江西观察使府库藏大使肖旭怒气冲冲地推开了钱文西公厅门,所啉啉地走了进去,一眼却看见钱守义正在内里与钱文西议事,楞了一下,站在了当地,向两人拱了拱手。

钱文中去了广州,现在江西所有的政务军务都由钱文西代管,而钱守义,现在应当还没有被钱文中解除禁足,但在此处看到钱守义,显然对方并没有遵守钱文中的命令。不过既然钱文西不在意,肖旭自然也不会多事。

“肖大使,怎么啦?如此怒意难平?”钱守义却是笑着站了起来,冲着肖旭拱手还礼。

肖旭走到了两人跟前,恼火地道:“向峻到底是来帮我们打北唐军的,还是来故意找我们麻烦的?”

“什么意思?”钱文西问道:“他又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

“粮食足额供应了,猪羊能找到的,我都给他们送去了,柴炭也是拼尽了全力,每天都有上千民夫,不停地在往他们的军营运东西,我库藏里的一点儿积存,正在飞速减少,这也罢了,今日居然又派了人来,要我送五百坛好酒去他军中。”肖旭狠狠地捶着桌子,道:“说是要御寒,我呸,军中也能饮酒吗?我们库藏之中,可没有酒水这一项。不多的烈酒,那是用来给受伤士兵消毒用的。我说没有,他的亲兵头子便恶语相向,说不给便不走。在我哪里大吵大闹呢!”

钱文丁与钱守义对视了一眼,钱文西道:“给他。”

“钱判官,我哪来的这么多酒水?”肖旭大叫起来,“那些烈酒,是我们好不容易从北边弄过来的,那是能救命的,平素便连观察使都舍不得喝的。”

“你去逍遥楼,找掌柜的,他们哪里,应当还有一些积存,另外,把城里所有的酒楼都搜刮一遍。”钱守义道。

肖旭一怔:“少将军,逍遥楼是观察使的产业。”

“都什么时候了?”钱守义不耐烦地道,“先应付过去了再说。”

“他还要赏赐呢!”肖旭恼火地道:“说他们御营后军千里迢迢来支援我们,士兵们都颇有怨言,不发些赏赐,怕是会引起士兵哗变,到时候闹起了兵乱,不好收拾,开口就要十万两。”

钱文西大怒:“此人怎么如此不识大局?抵抗北唐兵,难道是我们江西一家之事吗?我们倒了,他们能有多少好处?”

“哪里就是这些兵要啦?”钱守义冷笑:“不过就是这向峻向要中饱私囊罢了。谁不知道,这向峻与向峥兄弟二人,与其大哥有天壤之别。向真卖家舍业练军备战,这兄弟二人不襄助倒也罢了,却还趁火打劫,乘机压价,连他大哥的产业都不放过,我们这些人算什么?一个守财奴,钻在钱眼里拔不出来了。”

“钱判官,少将军,怎么办?给还是不给?”肖旭一摊手道:“钱,倒还是有一些的,但开了这个口子,只怕咱们自己的军队也会意难平的。这眼看着年节将近了,到时候官吏、军队,又是一笔赏赐,这是惯例。那我可就支应不开了。”

钱文西看了一眼钱守义。

钱守义思忖片刻,却是一笑,道:“酒水先给他,另外,在库藏之中找一点珍稀一点的宝贝先给向峻送去,告诉他,赏银嘛,我们正在筹措。”

“还真要给?”肖旭道。

“行了,你先去这样办,其它的事情,你就别管了。”钱守义挥挥手:“三叔自有安排。”

看到钱文西点了点头,肖旭这才转身离去。

“肖旭是一个好库藏!”钱文西看着钱守义道。

钱守义道:“我自然知道,这些年,如果不是他精细,咱们江西的库藏早就连老鼠都没有一个了,三叔,以后,民政这一块,还是要你来管的,我可管不了这些,也没精力管。下头用什么人,自然是由您说了算。”

钱文西叹了一口气:“这一回你老子回来了,只怕剥了我的皮的心思都有了。”

钱守义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钱文西的对面,道:“三叔尽管放心,我爹啊,回来不成了。”

钱文西一惊之下顿时跳了起来:“怎么就回来不成了?”

“不瞒三叔,这一次,可不仅仅是江西在动。”钱守义缓缓地道:“在广州城,向真大将军的动作更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广州城应该已经落在向真大将军的手中了。而现在正在广州城的那些节度使,观察使,只怕是一个也回不来了。”

“向真敢对这么些人下手?他就不怕反噬己身吗?守义,我跟你说,要是向真敢对你父亲下手,我是绝不会客气的,到时候,你可不要怪我。”钱文西瞪圆了眼睛,怒视着钱守义:“你早就知道此事,为何不对你父亲言明?那可是你爹。”

钱守义微微一笑:“三叔,您想多了。父亲此趟,却是有惊无险的,而且,因为我是向真大将军的盟友之一,父亲在广州城,是会得到更多的礼遇的。只不过是,他不能回到江西了。三叔您想想,如果父亲回来了,我是什么下场?你又会是什么下场?我们苦心孤诣谋划的这一切,岂不是要化为泡影?”

“向真是要将你父亲这样的一些人,软禁在广州城吗?”钱文西颤声问道。

“说软禁太难听了一些!”钱守义道:“向真大将军掌握大权之后,会对广州朝廷进行一次大清理,到时候,自然会空出不少的重要位置。便是安置这些人的最佳所在了。置于封王封爵,更是不在话下。该有的政治待遇,他们一样也不会少,除了不能离开广州城。”

“原来如此!”钱文西这才松了一口气。

“等到广州那边传来了确切的消息,我便把父亲最心爱的几个小妾给他送过去,他最喜欢的厨子也送过去,一定让父亲在广州有宾至如归的感觉。”钱守义笑道:“三叔尽管放心,我可不是那种忤逆不孝的人。”

钱文西横了他一眼:“说得你倒跟个孝子似的。”

钱守义哈哈一笑:“比起向真大将军,我还真是。”

钱文西心头一紧:“这么说来,向真如果成功,向训向大帅岂不是?”

“哪还用说?”钱守义道:“广州城的事情,我们管不着,也无法管,三叔,我们现在要紧的,是把自己这里的事情做好。今天晚上我准备宴请向峻以及他麾下一干将领。”

“这就要动手吗?你说的那些人靠得住吗?”钱文西仍是惴惴不安。

“既然是向真大将军提供的名单,我想应当是没有问题的。”钱守义道:“我们这边的军事调配,便要劳烦三叔了。”

“你就不再跟那些人通通气?”钱文西问道。

钱守义摇了摇头:“既然是向真大将军的人,那我一旦发动,这些人自然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事先通气,要是漏了风声,让向峻嗅到了味儿,还就真不好办了。”

“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了。”钱文西看着钱守义道:“不过守义,我总觉得你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对我讲,你还瞒着一些什么?”

“等到我们这里一切妥贴了,我再跟三叔您说另外一些事情,现在的确是不宜相告。”钱守义坦然道:“不是不相信三叔,而是这件事情,环环相扣,任何一环出了问题,所有的谋划便宣告成了泡影。而且这些事情,可不仅仅涉及到我们江西一家,还请三叔原谅则个,等到所有的条件都俱备了,守义一定第一时间与三叔说明接下来的所有计划。”钱守义道。

钱文西点了点头:“也罢,既然已经跟你走上这条道了,又哪里还有回头路?”

距离江州城十余里,来自岭南的由向峻率领的一万余御营后军人马的大营便驻扎在此处。此时,天空中簌簌地飘落着雪籽,地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而道路之上,却是一片泥泞,络绎不绝的民夫,正将各类物资源源不绝地送进大营。

内里,中军大帐,厚实的帐蓬中,四个大火盆里,银炭正在无声无息地燃烧,使得大帐之内,暖融融的。向峻正与数名部将,欣赏着江西观察使府刚刚送来的两样礼物。

一样是高达三尺的火红的珊瑚,另一样,却是装在盒子里的三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

不管是那一样,都是世上难得一见的宝物。

“钱文中坐拥江西数十年了,家底丰厚着呢!”向峻得意地看着诸人道:“这一次咱们过来,可不能空手而归,定然让你们的荷包都鼓鼓地回去。”

屋内众将齐声大笑,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吹捧起向峻生财有道,一个个都在盘算着怎么才能再榨江西观察使府一笔,好让大家发一笔横财。

“今儿个晚上钱守义宴请吾等,除了值勤的将领,其他的人都去。”向峻把几个晶莹透剔的珠子拿在手里转悠着,“不管钱守义打什么主义,咱们也必须得让他吐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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