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都拉所属,一共还有五千余众,其中三千余精锐骑兵,全部被李存忠留在了中军大营,剩下的两千余人,被分配到了下面各部之中,主要从事一些辅助性的工作,倒是跟随军的民夫差不多。

起初对于这样的安排,阿不都拉是很有意见的,他认为自己的部下,都是善战的好男儿,让他们与民夫为伍,这是在羞辱他的战士。不过这话,他终是没有说出口。因为这样安排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他的部下会避免伤亡。

李存忠没有把他的部属当成炮灰顶到第一线,阿不都拉还能说什么呢?

就算觉得有些屈辱,只怕他的部下也地乐而为之吧。

直到战事进行到了最激烈的时候,阿不都拉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李存忠要做这样的安排了。交战的双方皆是本国精锐,与这些部队相比,阿不都拉赫然发现,自己的麾下,在战斗力上,还真是不够瞧的。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阿不都拉才反应过来,原来色诺布德从攻打玉树开始,就没有拿出全部的力量来认真的对付自己。

自己在色诺布德的眼中,只不过是一个诱饵,诱使李存忠来援,从而将他引入这个陷阱中的诱饵而已。

这个发现,让阿不都拉心中充满了挫败感。

站在李存忠的身边,周边数里,尽皆是搏杀激烈的战场,喊杀之声沸反盈天。

在第一天的试探性进攻丢下了无数青壮民夫的尸体之后,德里赤南等人也都反应了过来,面对着唐军,派上民夫上去,除了白白送死之外,并不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而莫合的骑兵哨探都撒到上百里左右了,仍然没有发现韩锐的一万骑兵的踪迹,这让德里赤南心中的焦虑更甚。

对方肯定出来了,但就是找不到。

找不到,就意味着不确定性。

而统领大军作战,最怕的就是这种不确定性。

所以从第二天起,吐蕃军尽遣精锐出战。

战事,立刻便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多年前战败的耻辱,这一次又是本土作战,保家卫国,吐蕃武士的战斗力也是呈几何倍数飙升的。对于他们来说,唐人是入侵者,是来抢他们的牛羊,抢他们的牧场土地,是想要把他们变成奴隶的邪恶的家伙。

他们是正义的一方,佛祖一定会保佑他们获胜的。

与昌都薛仁忠作战时,红衣喇嘛们的存在,极大地鼓舞了那些农奴起义军的士气一样,此刻在德里赤南的军中,黄衣喇嘛们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这些黄衣喇嘛不但能从精神之是鼓励士卒,同时这些人,也还大致懂一些医术,其中并不乏医术精湛者,在军营之中,也还充当着医师的角色。

当然,吐蕃军中,更多的还是巫医。跳跳大神,唱唱小曲,然后一把奇奇怪怪的灰灰抹上去,最后是死是活就看天意了。

“大将军,我觉得我可以带领骑兵,从两军交接之处去冲一冲,挫一挫对手的锐气!”又没接到任何任务的阿不都拉毛遂自荐。

“不必!”李存忠摆摆手:“以吐蕃军现在的攻势,是无法打破我们的防线的,你瞧他的骑军主力,一直在附近打转转,你这出去容易,要回来可就困难了。一旦突击之后不能顺利地返回,我们还得去接应你,那原本坚固的阵列反而会出现破绽了。”

“我们不需要接应,能杀出去,我就能杀回来!”阿不都拉坚定地道。

李存忠微笑地转身,拍了拍阿不都拉的肩膀:“你的心思我理解,但是呢,好钢也用在刀刃之上,现在不过是餐前甜点,真正的大餐还没有开始呢!有你立功表现的时候。”

出身农奴的阿不都拉自然是不理解什么是餐前甜点的,但大致的意思还是明白。不过现在看起来,德里赤南连他的嫡系都派出来了,应当是在搏命了,为什么大将军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呢?

说实话,阿不都拉看着都有些胆战心惊了。

因为就在他们的正前方,构成梅花阵的一个唐军阵容,怎么看都是摇摇欲坠。他们承担着吐蕃军最为凶猛的攻击,因为这个阵地,距离他们的中军大营是最近的。打破了那里,便能直接威胁到这片高岗,从而调动周边另外四个唐军军阵。

但不管看起来多么危险,李存忠似乎也没有去援救的意思。

看着源源不断地从哪里抬下来的伤员,阿不都拉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虽然也打了好几年的仗了,但在这样的大阵仗之中,阿不都拉的经验,眼界,与李存忠这样的老将比起来,还真就不在一个档次之上。

色诺布德的心情很沉重。

一次次的无功而返,让他的心情愈发的焦燥起来,但在表面之上,还要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打到现在,唐军还没有使出他们的看家本领,像手雷,猛火油弹之类的武器,唐军还压根儿没有使用。

这些武器,在唐军中已经开始得到了普及,像李存忠这样的部队,必然是大规模装备了的,对方现在不用,只能说是想用这些东西在他们认为更重要的地方。

如果现在还不是最重要的时候,那什么时候是?

色诺布德承担的是正北面的一个唐军军阵的进攻任务,大约五千人构成的一个数层环形军阵,第一层已经被他削薄了一部分了,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用巨大的损失,换来的这点微不足道的成果,甚至不足以让唐军后退那么一点点,自己连压迫对方的阵形变得扁一些都没有做到。

有时候色诺布德真是觉得很无力。

面对着这样一支连普通士卒都披着铁甲的部队,装备上差了好几个档次的吐蕃军,当真是有心无力。

在长安,他有幸听过几次李泽关于军队建设的谈话。早前对于李泽所说的,打仗打的就是钱的理论,还没有那么深的体会,现在,他是真的领会到了。

唐军上上下下,就是用钱堆集起来的。不说对方的后勤供应等完备的体系,单是士兵这一身的装备,就让人望尘莫及了。

一个普通士兵花在装备上的费用,大致就能比肩吐蕃的一个中高级军官全身上下的装备了。

这大约就是李泽所倡导的用钱来砸死对手吧。

前线又溃退了下来,督战队怒喝着冲了上去,鞭子,刀子,棍子齐上,逼迫着溃退下来的士卒重整队形,再一次冲了上去。

他看到自己一位熟悉的吐蕃年轻贵族身先士卒地冲了上去,在他冲到唐军阵前的一霎那,无数的弩箭嗡的一声响,这员本来前途无量的年轻贵族便仰天倒下,前胸之上,插满了唐军那种短短的无尾羽的弩箭。

色诺布德突然觉得胸中发闷。

他总是不由自主地会想到在大唐这些年来的所见所闻。

从武邑,到长安,他见证了李泽从一方霸主到成为整个大唐的主人。

这个人的权力一直在稳步的增长,但似乎这个人的作风却永远没有变过。

李泽的克己,让色诺布德心惊。

身为这个世上权力最大的那个人,李泽不好女色,就两个媳妇。不好奢华,大唐长安那奢华的宫殿,他只占据了那么小小的一块,剩下的,全都被他大笔一挥,就成了朝廷的办公场所,有一些甚至成为了普通百姓都可以随意进出的游玩场所,只要花费那么几文钱,就可以畅游昔日天下最为高贵的地方。他生活检朴,在接待色诺布德的时候,也不过就是那么六菜一汤,听说还是他自己下厨做的。大唐的每一个人,都将李泽亲自下厨做一顿饭请自己视为最大的荣耀。

但与之相反的是,这位帝王却对自己的百姓慷慨之极。

他鼓励那些有钱的人,大肆消费,大唐国的那些有钱的商人们的生活奢糜之极,他们似乎从来不担心因为这些而遭到帝王的嫉恨从而没收他们的财产,这样的事情,在色诺布德看来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在李泽治下的大唐,却从来没有发生过。只要这些人遵规守纪,足额缴纳费用,朝廷甚至鼓励他们那样做。而谁要是大量地屯钱在家中,反而会受到处罚。

大唐的钱庄,有一项在色诺布德看来匪夷所思的规矩。

不管是谁,如果在钱庄之中的存款不足一万个银元,那么,这些钱是可以产生利息的,也就是说,钱庄会付钱给这些人。

但如果超出了一万个银元,钱庄就要倒抽一笔管理费,存的越多,那么抽得管理费就越多。

而为了让这项政策落到实处,在大唐的交易之中,超过一千个银元的生意,就不允许使用现银交付,只能通过钱庄来兑付。一旦被监管部门发现了谁使用了大量的现银交易,那么巨额的罚款以及紧随而至的商业调查,足以让一家经营得不错的商家破产。

用当时主管大唐财赋的皇贵妃夏荷的话来说,钱,只有流动起来才是钱,把钱屯起来,就是一种犯罪,大唐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大唐就用这些在色诺布德看起来无法理解的政策之中一天比一天富裕起来。李泽让他的士兵武装到了牙齿,于是便有了吐蕃人不得不面对的眼前的这种残酷的现实。

眼睛里看到又有好几个热血贲张的吐蕃好男儿倒在了唐人刀枪之下,色诺布德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鸣金,收兵!”他喃喃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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