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高象升所言,如今的南方联盟面临的局势已经愈加地恶化了起来。随着湘西丁晟所部被剿灭,黔州杨实归顺,整个南方联盟几临冰消瓦解之状,仅仅剩下了桂管、容管以及岭南和福建之地。

当然,还有一个与南方联盟紧密联系,意图互相呼应的益州,如今也是自身难保。随着夷陵地区的大将田满堂投降,益州面临的压力,并不比南方联盟小。田满堂刚刚归顺朝廷,急于立功,率本部兵马与大唐内河水师互相配合,已经拿下了施州绝大部分土地,现在已经在筹备着直接进攻益州了。

桂管、容管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会不会步黔州后尘,这是向真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而挽回危局的唯一的办法,似乎只有一条,那就是在军事之上取得一场至关重要的胜利来为岭南小朝廷续命。

长安方面对于南方联盟的轻视是跃然于明面之上的。

在南方联盟仍然存在的情况之下,长安方面已经在开始进行大规模地军队裁撤了,涉及到南方的只剩下了两个军团。

石壮的第三军团明显更偏向于益州。

真正面对岭南的,只有屠立春统率下的第二兵团。正规的战兵,拢共不过只有六万人而已。

说实话,局势发展到现在这一地步,向真早就没有了最初还想与李泽决一雌雄的雄心壮志了,他只想偏安于一隅。

事实之上,当黔州投降,四大土司通过与李泽的谈判,获得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之后,整个岭南内部也早已经是暗潮汹涌了。

和谈的提议,已经正式出现在了给向真的奏折之上。

但向真却很清楚,李泽可以放过黔州杨氏,可以放过容管,桂管,甚至可以放过福建容氏,但恰恰不会放过岭南向氏。

当初向氏想法设法地将李恪弄到了岭南,重立了岭南朝廷,便是与李泽势同水火了。必然只有一方能够立于这青天之下。

更何况,这些年来,长安方面一直在说岭南立了一个假货,而岭南方面在说李泽谋朝篡位。

不是没有人偷偷摸摸地跟向真说,干脆让李恪来一个暴毙而亡,只要李恪一死,他又没有后代,这岭南朝堂自然也就消亡了。

对于说这样话的人,向真恨不得一刀将其就地砍死。可他偏偏还不能,因为这人是向氏的重要人物。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目光居然也如此的短浅,难道岭南向氏与李泽之间的问题,是死一个李恪能解决的吗?

李泽能原谅一个个割剧一方的节度使,虽然不让他们再掌权,但富贵却还是少不了的。那是因为这些人,从头到尾,就没有与他李泽争那个位置的意思,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地方之上当个土皇帝。

但是他向氏呢?想干什么李泽能不知道?向氏所走的,不就是李泽当初走过的路吗?李泽不就是当年费尽了千辛万苦,让他老婆冒着极大的风险将先皇一路弄到了武邑吗?

如果没有这一出,后来李泽怎么会成为所望所归,怎么能打着大义的旗号,对着那些节度使一个个地下手。

自己不过是准备重复李泽走过的路而已。

区别只在于,李泽走成功了。

而自己,现在面临着失败而已。

李泽怎么可能会放过自己?

就像李泽绝不会放过益州朱友贞一样。

朱友贞是称了帝的,而自己是准备这样干的。

所以,不管是朱氏,还是向氏,以后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杀了李恪?那只会让向氏的失败来得更快。

现在好歹,还有一个李恪握在自己手中,自己还能与长安的李泽打打嘴巴仗,而在这方面,自己更有底气,因为自己手里的李恪的确是真的。而那些见到了李恪本人的诸如容宏等人,也知道这个李恪是真的。

没了李恪,自己还怎么支撑整个南方联盟?李恪是现在维系着脆弱的南方联盟的唯一的纽带,唯一的脸面了。

要是没有这点子脸面了,整个联盟也就崩了。

而即便是这点子脸面,也在北方的强势之下,正在一点一点的被剥走。

时间越走,这面皮就会越薄。

因为在死亡、失败面前,绝大部分人最终都会选择舍弃面皮的。

他必须要在这些人都还有耻辱感,都还要仅剩下的这点点子脸皮的时候,作最后一次的困兽之斗。

他现在面前的敌人,还只有屠立春的六万人。如果能干脆利落地击败这六万人,那至少又可以续命几年。

而能多坚持几年,指不定便又能觅得良机,起死回生。

这天下事,谁说得清楚呢?

难道他李泽就能一直这样顺风顺水吗?

向真,容宏,容管经略使马祥,桂管经略使郑哲,大将王又围坐在一起,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无比凝重。

决战,是一个他们绝对不愿意,但在眼下,却又不得不去做的一件事情。

直白地说,胜利的希望是微乎其微的。

说起来对面似乎只有屠立春的第二兵团六万人,但谁都知道,在屠立春的身后,大唐第一兵团的六万大军随时可能驰援。而且地方上的那些靖安军,亦随时可以组织起来投入战场,另外,大唐所施行的军队退役制度,亦使得他们保证了大量的合格的兵源,只需要一纸诏命,这些退役士兵,便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组织起来投入战斗。

“大帅。”王又道:“据我们所掌握的情况,北唐在各地都设有后备武库,一旦爆发大规模的战事,他们可以在一个月的时间内,重新组织起一支超过十万人的精锐军队,二个月,他们可以组织起三十万人,三个月,能有超过五十万大军。”

“这些新组织起来的军队,战斗力如何?”容宏有些不甘心地问道:“我们如果全面动员组织,也能组织起数十万人的军队。”

向真摇了摇头:“这是不一样的。北唐的靖安军一直是实行军事化管理,他们中的大部分,本来就是一线部队退役下来的。而这些年来,退役的北唐士卒回到乡里,每年也还有一定的时间进行集结、演练,这些人,即便战斗力比不得北唐的一线部队了,但比我们并不弱。而我们如果组织起这样庞大的一支队伍,绝大部分是根本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的青壮,在对方面前,完全就是送脑袋。”

“所以,这一战,我们必须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完成,如查不能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全面击败屠立春的第二兵团,我们就必然会失败。”王又肯定地道。

“一个月?”容宏呻吟了一声,双手捂住了脑袋不停地揉搓。

马祥,郑哲也是脸色难看之极。

“诸位,这是我们最后的一击,如果这一战我们输了,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而再不打,我们就连眼下这样的机会也没有了。所以,我已经下定决心,孤独一掷。”向真站了起来,厉声道。“所以,我希望诸位能精诚团结,手中的实力,也不要再藏着掖着了,岭南可出精锐五万,容伯父,您呢?”

“福建竭尽全力,也只能有两万兵马拿得出手,可与唐军一较长短。”

“容管两万人。”

“桂管两万人!”

马祥,郑哲也跟着表态。

“很好,这样,我们便有十一万人了。不过马总管,你只需出一万人就好了。另一万人,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向真满意地点点头:“这一次战争的所有耗费,包括军械,粮草,都由我岭南来负担。六月底,所有的军队必须集结到位,诸位,有没有问题?”

几人默默地估算了一下时间,都是点头表示肯定。

“这一战,我任主帅,马总管为左翼主将,郑将军为右翼主将,容伯父,还请您主管我们的后勤调配,由您来主管此事,我想大家都是放心的。”向真的眼光掠过其他几人。

后勤的调配,事关着前线战事的成败,这事儿由德高望重的容宏来做,的确能让众人服气。

眼见着诸人在大的方面达成了协议,向真满意地坐了下来,道:“我们有必胜的信心,但也要做好万一失败的准备。接下来,我还要为大家谋求一条后路,万一事有不偕,大家还有一个退路。”

“如今哪里还有退路?”马祥苦笑道。“一战定输赢,输了,我们的脑袋,差不多就要挂在长安的城头之上了。”

“我已经派人联系了刘信达。”向真道:“接下来,我准备派王又带领一支人马,先去安南,然后,经过安南继续南下。如今刘信达在安南过得不错,他也愿意为我们提供一条通道。”

众人面面相觑。

“马总管,这一次也算是我们这些家族的一次大迁徙了,你哪里做为出发基地,除了你那一万精锐之外,其它各家族,各带上一两千人吧,带上家族里的重要人物,由王又带着南下,我们就算死了,但家族总是还能延续,如果在南方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到时候也可以撤往哪里,我就不信,李泽还能一直撵着我们跑,只要我们缓过劲来,那么便又有了反扑的机会,哪怕是十年,二十年。”向真道。

“刘信达提了什么条件?”

“就只有一个条件,皇帝必须要跟着去。”

“他想把皇帝握在手中,这狗东西,还没有死心呢?”

“哪又有什么?到了那样的地方,还不是谁的力量更足,谁更有话语权。我可是听说刘信达上次受伤之后,一直都没有缓过来。他算是一个人物,他的儿子刘布武,可就差多了。”向真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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