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山之上,田国凤有些惴惴不安。

虽然一切都在按照徐想的预测顺利地发展着,但当他看到朱友贞,曹彬率领三千麾下将他团团围在山上之时,仍是忍不住心惊肉跳。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如果朱友贞倾力来攻,他自知是顶不住的。

山上一千出头的人,真正由陈长富和徐想带来的人,只不过百五之数。这些人是大唐内卫精锐,但问题是,他们并不能使用内卫的装备,只能与其它人一样,手里拿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武器,打进了泰安城,总算是让他们从敌人手里抢到了不少的制式武器,但比起大唐内卫惯常使用的武器来说,也垃圾也差不多。

武器不趁手,他们起码便只余下了寻常七八成本领了。

而其它的泰山匪,纵然训练了不短的时间了,但与朱友贞曹彬手下那些久经战阵的军士来说,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之上。

徐想稳坐钓鱼台。

陈长富摩拳擦掌。

田国凤心惊肉跳。

山下,朱友贞和曹彬却在谋划着如何将吴克金的财富扒拉到自己怀里。

朱友贞一直没有发动进攻,总算让田国凤安心了一些,直到吴克金果然闻讯之后带着泰安兵马赶来,他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还在徐想的计划之内。

“公孙先生果然神人!”山顶之上,看似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徐想,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自从内卫发现了来自中原地区庞大的走私队伍居然隶属于朱友贞之后,公孙长明便根据方方面面的情报,分析出了看似成了废柴的朱友贞并不甘心就此雌伏而退出历史舞台。而他的后面,必然站着一个庞然大物。

这个人当然不可能是朱温。

而想让这些庞大的走私物资能在伪梁境内悄无声息的运行下去,除了敬翔,还有谁有这个能耐?

这也就说明,敬翔真正支持的,是现在这个看起来势力全无的朱友贞。

朱友贞果然做梦也想不到,他走私网络之中最为倚重的长安的地下帮派头子郝仁,竟然是李泽在退出长安之前,便埋下的一颗棋子。而那些走私过来的物品,在北方李泽治下,真正握握着这一切的,却是内卫。

至于敬翔为什么要支持最为弱势的朱友贞,在公孙长明看来,就更加简单了。朱温没有按照敬翔的策划,匆匆称帝,把自己弄成了众矢之的,使得伪梁如今处境困难,使得敬翔彻底的对朱温失望,也让敬翔自己在反思,到底需要一个什么要的领头者,才能让他得以一展鸿鹄之志。

朱友贞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一个在最孤苦无助的时候得到了他帮助的皇子,一旦能够成功登顶的话,对于敬翔来说,更加容易地掌控,也更加容易地能让敬翔来从容不迫地施行自己的政策。

朱温,说到底,还是一个军头。

而且还是一个毛病很多的军头。

看起来对敬翔无比敬重,言听计从,但每每到了关键时刻,却总是掉链子,经不起巨大的诱惑,看看武邑的李泽是怎么做的?真要称帝,李泽的条件,比朱温要好得太多了。但李泽就忍得住,生生地在自己头上供着李唐皇帝这么一个泥菩萨,并且想尽一切办法把这尊泥菩萨最后的一点作用压榨到了极致。

徐想和陈长富,就是在那个时间段内被派出来的。

朱友贞需要增强自己的力量,而在其它方向上,他无论如保也是无法与自己的两个哥哥竞争的,那么平卢,便是他唯一的方向。

现在,帷幕已经拉开了。

徐想微笑地看着山下准备整军进攻的泰安军队。

吴克金太有钱了,在这个世道,太有钱就是罪过。朱友贞身为皇子之尊,每弄到一文钱,都只能投入到自己的势力当中去,平素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现在这样一个大金主送到自己面前,岂有不抓住的道理?

朱友贞需要自己的人手,他来平卢,也就只会为这一件事情而努力。而想要重新构建自己的力量,他就需要无穷无尽的金钱。

至于能不能让朱友贞看上自己这伙人,那就需要这一仗,打出自己的威风来。现在的朱友贞一定是求贤若渴的。像他们这一伙泰山匪,身家清白,背后无人,现在又面临绝境,正是他招揽的好对象。

田国凤和自己是正儿八经的泰安人,即便是化名为陈富的陈长富,内卫也把他的履历排得清清楚楚,即便以后朱友贞派人去陈家村查看,也绝对不会出任何的纰露。

“陈富!”徐想看着在哪里擦拭着弓箭的陈长富,笑道:“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明白!”陈长富咧开嘴一笑,满嘴的大黄板牙看得徐想一阵子恶心。

徐想是读书人,自然可以保持一个较为清爽的形象,但陈长富可是大字认来得几个的土匪,为了让原本一口洁白的牙齿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整整一年,这家伙不但不刷牙,还用纸卷了树叶狂抽,终于成功地改变了形象。

一般情况之下,徐想不会与陈长富在一尺之内讲话。

陈长富率领一百五十名内卫顶在最前方。而在他们的身后,就是田国凤精先出来的两百悍匪。用徐想的话来说,泰安兵马现在是狗仗人势,第一波攻击,肯定是最为卖力的,所以要迎头给他们以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一下子就要把他们打蔫儿。

一百五十把弩弓,已经准备就绪,对于惯常使用弩弓的内卫来说,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使用他们习惯的武器,实在是一件高兴的事情。虽然手里的弩弓,比起内卫的装备要差了不少,但总比没有要强啊。

弩弓,横刀,手盾,在进了泰安府一趟之后,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出来,因为这是他们在城内的缴获。

伴随着一阵紧似一阵的战鼓之声,山下终于整军完毕,果然不出徐想所料,两千余泰安兵,竟是倾巢出动,密密麻麻地向着穷山之上扑来。

穷山不大,三面不易展开兵马,唯有一面缓坡便于展开军队,二千余泰安兵,分成了三个波次,相隔约百余步,呐喊着向上冲来,看他们的样子,倒似是想要一口气吃掉对手。

后头有朱友贞和曹彬压阵,他们自然也不用留什么预备队。

五百步,三百步,一百步,泰安兵马的弓箭手们扬起了手中的弓箭,嗡嗡声中,羽箭向着穷山之上铺天盖地的飞来。

徐想见状,立刻便缩进了先前便找好的一个石头缝隙里,将身前顶了一块木板。他虽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这样的场合,他的确帮不上什么忙。

所有的泰山匪们安安静静地躲在简易的木盾或者弓箭覆盖不到的死角,不少人虽然心中害怕,但在这一年多来的严格训练之下,却仍然能保持着镇静。

山下,朱友贞和曹彬却是有些面面相觑。

“这支土匪很不一般啊!”朱友贞忍不住道。

曹彬点了点头,眯缝着眼睛看着山上的土匪。已经只剩下八十步了,但穷山之上仍然静悄悄的,对方完全没有反击。他可是知道,这些泰山匪手中不是没有远程武器的,但在这样的打击之下,仍然能保持镇定,这是极其老练的军队才能做出来的正确反应。

泰安兵最后还能射三箭。

曹彬在心中估摸了一下。

三箭过后,手臂酸软,他们需要一定的时间缓冲,而那时,必然是对手反击的时刻。

果然,事实不出他所料,三箭过后,箭雨放缓,泰安兵马呐喊着冲向了三十步外的泰山匪。

趴在地上的一百五十名内卫同时半跪而起,手中弩箭平端。伴随着啉啉的弩箭破空之声,进攻的泰安兵马最前排的人齐唰唰地栽倒在地上。

三十步之内,弩箭的破坏力惊人。

一轮齐射,泰安兵马便倒下了至少百余人。

曹彬忍不住摇了摇头。

再怎么觉得自己有把握,难道不应该把盾兵放在最前方吗?现在倒好,持盾的士兵因为跑不过其它的士兵,反而落在了身后。

一轮弩箭过后,一百五十名内卫一声呐喊,扔掉了手中弩弓,一手持盾,一手持横刀,齐唰唰地杀了出去,而此时,受到凌厉打击的泰安兵马,居然有些慌乱。

陈长富长身站起,引弓,第一箭便将一个站在大旗之下大声斥喝着手下的泰安军官给直接射倒,第二箭,便让那面大旗的旗杆折断,第三箭,又一名军官倒在了他的箭下。

一百五十名内卫士卒越过了三十步的距离,自上而下,猛冲猛杀,陈长富不疾不徐,一箭又一箭,每一箭下去,便是一个军官倒地。

陈长富的箭法,虽然比不上他的长兄陈长平那样神乎其技,但其水平,却也是可以堪称神箭手的。

“好箭法!”山下,朱友贞赞叹出身。

“好军伍!”曹彬却更加关注那一百五十名悍匪。

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挡,一劈,但挡劈之前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却是让人为之势夺。

仅仅向前十步,最前面的泰安兵马便崩了,转身便向山下逃去。又与后面第二波次进攻的人挤在了一起。

“退!”陈长富一边甩着有些酸软的右臂,一边大声喝道。

百五悍兵闻声,毫不犹豫,转身便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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