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自出武邑之后,并没有直接前往洛阳。

曹煊在长垣被柳成林击败之后,退往汴州。但他在汴州并没有坚持多久,随着柳如烟拿下许昌,田平占领滑州,尤勇与柳成林两卫联军直逼汴州,汴州已完全不可守。稍作抵抗之后,曹煊率领残余主力退往了洛阳。

至此,河南大部分地区,基本上已经全落入到了唐军之手。在石壮率领的右威卫攻破陕州之后,洛阳已经呈现出三面围攻之处。

已经日渐势穷的梁军,在洛阳守将徐福的指挥之下,集结了包括曹煊在内的十万守军,准备在洛阳与唐军决战。

这一战,双方集结的军队超过了二十万大军,是近年来罕见的大规模的军事对抗,李泽在任命了老成持重的老将尤勇为前方总指挥,负责协调四支卫军部队的攻防之后,自己倒是不急于去洛阳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长处所在,去洛阳,最大的功能,就是鼓舞士气,这样的大规模的战事,他从来没有经历过,更没有指挥过,去得早了,反而让前线将领们束手束脚,事事请示,样样汇报,反而不美。

他至今仍然还记得当年在大青山伏击苏宁来暗杀自己的那支骑兵部队时闹得笑话,从那时起,他就知道,两军对垒,远远不是自己所想得那样简单。虽然自己也读了不少的兵书,但纸上谈兵和实际指挥完全是两码事。

既然不擅长,那自己就做一个旁观者好了,需要自己去擂鼓助威的时候,适时出现在战场之上就好了。

自己要做的,是管好人,用好人,如此而已。

所以出了武邑,他便径直往山东而来,他准备借此机会,好好地巡视一遍那些新归附于自己统治之下的领地,山东是第一站,江苏,浙江,安徽,他都要走上一遭,最后才会抵达真正的目的地,洛阳。

反正几十万大军对垒,也不说打就能打起来的,光是双方斗智斗勇的军事布署,都需要不短的时间。

山东已经被章循治现了两年有余了,发展的势头还是不错的。这让李泽对于昔日的贴身机要秘书相当的满意,从自己身边出来的人,来到下面做实事,要是做得不好,他的面目也未免无光。

而章循也将李泽的此次巡视视作了对自己的一次大考,而且李泽出了青州之后,便让护卫的军队分成了两波,一波在前面探路,一波在后面断后,前后都相隔了约十里路,跟在他们身边的,只不过有十几个精悍的贴身卫士,颇有些微服私访的名义,让章循还是有些担心。

但他的反对无效。

“用不着担心,在你章总督的治理之下,难不成大天白日的,还会有人能袭击我吗?”李泽笑道。

“真还是有些担心的。”章循老实地道:“虽然山东这两年来发展很好,但仍然有匪流盘踞在深山老林之中不愿意出来。他们中,有的是当山大王当习惯了,不愿意老老实实下力赚钱,有的却是被这些年打来打去的仗给搞怕了,情愿藏在山上。后一种人倒还罢了,前一种,可就真都是一些亡命之徒,啥事儿都干得出来。”

“对这两种人,你是怎么应对的呢?”李泽感兴趣地问道。

“对前一种人,没啥好说的,只能是武力剿灭,只不过他们所踞之地,多是易守难攻,更重要的是,很难找到他们的人,部队一过去,他们消失的无影无踪,部队一走,他们就又出现。实在是让人头疼。而对于后一种人,我们就是派人上山去规劝,努力地寻找一些他们的亲朋故旧去劝他们下山。”章循道。

李泽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样的一些本性顽劣的匪徒,的确是难以对付的。大军出动不值得,完全没有性价比,小股部队又占不了什么便宜,端地令人头痛。

“不过随着山东发展越来越好,这些人的日子倒是越来越难过了。再过上两年,或许就能销声匿迹。”说到这里,章循却是又兴奋了起来:“山下的百姓日子越来越好过,愿意上山为匪的人,基本上已经没有了,他们已经没有了兵源。即便是原有的那些,偷偷摸摸的逃下山的也越来越多,像最大的一股盘踞在梁山之中的匪徒,根据最新的情报,他们现在只剩下千把人了。我们在周边设计了很多的卡点,但凡他们有出山的迹象,立即便能发出讯息。而现在,各地的民防也已经日趋完善,大量的退役军人被组织起来在农闲的时候进行一定的军事训练,一旦有事,便能一村一镇一县的迅速集结,梁山匪徒下山了多次,但都集中在我们刚刚占据整个山东之时,近一年来,他们只下山了两次,袭击了我们的两个村屯,但在村屯里的民兵们奋力抵抗之下,在周边村落的迅速支援以及县里驻军的快速出击之下,他们都是大败亏输而去。”

“日子好过了,自然不会有人愿意去当匪徒。”李泽笑着,心时却想梁山果然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匪徒盘踞的好地方啊,只是不知,以后还会不会出现梁山派一百单八好汉。不过只要自己建设起来的新王朝能够永传下去,大概率的这些好汉们,都会成为守法的好百姓吧。

“所以,经济民生,还是第一位的。”章循点头道:“安乐详和的日子谁都向往,但想要过这样的生活,首先便要有钱。”

“说得很好,山东有你这样一位总督,我觉得他们过上真正的好日子的时候已经不远了。”李泽抚掌叹道。

“想要达到武邑百姓的生活水平,起码要十年以上的经营。”想起武邑的繁华,章循摇头道。

“慢慢来,一旦这世道真正太平了,百姓真正开智了,他们能爆发出来的能量,是你所难以想象的。而官府,只需要做好积极的引导,就可以了。”李泽道:“武邑的繁华,是因为那里现在是我们的政治中心,也算得上是商业中心,大量的富人聚集在哪里,钱来得容易,生活水平自然就提高得快,但真正的根子,还是在些一刀一刀收割的庄稼之上,还是在那些日夜不停几班倒的工坊里,还是在哪些南来北往的商贾身上,还是在那些不惧风浪远航异国他乡的船队之上,也在那些学堂里的琅琅读书声中。”

“李相说得极是。想要大厦能经历得起狂风暴雨的侵打,这地基,就得筑牢实罗。”章循道:“臣愿为李相一锤一锤地将这地基夯得无比瓷实。”

李泽拍了拍章循的肩膀,点了点头。

“打下这天下,只是第一步而已。治理天下,才是真正的难题,而要将好的势头一直保持下去,就更难了。”李泽道:“章循,我想你现在也很清楚了,我李某人已经下定决心要代唐自立了,因为我觉得,我能更好地治理这个天下,能让百姓过上更好的生活。”

“李相早就该下这个决心了。”章循笑道:“这是上天赋予您的责任。”

“我从来不怀疑我能轻松地一统天下,但是随着这个步伐愈来愈快,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近,我却越来越苦恼。历代开国皇帝,哪一个不是英明神武呢?那一个不是在上位之后,立即便休养生息呢?但往后去,却总是不能避免一代一如一代的悲剧,最终王朝走上崩溃的道路,自汉以来,没有那个能避免这样的历史循环,我们怎样才能做到长治久安,做到永传万世呢?”李泽道。

章循张了张嘴,脑子里瞬间掠过了很多个答案,却又全都一一被否定,那些答案,历朝历代都实验过了,但并不能改变这个结局。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么远的问题,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回答。

看着章循变成了哑巴,李泽笑道:“这个问题你不必马上回答,好好地想,我们以后还有好几十年的时间来想,来做,同样的问题,我也问了像杨开,像曹璋这些义兴社的头头脑脑们,我也给他们布置了相关的任务。这一次,我还会去问问陈文亮,徐想等人,你们这些人,都是接下来新朝的骨干力量,你们都是接受了武威书院多年教育熏陶了的新一代的高级官员,或者,你们能给我一个新的答案,像你的父亲,曹信,还有那些在武邑的老一辈的掌权者们,都无法给出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

“李相,我会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的。”章循道。

“历朝历代,每一位开国皇帝都会想到这个问题,但最终都没有解决,我希望,我们能够最终解决这个问题。”李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章循没有随声附和,这个问题,他只是浅浅地想了想,便觉得题目太大,难度太高了。

李泽转头看向窗外,窗外依然是金黄色的麦浪随风起伏,不过田间的人头,却是极少了。

章循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解释道:“李相,义兴社组织的互助组,只能一地一地的帮着收割,山东历年战乱,人丁本来就不足,这一次大战,又征调了不少的民夫,人手就更不足了。不过您放心,互助组一定会抓紧时间帮着将秋粮收割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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