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谓,几度春秋啊……”
冬月初的天津港口,当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港口之上响起。
站在港口感叹之人,则是从四川乘坐火车返回了北直隶的徐霞客。
似乎是为了庆祝一件壮举即将开始,冬月的天津难得迎来了一缕曙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的阳光。
这道阳光照亮了北直隶天津港码头,在青灰色的天幕下,港内影影憧憧地显露出一大片和小山一样庞然大物,连绵不绝地填满了整个港口和码头。
这片庞然大物,是一支由四百多艘海船组成的远洋舰队。
船只上那些巨大的桅杆,象原始森林中的参天大树一样密密麻麻地矗立在港口中,无数尖利的桅顶直指微微泛着青光的天空。
这支庞大的舰队中最大的十二艘海船排水量纷纷达到了三千吨,船只长达二十四丈,宽六丈,装载一百零八门火炮,它们是整支舰队的核心,也是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大的木帆船。
除去这十二艘甲等战舰,剩下的还有排水量在两千吨以上的三十六艘乙等军舰,排水量正在一千五百吨以上的一百零八艘以上的丙等军舰,以及数量在三百二十四艘,排水量在两千吨以上,作为舰队补给舰的皇店货船。
这些船只上,一共装载了九千六百余门火炮,搭乘着约五万四千名大明朝的精锐海军将士。
在它们的船舱里,除了航海必需的补给物资外,还满载着各种从大明生产而出的物资。
这些物资包括但不限于丝绸、瓷器、茶叶、白布、香料、红糖、白糖等等物资。
天启十六年冬月初九,在这一日,世界上最大的、掌握最好航海技术、拥有以最先进造船技术制造出来的远洋舰队……大明远洋舰队成功汇合。
这一次,带队下西洋的人依旧是徐霞客,他将负责这一路上大明对外的所有外交、贸易、宣传事宜。
作为舰队临时指挥的将领,海军都督府都督黄蜚无疑成为了不二人选。
这是大明天启朝第三次下西洋,其规模比前两次加起来还要大,而它们的目标和路线则是完成一次全球航行。
路线包括但不限于从大明天津起航南下,经过甘孛智、暹罗、苏禄、勃泥,随后穿越旧港,抵达小西洋的同时,威慑小西洋沿海的波斯、奥斯曼等国。
同时,这次他们也将开启大明第一次正式访问欧洲各国,船只将在地中海巡视一圈的同时,沿着英吉利海峡北上,访问北欧各国,并在欧洲沿海各国商谈贸易,在当地建设皇店。
最后,徐霞客将会与葡萄牙的贵族们商讨巴西殖民地的归属问题,在葡萄牙建设皇店,缓解该国的通货膨胀。
在一切事情谈妥后,舰队将前往北亚墨利加东海岸,视情况留驻部分军队,同时南下绕南亚墨利加一圈后,抵达齐国,由齐国负责舰队返回大明所需的所有物资。
同时,徐霞客也会留下四营属于齐国的兵马驻守在齐国。
这次航行预计三年到五年的时间,可以说是这个时代世界上规模最大、时间最长的一次的大航海行为。
大明将以这支舰队作为看向了海洋深处的眼睛,将海洋的另一边,那大陆以外广阔的新世界收入眼底。
这支舰队是一支真正的无敌舰队,它的总吨位达到了九十二万吨,虽然其中有近六十五万吨是只装备了不足五门火炮的货船,但战斗军舰的吨位,依旧超过了此时欧洲各国海军力量的总和。
单只是舰队一支甲等舰队的吨位,就大约等于欧洲国家一支常规船队的总吨位。
组建这样的一支舰队,自然花费甚广,它的出现,也几乎将大明海军的家底掏空。
但对此,作为海军都督的黄蜚却感到了异常兴奋。
“这就是铁甲舰……”
天津船厂内,当黄蜚的声音响起,此刻的他正抬头仰望着一艘正在建造中的军舰。
齐云山号驱逐舰,排水量四千五百吨,这是一艘单纯蒸汽动力的铁甲舰,整支军舰舰长二十三丈,舰体很宽,最大舷宽达到了五丈,吃水一丈九尺,最大航速每个时辰六十二里。
作为大明第一艘金属的蒸汽铁甲舰,该船装甲约厚三寸(96毫米),内衬木板厚十二寸(384毫米),整舰舰员三百零六人。
装备上,该舰装备了三十门五十斤火炮(六十磅),每侧船舷十四门,首尾甲板各一门。
这种光炮弹就重达六十斤的火炮,在射程上达到了五里。
以欧洲人的木质帆船防护力来说,只要一发命中,该船就只能等待死亡。
武器的威力不用多说,单说这样的装甲厚度就可以抵挡这个时代六十磅、乃至六十八磅舰炮的炮击,对爆炸性火药也能很好的抵御。
此外在指挥塔周围也布置了三寸厚的装甲板进行保护,单就防护力来说,这样一艘军舰在弹药充足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单挑一国海军。
当然,实用性和价格成正比,这样一艘铁甲驱逐舰的造价达到了二十二万两,这还是大明独立建造的情况下。
以这个时代的白银购买力来说,这一艘军舰就足以让许多国家肉疼,强大如西班牙,眼下的岁入情况也不过只有两千万两。
但是对于大明来说,二十二万两银子的驱逐舰,那订单却如雪花一般飞来。
“徐主事,这就是最大的铁甲舰了吗?”
仰望齐云山号,黄蜚按耐住了激动,强装镇定的询问旁边的官员。
这名官员年纪三旬左右,是军备院海军制造局的主事。
面对黄蜚的询问,徐主事摇了摇头:“这只是驱逐舰,它的上面还有巡洋舰,下面还有护卫舰,补给舰。”
“以制造局的技术,五千吨以下的驱逐舰、补给舰,和一千五百吨以下的护卫舰没有问题,但五千吨以上的巡洋舰暂时没有技术支持。”
“这么多弯弯绕绕,有什么区别吗?”黄蜚按耐住激动地情绪询问,徐主事闻言也为他解释了起来。
经过解释之后,黄蜚明白了四种军舰的不同和特点,同时他也询问道:“这样的军舰,海军全部装备上需要多久?”
“这得看殿下……”徐主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目前殿下是让曹秉笔下达了十艘驱逐舰,三十艘护卫舰和六十艘补给舰的订单。”
“按照天津船厂的速度,这一百艘铁甲舰需要大概九年的时间才能全部下水。”
“九年?”听到这个时间,黄蜚一时语塞。
对于习惯了木质帆船一年就能下水上百艘的他来说,花九年时间等一百艘军舰显然有些难受。
不过当他转头看向军舰,并且一想到徐主事所描述的军舰威力后,他瞬间又高兴了起来。
一百艘这样的军舰,他完全可以带着它们横扫诸国。
“况且,这次自己要随着徐霞客环游世界,这一圈下来最少得三年,等他回来,说不定已经有一支舰队给他用了。”
黄蜚一想到这里就在建造铁甲舰的船坞里走动了起来,也在他走动后不久,一名指挥使也一路跑进船坞,找到了闲庭散步的黄蜚。
“都督,可以登船离港了。”
“知道了。”听到指挥使的话,黄蜚摆手表示知道的同时,他也不忘转头看了看还在建造的“齐云山号”。
紧接着,怀揣着不舍之情,他离开了天津船厂的船坞,与徐霞客一起登上了第三次下西洋的舰队主舰,向着大洋深处驶去,最后渐渐没了身影……
“每年一百五十四万两银子……”
当徐霞客与黄蜚开始第三次下西洋的时候,朱由检则是拿着手里的船厂报表有些头疼。
五千吨补给舰造价十万两,驱逐舰平均二十五万两,护卫舰平均十四万两,合计一千三百九十万两,分九年支付,每年一百五十四万四千五百两。
这对于大明来说倒并不困难,但对于齐国就不是这样了。
这次的订单中,齐国有一艘驱逐舰、三艘护卫舰和六艘补给舰,一共一百二十七万两。
对于眼下靠着朱由检俸禄和齐国出产金银的齐国脆弱财政来说,这一百二十七万两的支出可不是小数目。
好皇兄那边已经薅无可薅了,按照情况下去,齐国迟早得破产,或者削减运送的机械数量。
如果不想这么做,就只能让齐国加大白银开采量,好在美洲的银矿储量很多,易开采的更多。
这次徐霞客下西洋,不管能不能和葡萄牙的反抗军达成美洲殖民地交易,这都不影响齐国在当地开采银矿。
五万多海军士卒,以及九千多门火炮,这些可不仅仅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必要时刻也可以用来丈量齐国国土面积。
为了美洲贸易,朱由检准备了许多,比如清理一些大明用不上的东西。
这些东西包括一百多艘吨位在两千吨以下的军舰,以及五十几万支库存的燧发枪,两万多门落后的铁炮。
朱由检准备用这些东西,和欧洲各国做一笔交易。
那就是让出美洲殖民地,如果他们不愿意,那不排除朱由检会使用其它手段。
中断贸易、阻断航线……这些都是可以用上的手段。
只是究竟谈得怎么样,还是得看看各国在见到大明远洋舰队后的态度如何。
“铁甲舰出来了,舰队也该细分一下了。”
朱由检呢喃着,随后拿出了一张空白的世界地图,他用笔在各片海域写下了舰队名字。
渤海舰队、黄海舰队、东海舰队、西大明海(太平洋)舰队、东大明海舰队、南海舰队、小西洋(印度洋)舰队、南洋舰队、北海(日本海)舰队,南大西洋舰队,北大西洋舰队、地中海舰队。
整整十二支舰队,按照明军的三三递进制,从巡洋舰到驱逐舰、再到护卫舰和补给舰,大明一共需要最少三百七十二艘军舰。
这还是按照最少来算,正常情况下最少需要不少于两百艘作战军舰和四百艘补给舰才对。
不过,大明的科技实力已经足够,哪怕是铁甲舰,只要将欧洲人驱赶回欧洲后,大明都会将铁甲舰藏在马六甲以东很长的时间。
直到无法藏匿的时候,大明会选择直接摊牌,让欧洲老老实实的和大明做贸易。
以欧洲的体量,拖得越久,双方的差距就越大。
以现在的情况和速度,哪怕大明不出手,二十年后的诸藩都能成为一个人口超过三亿,兵力超过二百万的强大联盟。
就这体量,欧洲连诸藩都打不过,更别提挑战大明的权威了。
这个位面的“中国热”只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汉人成为世界主流人口为止。
但前提的前提是,大明不能内乱,所以一个能够稳住局面的人显得尤为重要。
“算算时间,燃儿应该到忠州了吧……”
朱由检忽的开口,王承恩闻言也点了点头。
二人的心思在一瞬间飞到了数千里外的忠州,而与此同时,由戚武隆率领的南军拱卫营也护送着朱慈燃抵达了忠州城外。
忠县,这座位于长江上游的古老城池,至今已有一千七百多年历史的城池,它东邻万州,西接垫江,东南与石柱毗邻,西南与丰都接壤,北与梁平为界。
作为扼守长江上游水道的几个重要城池,此地并不如夷陵、巴东出名,但自从秦邦屏受封忠州侯后,这地就得到了西军都督府的加持和四川布政司的建设。
秦邦屏根据忠州的地势,在忠州原本的基础上,扩建主城的同时,也在北部隔江的岛上修建了军营,在东部隔江对岸修建了炮台。
也就是说,长江被这忠州、忠州军营和忠州炮台包夹,只要在这里设卡,成都和云南的任何物资都不可能走长江水道运往江南。
“这地方易守难攻,但却也好打。”
来到忠州地界,戚武隆将南军军队留在了东岸,自己和刘顺带着百余名锦衣卫护送朱慈燃渡江。
站在甲板上,戚武隆以武将的身份对忠州进行评价,甲板一旁的朱慈燃闻言则是好奇道:“你说易守难攻,那为什么好打?”
“殿下请看。”戚武隆指向了东岸炮台和北岸军营:
“长江宽广,国朝一千吨以下的军舰都能驶入长江炮击炮台,而天启七年时齐王规定过,内地炮台使用火炮不得超过十斤,舰船火炮则是二十四斤。”
“也就是说,尽管炮台有工事掩护,但这条水道却可以通行拥有二十四斤舰炮的舰船。”
“一旦这种船只大规模涌入,那就能牵制住两江炮台,而两江炮台火炮有限,这时只需要有大军从任意方向发动炮击和冲锋,任意炮台就会被拿下。”
“拿下炮台后,依托长江水运,任意炮台都可以装上二十四斤以上炮弹的火炮,以三座城池的距离,它们将覆盖在二十四斤炮的射程范围内。”
“这样打,可能会导致舰船损伤严重,但却能在短时间内攻克忠州。”
戚武隆说着自己的见解,可以看出经过这二十几天的相处,朱慈燃成功混入了他“朋友”的行列。
朱慈燃别的本事没有,论看人下菜碟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绝。
怎么亲近戚武隆这种纯粹的武将,朱慈燃有一百种办法。
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他从他叔父那里看到的一些军事理论来搞收买。
铁甲舰,步车同协,空中压制,饱和式打击……
各种朱慈燃曾经看过的知识都被他讲出来,朱慈燃虽然自己带兵打仗不行,但话语话术却说的一套一套的。
加上他的社交神器“四轮车”,不过十天时间,戚武隆对他的态度就好转了许多,二十天后,两人已经如朋友一般。
戚武隆是戚家三代子孙第一人,只要吃准了他,那南军基本就被朱慈燃拿下了。
因此面对戚武隆的解答,朱慈燃也假装不懂来拔高戚武隆。
“按照南山(表字)你这么说,那只要掌握了海军,岂不是可以畅行长江水道?”
“是啊……”听到朱慈燃的话,戚武隆也感叹道:
“虽然不知道殿下为何留下这样的一个缺口,但想来只要朝廷掌控好海军,那南军和东军、西军基本都会被受制。”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上直。”戚武隆说着,也接过了一支步枪展示道:
“目前,国朝只有两个军械局能生产步枪、子弹,分别是顺天军械局和应天军械局。”
“除了这两个军械局,其它的昆明军械局、沉阳军械局和广州军械局、西安军械局都只能生产火药和火炮、石弹。”
“两个军械局掌控和储存了弹药,在没有仗打的情况下,各军士卒手里的子弹数量都被限制在三十枚左右,射击训练的时候能达到一百枚,但一次训练之后便重新回到三十枚。”
“虽说除上直以外,各军兵力基本都在十二万左右,但其日常弹药量却只够维持一场规模不到五万人的中型冲突。”
“反倒是上直,虽然经过裁撤,但上直依旧有二十一万军队,并且由于他们直接掌控南北直隶,因此他们是背靠两大军械局打仗。”
“因此,一旦战事爆发,两大军械局完全可以长期让上直军队的子弹数量维持在一百枚。”
“三倍基数的弹药量,上直想要横扫各军简直轻而易举。”
戚武隆说这话时觉得有些憋屈,但他也很理解齐王为什么这么安排。
上直本来就是服务于皇权的军队,其它四军都有造反的可能,但上直往往很少有。
就拿五年前林丹汗入寇那件事情来说,如果朱由校和朱慈燃当时在的不是燕山,而是东南西北和海军这五军任意一军的地界上,那林丹汗的事情根本就不会被人发现。
很有可能等林丹汗都打到大定宫了,朱由校都没有接到林丹汗入寇的消息。
但是这种事情,戚武隆不可能告诉朱慈燃,因为他得为了戚家着想。
一旦朱慈燃知道这种事情,以他储君的身份,他完全可以请朱由检将秦戚两家势力打乱,这无疑在削弱戚家的影响力。
他是个纯粹的武将,但即便再怎么纯粹,也不可能把自家的缺点暴露给别人看。
“所以只要掌握好上直,那即便是海军作乱,也能轻易收拾?”
朱慈燃对行军打仗一知半解,但对大方向的战略他还是学习了不少,因为朱由检是这么要求他的。
作为一个未来的皇帝,他可以不知道怎么打仗,但他必须得知道后勤和王朝的战略目标。
战术怎么完成不用他来管,后勤他必须知道,这才不至于像明代许多皇帝一样乱插手,至于战略目标则是类似一个进度条。
皇帝知道自己的战略目标是什么,那他就只需要关注战争进行情况,把情况以进度的方式做出分析。
只要知道进度一直在增长,那皇帝就不会催战。
比如洪承畴的松锦之战,明明进度一直在上升,但崇祯等不了,想着加速,那加速就只能把自己加的全军覆没了。
朱由检不奢望朱慈燃成为什么名将,他只要不微操,那以明军的素质,双手插兜用腿打世界都毫无压力。
“李定国应该就是叔父留给我的上直将领……”
清楚上直和两京军械局的重要性后,朱慈燃第一时间想到的人就是李定国。
在和戚武隆这二十几天的交谈中,朱慈燃可以明显感受到,戚武隆和李定国有着不小的差距。
尽管戚武隆的年纪比李定国大了八岁,但自家叔父的许多战术布置他都分析的不是很透彻。
相反,同样的战术布置,李定国往往能在片刻的沉吟后,将大部分的布置说得十分清楚。
唯一让李定国有些瞧不清楚的,就是朱由检在战略上的布置。
朱由检也曾评价李定国“长于战术、短于战略”。
这是他历史上的毛病,但经过朱由检的刻意培养,以及不断地情报喂养,李定国的战略即便短于战术,但也远远强于大明许多将领。
他才十六岁,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加上朱由检从朱慈燃小的时候就告诉他要和李定国亲近,朱慈燃即便是个傻子也该知道,李定国就是他叔父留给他爷俩在军中翻盘的底牌。
想到这里,朱慈燃立马想起自己已经一年多没见李定国了,不免心里有些痒痒的。
“秦家的人来了!”
在他心痒的时候,刘顺的一句话把他拉回了现实。
只见远处的码头上已经集结了上百身着甲胃的西军士卒,领头之人则是一男一女年过五旬的老将,以及几名三旬左右的总兵。
不用多说,这几人的身份应该就是赶回忠州的秦民屏、秦良玉以及马祥麟、秦拱明等人了。
“呼……”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朱慈燃努力让自己放松,并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应该如何应对众人的流程。
在他的放松下,伴随着“彭”的一声低沉,船只靠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