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整个邮驿系统皆在魏王李泰掌管之下,而世人皆知魏王殿下之所以重整邮驿系统,便是因为房俊为其谋划成立“大唐文化振兴会”,以之晓谕天下,谁敢轻视了房俊?

黑衣少年微微一笑,起身道:“此件事了,吾会亲自向二郎交差,你的功劳亦会如实禀告,想来着驿丞之位,非你莫属了。”

那驿卒大喜过望:“多谢卫公子举荐!”

黑衣少年道:“行啦,吾尚有要事,这便离去,记住了,此番乃是因为吐蕃人的马匹染病,尔等为了两国邦交,尽力助其购买马匹……除此之外,你我从未相见。”

驿卒忙道:“下官晓得,一定守口如瓶。”

虽然不知为何非得要来来回回的耽搁时间,但他是个聪明人,此番际遇能够给他的仕途带来助力,乃是邀天之幸,那些个大佬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关他屁事?

更何况此事明显牵扯到两国之间的角力……

自己只要取得功劳就好了,掺和多了反而是取祸之道。

黑衣少年点点头,又问道:“让你准备的水靠,备好了没有?”

驿卒忙道:“能够为二郎效力,实乃在下之福分,昨夜便已经准备妥当,就在一旁的房舍之中放置。”

“甚好!那就即刻交付于我,尚有要事要办。”

“喏!”

驿卒连忙领着黑衣少年来到相邻的房舍,打开门,便见到墙角处堆放着的数件水靠。

黑衣少年也不多说,叫过随行弟兄取了水靠,便即出门,一行人飞身上马,风卷残云一般奔袭而去。

驿卒啧啧嘴,琢磨着这水靠有何用途?

不过转瞬便即释然,关心这些做什么呢?自己这件差事办得顺遂,已经得了房俊部曲之夸赞,只需在房俊面前美言几句,自己荣升驿丞的日子必定指日可待……

*****

禄东赞焦头烂额。

“天价”买来的这些牲口到底不是常用来驾车的,寻常田间地头的活计干一些尚可,但是套上车就完全不行。开始的时候这些牲口很害怕套车,一套上就尥蹶子,兵卒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算是暂时驯服,可是磨磨蹭蹭一天走不到三五十里路……

等到那些拉稀的马匹终于医治好,可以套车,已经过去了六天。

六天时间,将将走了四百余里……

这赶到长安不得猴年马月?

所幸沿途的驿站还算是配合,虽然皆无多余的马匹供应,但是饮食住宿方面很是尽心尽力,等到拉稀的马匹康复,换了马匹套车,果然速度增加,又用了三天时间抵达昭化。

浩荡奔流的嘉陵江于此处汇合白龙江,两江河流,水力愈发充沛,浩浩荡荡奔腾不息。

时间已晚,当夜便宿在江边驿站。

桔柏渡位于两江汇合处,是战国以来古驿道连接南北的重要津口。

三国末期,司马昭派邓艾、钟会领二十万大军攻蜀,势如破竹,姜维节节败退。钟会主力前锋到达汉寿,抢占了桔柏渡东岸渡口,关索、鲍三娘夫妇与胡济领五万蜀军御故,众寡悬殊,鲍氏夫妇双双阵亡,未能守住渡口关,汉寿城破,至使钟会长驱直入,直逼剑门。

年末蜀汉即亡……

津口两边古柏参天、繁茂、葱茏、荫天蔽日,嘉陵江、白龙江自秦岭呼啸而来,汹涌的浪涛直捣桔柏潭,是夜雨狂风骤,怒涛狂啸震撼城垣,荡人心魄。

禄东赞辗转反侧,一夜数惊。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风雨刚歇,禄东赞便要求驿站提供渡江之船舶,驿丞很是为难,道:“昨夜暴雨,江水大涨,水流湍急航道危险,平素那些个摆渡之人尽皆收工,一时半会儿的,实在是找不到船舶渡江。”

禄东赞急道:“那怎么办?”

驿丞道:“桔柏渡两江汇流,兼且暴雨涨水,没人愿意这个时候摆渡过江,给多少钱也不行,只能等着水位降下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禄东赞不信:“若是遇到紧急军情,难不成亦要等上几天?”

驿丞摇头道:“那自然不行,军情如火,焉敢耽搁?摆渡自然不行,可以顺江而下数里,有一处河道狭窄,两岸皆是陡峭山壁,有行猎之人与两岸之间搭设绳索,也容一人滑行而过,脚下既是湍急河道,若是不慎跌落,唯有粉身碎骨。贵使团车马众多,万万不能通过。”

禄东赞心中焦急,却也没法,只能暂时在驿站之中住下。

结果到了夜里,又是一夜大雨……

翌日清晨,禄东赞起床之时,已然是满嘴燎泡。

西域局势已然有若箭在弦上,若是未能在唐军与阿拉伯人开战之前与大唐达成协议,一旦局势爆发,变数实在是太大,吐蕃攫取利益的主意就会全盘落空,他岂能不急?

好不容易挨过了三天,眼瞅着江水降下去一截,禄东赞再也按耐不住,催促驿丞为其雇佣渡江舟船。

驿丞只得安排,毕竟是吐蕃使者,不敢怠慢。

整整一天的功夫,方才雇佣了七八艘摆渡的渔船,数量远远不够,驿丞无奈道:“只有一些年轻人贪图钱财,方才愿意在水位未能下降至安全线的时候渡江,那些个经验丰富的老船家,今皆不肯。”

禄东赞心急火燎,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加钱!”

话以说完,随行的人员尽皆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回头瞅着那一大群懒散恶劣的瘦马倔驴……

就连禄东赞自己眼皮都跳了跳。

好嘛,这一回前来大唐不仅颇多磨难,还学会了一样高深的学问加钱!

唐人恶劣,难道什么事情都是钱能够解决的吗?

结果,那驿丞闻听“加钱”,顿时痛快道:“那就没问题了!您若是将加钱提升一倍,本官保证今日便能寻找到足够的船只,明日便能渡江。”

禄东赞郁闷道:“只要明日能够渡江,三倍价钱亦无妨!只是这钱要暂时欠着,待到吾抵达长安之后,再行支付。”

驿丞搓搓手,一脸为难:“这个……怕是不行啊,这个时候愿意出来摆渡,人家就是为了钱财,结果您一张口就欠着,这空口无凭的,谁能信得过您呢?那些个愚昧村夫,可不晓得什么吐蕃不吐蕃的。”

禄东赞想了想,道:“吾可以写下欠据,签字画押,只是还需驿丞您代为转圜,本人乃吐蕃大相,万万不会损了吐蕃之名誉。”

得咧,些欠条也学会了。

驿丞依旧有些犹豫,吱吱唔唔道:“您乃吐蕃使者,按理说,下官有配合您进京之责,但是您此去长安尚有不下千里之路途,这一路上穷山恶水的,覆个舟翻个车,都可能导致意外。况且山匪路霸什么的也数不胜数,这若是您人都没了,这笔钱可就没着落了……”

禄东赞抬起手,打断驿丞的话语,干脆道:“莫要多说,吾加钱!”

驿丞顿时眉目一展,欣然道:“这就没问题了!使者您切在驿站之中歇息,下官这就去给您找船!”

言罢,脚步轻快的出了驿站。

禄东赞回到房中,闷闷的坐下,只觉得胸口一股郁气凝结,呼吸不畅。

想骂人……

到了傍晚时分,那驿丞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带回了好消息:“下官已然找到了船,足够将贵使团摆渡过江,明日上午便能够渡江。”

禄东赞觉得自己这么多人,尚有许多车马货殖,稍微一折腾就是半天,他现在是一时片刻都不想浪费,便说道:“劳烦驿丞让那些船夫今晚便抵达渡口,明日天一亮咱们就渡江!”

驿丞一愣,道:“这大晚上的风高浪急,船夫们肯定不得离船上岸,要护着舟船,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加钱!”

“……没问题!下官这就派人挨个通知,让他们今晚就赶到桔柏渡!”

禄东赞面上毫无表情,掩在袖子里的手指头扒拉着算了算,好嘛,这一趟的开销比之以往数次出使大唐的总和都要多……

这怎地步步不顺?

到了翌日清早,天刚蒙蒙亮,禄东赞便指挥随行人员套好马车,收拾停当赶到渡口,等着渡江。

那驿丞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脸无奈:“使者,有点意外……”

禄东赞心里“咯噔”一下。

还得加钱?

有完没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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