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长孙无忌说话,李祐便又叹息一声,愁苦道:“诸位兄弟皆乃本王之手足,血脉同胞,亲情深厚。虽然亦明白为了天下苍生、社稷安稳,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可每每思及,却总是于心不忍,辗转反侧!本王非是那等傲世枭雄,狠不下那等心肠,故而……赵国公可否只将魏王、晋王以及太子圈禁起来,勿要害其性命?”

“呵!”

看着李祐一脸真情流露、惶恐不安的神色,长孙无忌气得差点想要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扇上去!

娘咧!

老子阴人阴了一辈子,如今你这乳臭未干的混账居然阴到老子头上来了?

太子、魏王、晋王只要尚有一人存世,齐王李祐在法理上都绝无继承储位之资格,这一点人尽皆知,所以自从李祐答允成为储君的那一刻,太子、魏王、晋王的下场便已经注定。

这个时候却还要来这般惺惺作态一番,在明知不可更改的事实面前展示自己顾念手足、血脉情深,你当老子是个傻子,替你承受这等杀兄弑弟之骂名,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

长孙无忌心中怒极,面上却是不显,拈起茶杯缓缓呷了一口茶水,淡然道:“殿下宅心仁厚,实乃天下之福。按说,自从殿下答允上位的那一刻起,那三位便必死无疑,否则可以安天下人心?不过既然殿下这般不忍,老臣又岂能愿意做下那等残忍之事,便允准殿下之请求,待到兵谏胜利之后,只圈禁那三位即可,好生奉养,任其寿终正寝。”

“啊这……”

李祐傻眼。

怎么可能让那三位寿终正寝?虽然心中的确不忍,可那三人存活一日,他的地位就将饱受诘难一日,甚至夜长梦多,往后说不定会闹出什么波折意外,毕竟那三人任何一个都比自己更加名正言顺。

尤其是父皇一旦回到长安,那三人但有一人存活,又岂能默许自己成为储君?

可话是自己说的,意在提醒长孙无忌该做的事情赶紧做了,一面夜长梦多,现在却被长孙无忌嘲讽了一回,为之奈何?

只得忍着怒气,赔笑道:“赵国公误会本王了,本王再是不忍,却也知晓何谓轻重缓急,断不会因为一时不忍而坏了大事。事情走到眼下这一步,吾等早已无路可退,未有奋勇向前,排除万难。”

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成则皆大欢喜,败则同归于尽,该将那三人送上路你就赶紧去办,莫要心中还存着几分侥幸。

长孙无忌颔首,赞叹道:“谁敢说殿下非是当世枭雄?成就大事,本就披肝沥胆排除万难,一切挡在面前的障碍都要一脚踢开,绝不能有半分妇人之仁。这样,回头殿下便先去魏王府、晋王府拜会两位,赐一杯酒,全一份兄弟之义。”

“啊?”

李祐吓了一跳,脸都白了,连连摆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本王窃据储位,已然对诸位兄弟多有愧疚,岂有颜当面拜会?赵国公前往即可,本王心中忐忑,断不敢出现于兄弟面前。”

就算是为了上位可以舍弃手足亲情,可他怎么敢跑去那几位府上赐下一杯鸩酒,一了百了?

父皇被逼到绝路退无可退这才玄武门下举兵起事杀兄弑弟,如此都被天下人一直骂到今天,他若是敢鸩杀三位父皇嫡子、自己的血脉兄弟,怕是史书之上就要遗臭万年,子子孙孙蒙受骂名,永生永世受人唾弃。

心中颇为委屈,老子也只是提醒你一下敢做的赶紧做,你这老东西却这般阴损,有意思?

老子的确不敢亲自去鸩杀那三位,难不成你个老东西就敢?

长孙无忌自然也不敢,但凡做下这等事的哪一个会有好下场?自己不得善终也就罢了,搞不好还得连累亲族子孙,殊为不智。这种事还是得让李祐去做,当然因为李祐心中也有抵触忌惮,所以可以缓缓图之,倒也不急。

只需在兵谏结束之前,将这件事彻底解决即可……

两人正聊着应当对李唐皇族尽量争取一下,毕竟荆王李元景发动皇室军队意欲攻陷玄武门直接攫取胜利果实却被右屯卫一战击溃,眼下兵败溃散退去萧关方向,已然全无攫取皇权之可能。

而且自李元景起兵之后,其阖府家眷尽皆消失不见,只余下一些奴仆侍从,却浑然不知家眷之去向。由此可见,李元景早已做好失败之准备,此刻怕是已经畏罪潜逃,销声匿迹。

与他绸缪起事的一众皇族必定人心惶惶,此刻正急着寻一条脱罪之路,若是李祐予以招揽,势必人心归附。

然而正在这时,一个族中子弟快步而入,疾声道:“启禀家主,荆王的家眷已经找到。”

“哦?其藏身何处?”

长孙无忌忙问。

那子弟顿了一下,道:“是在荆王府一处密室之内,连同荆王殿下的世子在内,合共亦十七口,尽皆被杀,已然死去多日。”

长孙无忌:“……”

即便是他素来足智多谋,此刻面对这等消息亦是一头雾水。

争夺皇权,胜败自然决定生死,可是李元景起兵至今虽然未胜,但却也未到走投无路之时,何以累及家眷?况且若无深仇大恨,断然不会将其家眷神不知鬼不觉的劫持之后杀害于密室之内。

然而尚在他深思之时,只听得一声闷响,房门被人从外撞开,宇文节一脸惊恐的抢步进入室内,惊惶道:“刚刚有萧关守卒奉鲁王之命前来报信,说是右屯卫已然兵临萧关之下,房俊亲率骑兵万余,鲁王不可抵御,稍候即可直入关中!”

“砰!”

齐王李祐猛地一下站起,将身下椅子带得向后倾倒于地,一脸惊恐之色,失声道:“你说什么?”

宇文节咽了一口唾沫,涩声道:“房俊……回来了!”

室内一片静寂,齐王李祐满眼震撼恐惧,即便是素来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的长孙无忌也被这个消息震得一时无言。

怎么可能?!

良久,长孙无忌才缓过神来,盯着宇文节道:“消息可曾确认?”

宇文节摇头道:“在下已经派人前往萧关一带查明验证,想必不久便会有确切的消息传回。不过前来报信的兵卒手持鲁王殿下印信,应该确凿无疑。”

长孙无忌再度默然,一贯清淡自矜的面容亦是微微扭曲狰狞,狠狠一拳击打在身旁桌案之上,力气之大,甚至将桌案上的茶碗震得翻转,滚落地面,“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一股抽痛在他心中猝然升起,他伸手捂住左胸,深呼吸几口,强烈的心悸憋得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个时候,反倒是李祐先缓过神儿来,惊喜道:“只有万余兵马?哈哈!咱们麾下兵卒十余万,势力遍布关中,他房俊以为是白起复生、韩信再世不成?赵国公,赶紧派出一支军队前往萧关拦截,将其彻底击溃!”

宇文节无语,再是白痴也不至于说出这等蠢话吧?

人家房俊麾下皆是百战精锐,那是连续击败薛延陀、吐谷浑、连番与大食人鏖战的天下雄师,就算只得一万铁骑,天下又有谁敢拍着胸脯说一声必胜?

反倒是关陇军队根本没有多少正规军,铸造局一声轰鸣更是将万余主力炸得灰飞烟灭,余者人数再多,亦不过是乌合之众……

他不理会李祐这个蠢货,而是盯着长孙无忌,疾声道:“赵国公,还请速速决断,要如何应对?”

长孙无忌这才陡然惊醒,却觉得满嘴苦涩。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前几日还曾担忧河西传来的消息是否房俊故布疑阵,结果今日便证实的确如此。

房俊回京驰援,且已经兵临萧关之下,对于关陇来说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时,必须放手一搏,再无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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