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御辇并未至庄内停留,直接沿着山路驶上后山。先到的百姓商贾们尽皆肃立与道路两侧,井然有序。

房俊却没有一点轻松,心里乱糟糟的……

尽管后世一直宣称人人平等,陈胜吴广也嚷嚷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然而事实上,人的确是有等级的。官职、财富、智慧、力量……这些条件形成一道道分割线,将整个社会分割成一个又一个的等级。毫无疑问,平民百姓没有官职、缺少财富,这就导致了教育程度的底下。

教育程度代表着一个人的素质。

为什么每一次大规模的社会动荡,最先被挑唆起来发起反抗,却最终成为炮灰的总是老百姓?就是因为他们大多没读过书,心智未开,素质低下,分辨是非预判危险的能力欠缺。

可以想见,一旦有一些风吹草动,这漫山遍野的百姓,将变成一个超级火药桶!别看这些人手无寸铁,在求生的意志下却绝对可以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威力。

最起码,能轻易的将山顶变成一锅粥!

只要想想百姓被煽动、或者预知到危险的时候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反应,房俊就一阵阵的心惊胆跳!

问题的关键是,看李二陛下的神情,这种情况相当大的可能会发生……

房俊看向李二陛下的目光无比怨念:“那陛下为何还要前来?”

你出点意外没啥,可若是连累到咱,那就是你不厚道了……

李二陛下看了房俊一眼,似乎很是乐意见到这厮一副惶恐的样子,轻哼一声,霸气的说道:“朕自军伍之中崛起,荡平了天下各路反王,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才坐得了这座江山,还有什么可害怕的?朕不怕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来!”

动手了,才能知道敌人是谁。站在你面前的敌人再强大,也总有办法消灭它!

若是不动手,怎么能知道谁的心里都在想什么?

那种隐忍与暗处,随时等候在你不留神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的敌人,才防不胜防!

李二陛下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以身作饵,将那些魑魅魍魉都引出来,一举歼灭!

房俊无言以对。

面对这位自信心爆棚的皇帝,他很想要问一问,到底是谁给你这样的自信?你可知或许只是一个小小的疏忽,便可发生不可测的结果,人算永远不如天算,谁会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最关键的是,一旦你这位皇帝发生不测,这骊山之上将会有多少人头滚滚为你陪葬,这锦绣的大唐将会陷入怎样的动荡,甚至烽烟四起四分五裂?

明明可以有更保险更稳妥的做法,却不愿意给予耐心,冲动和自私将会有极大的可能将整个天下拖进战争的危机。

房俊不敢苟同。

李二陛下见房俊阴着脸不说话,以为他是被吓得,很是得意的说道:“紧紧跟在朕的身边,自然不会有事。”

这句话的含义,房俊听得懂。

只要不脱离皇帝的掌控,一来可以得到安全的保障,毕竟一旦情况有变,李二陛下必然会有安排极力保护自身的安全,二来,则可以使得房俊洗脱嫌疑。

这里毕竟是房俊的地盘,发生任何意外他都逃脱不了干系,即便是皇帝愿意信任他,也必须有一个置身事外的状态……

房俊只得依从。

他不知道明明是一件好事,一件可以开启民智青史留痕的盛事,怎地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看着路边络绎不绝的百姓商贾,在看看前方不远处观礼台上已然入座的不少观众,房俊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这些人会有多少机会活着走下骊山……

一队队盔明甲亮的禁军步伐整齐的开进山顶,占据各个路口,将四座观礼台包围起来,维持秩序。

左卫大营、左武卫,皆是隶属于十六位,军装大同小异,本就不易区分。房俊前后左右的观察,眼看着整个山头都被禁军围住,心里愈发不安。

“陛下,微臣还请您三思,此刻山顶聚集了不下万人,一旦局面失控,混乱的百姓相互践踏者不知凡几,恐将酿成大乱!”房俊忧心忡忡。

山顶很大,但是上山下山的道路只有三条,且都是狭窄的小路,这么多人一旦发生变故,疏通那是来不及的,只能尽可能的安抚。若是安抚不住,只是互相践踏便足以酿成一场惨祸。

对于后世的各种各样踩踏事件,房俊只要想想,都是心有余悸。

在地少人稀的古代,再有前瞻能力的智者,怕是也想象不到那种人群被求生的慾望刺激得歇斯底里之后所爆发出来的疯狂!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没有那个能力将这山顶几万人全部掌控,李二陛下也不会允许他那么做。

但他还是不死心,想要试着再劝一劝。

马车里只有两个人,没必要太顾及皇帝的面子。

李二陛下不屑的瞅了瞅房俊:“一切都在朕的掌控之中,你无需多言。”

自信、固执、骄傲!

这就是李二陛下,既是他成就千古伟业的优点,却也是他最致命的缺点!

房俊争辩道:“请陛下恕臣无礼,令满山百姓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微臣以为不妥!”

李二陛下恼火的瞪着房俊:“朕的耐心是有限的,不要因为朕迁就你,就无法无天得寸进尺!朕的决定,几时能轮到你来干涉?”

房俊从座位上起身,跪伏在李二陛下面前:“陛下洞烛千里、明察微毫,既然已知道有人欲对陛下不利,只需稍待时日,自然会洞悉端倪,何须令这些百姓冒险?陛下,若是局面失控发生踩踏,必将尸积如山,后果不堪设想!”

李二陛下一脚将房俊踹个屁墩,怒道:“休得夸大其词妖言惑众,只要朕在这里,百姓必将敬服而心安,只需朕振臂一呼,何来局面失控?休得再说!”

房俊尚欲争辩,忽闻车外有人道:“陛下,山顶已然全部戒严封锁,请陛下登观礼台!”

声音沙哑低沉,闻之犹如汤匙刮瓷盘,刺耳至极,正是侯君集。

李二陛下不再理会房俊,推开车门走下去,在百姓的欢呼声中,步上主观礼台。

房俊无可奈何,只能心情沉重的紧随其后。

只是刚刚下车,便见到御辇的后面,一长串的豪华马车纷纷停下,车帘撩开,诸多皇族亲眷一一下的马车。

紧随御辇的这一辆马车,走下来的两个风姿绰约眉目如画的丽人,正是高阳公主与长乐公主……

房俊眼皮跳了跳,高阳公主已然仰着小脸儿来到房俊面前,小手负在身后,初具规模的胸脯高高挺起,傲然道:“怎地不给本宫施礼?”

房俊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这丫头扒掉裤子狠狠的揍一顿,不过此刻身边全是人,不能失了礼数,只得咬着牙作揖道:“见过二位殿下。”

高阳公主傲娇的哼了一声,在房俊面前耀武扬威的走过去。

她对房俊前天在西明寺前的无视仍旧耿耿于怀,跟李二陛下告黑状未成功,此时得了机会压制房俊一头,自然心情爽利。

“新乡候勿需多礼。”

长乐公主娉娉婷婷再房俊面前停下,温婉的轻轻回礼。

房俊抬头,正巧与长乐公主的眸光对视。

这位公主殿下许久不见,容颜愈发清丽,只是身材似乎愈发单薄,一袭道袍裹在瘦弱的娇躯上,被轻柔的山风一吹,飘飘荡荡,有一种似欲乘风归去的仙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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