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信痛快的答应之后,那种坚定的语气勾起了刘预的好奇心,他不禁想知道这些冀州常山郡的流民到底有多么大的本事,能让这个吴信这么的自信?

刘预很快安排卫兵一起去了城外的流民营地,许多已经分配了土地,但是还没有去来得及赶到土地上的流民,现在还依然暂时居住在临淄城的周边。

当刘预率领数百人的卫队赶到之后,吴信等人也已经把手下的流民兵集合完毕了。

这些人大多缺乏铠甲,许多人手中的兵器只不过是一只粗陋的长矛,但是当他们列阵完毕,那种令行禁止的气场绝对不是青州豪强部曲可比的,吴信手下的这些流民军很明显多了许多的肃杀气,一看就是经历过真正的搏命厮杀的。

“将军,某的儿郎已经准备好,可以为将军操练一番。”

吴信来到刘预面前,自信满满的拱手说道。

刘预看向吴信的目光已经从原本的好奇和怀疑,变成了欣赏,不过他并不想简单的看他们演练军阵行进变换,而是想要更加逼近真实性的验证一下。

他在征求了吴信同意后,命令手下的卫兵调来了一部兵马,让他们与吴信的流民军用白布裹刃的竹qiang对阵。

结果大大出乎刘预的所料,虽然青州军的这一部兵马最终获胜,但是这些冀州的流民军在吴信的指挥下,仅仅是以略微劣势落败。

这些冀州流民军的人数占优,要不是久经辗转迁徙大多疲惫不堪,恐怕还能加上几分胜算的可能。

看到这个结果后,刘预一是觉得刚刚这一部青州军新军还要好好操练一番,对阵流民军竟然仅以微弱优势获胜,这一支青州军的主将在刘预审视的眼神下,连连红着脸自请其罪。

另一方面,刘预的心中又是很是欣慰,这个常山郡吴信和他的流民军,果然是有本事的,常山赵子龙出于同郡看来是有深厚的尚武基础的。

这些人只要稍加操练,就是不弱于青州军的强军,而且其中的精壮也足有一千多人,绝对是一支大有潜力的强军苗子。

但是,在刘预的历史记忆里,却丝毫没有这个吴信吴伯诚的任何印象,至于这些值得夸赞的流民军更是没有丝毫印象。

刘预想,这个吴信和这些流民军,在原本的历史上,肯定被归类到了众多四散出逃的流民中,在仓皇逃避胡虏流寇的迁徙中,这些人随时都有可能死于饥荒、疫病或者袭击。

如果能活着逃离胡虏肆虐的中原,他们最终的结局要么是逃往北方,最终被慕容氏收编,成为仰鲜卑鼻息的附庸;要么是南下淮扬,成为拱卫江东“王马朝廷”的北府流民。

在匈奴等诸胡的马蹄声响彻北方的时候,这些人就如同尘土一般被激荡而起随风飘散,他们的出身、品行、事迹统统不为人所知,甚至就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来,遭受的所有生离死别和屈辱不甘都没有人去理会,最终,这些有血有肉的汉人先民统统在史书中精炼成了“流民”两个字。

他们的一生就这么在颠沛流离中结束,对于历史来说,他们最大的作用仿佛就是死亡,为那些杀戮百姓平民的夷夏野心家们增加夸耀吹嘘的战功。

刘预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些常山郡的流民军,思绪已经飘到了远处。

一时之间,竟然连吴信来到跟前向他说话都没有察觉,最后,还是在身边卫兵的提醒之下,他才回过神来。

刘预略带歉意,然后欣喜的向吴信说道,“吴兄手下的儿郎,可谓是燕赵慷慨壮士的翘楚楷模,今日吾得吴伯诚,堪比得半个冀州啊。”

听了刘预的话,这大大超出了吴信的预期,他本来觉得自己人数占优,反而败给了青州军,如此一来,恐怕会被刘预给看轻了,那么吴信他们几个人想要的独领本部兵马的要求就要落空了。

那样的话,吴信他们要么分散投入青州军的序列,要么老老实实去到分派的田地上当苦哈哈的编户农民了。

就在吴信面上佯装镇定,心中左右为难的时候,却惊喜的发现,刘预竟然对他们颇为看重。

就连他自己也是深得刘预的青眼相看,这样一来,吴信之前的要求看来多半能得到满足了。

吴信只觉得自己一方落败,却不知道,刚刚与他们对阵的青州军,虽然是新军,但却是每日操练,三天小比,十日大比的严峻管理下的军队,这些流民军输给这些青州军并不是丢人。

“吴某,惭愧,手下败将,不敢当将军如此看重。”

吴信虽然心中高兴,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吴兄当得起,当得起啊,吴兄刚才率部左右攻防,已经颇有大将风采了,如果有上好的铠甲兵仗,肯定能反败为胜。”

刘预有意拉拢吴信,在刚才的对阵中已经取胜,所以并不吝啬在言语上多多褒扬吴信和他手下的流民军。

“哈哈,多谢将军夸奖,说实话,就算是有上好的铠甲兵仗,我手下的儿郎也未必就是将军麾下精兵的对手。”

吴信终归是心思豪爽的人,见到刘预的话语不是反语讽刺,而是真心的赞许他,吴信也就痛痛快快的应承了下来,随后,吴信又继续说道。

“不过,要是给我五百匹骏马,那我这手下的儿郎就能一个顶五个人用了。”

听了吴信的话,刘预又来了兴趣。

“哦?难道吴兄手下的儿郎,都是精于骑马射箭的骑手吗?”

这个年代的骑兵可是并不是有马就行了,没有过丰富的骑术经验,就算是学会了骑马,那距离合格的骑兵还差的远呢。

“我们几人,都是世代贩马,这么多年下来,族中的子弟都是人人善于骑马,马上的刀qiang弓箭,不是我吴信夸海口,就算是对阵上并州的匈奴人,也未必比他们差。”

说完这些,吴信的脸上满是骄傲的神情,看的出来,吴信对于自己的实力很是自信,根本不惧怕如今气焰正盛的并州匈奴人。

但是,刘预还有些疑惑,如果是这样的话,吴信他们为何没有携带大批马匹迁徙呢?

“吴兄既然是善马世家,那为何此次迁移,没有携带马匹呢?”

听了刘预的话,吴信的脸色明显的一黯。

他苦笑着说道,“本来我们几人的家中还是有不少马匹的,但是经过公师藩、汲桑、石勒等乱军胡虏的袭击,所有的马场都尽数遭到了洗劫,又经过近千里路的辗转迁徙,人都吃不饱饭,马匹更是掉膘的厉害,等我们到了青州,原本养马千匹的几家人,只剩下不足十匹马了。”

吴信提起来损失掉的马匹,就仿佛失去了心爱的孩子一样。

刘预听了吴信的话,却是心中大喜,他时时刻刻都紧抓骑兵的训练,但是一直到现在还是进展缓慢,如今堪用的骑兵还是不过二三百人。

如果,吴信手下的部曲都真的如他所言,至少有五百不弱于并州匈奴骑兵的话,那对于刘预来说,这可是白白增添了一大强援啊。

对于青州军实力的提升来说,这五百骑兵的作用,可就远比一千多步兵的作用大多了。

刘预当即就邀请吴信等人,去他在城东的马苑,要和吴信等人切磋马术骑射。

当刘预回到临淄城中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大暗到了晚上了。

回到府邸的刘预,顾不上沐浴更衣,立刻就找来了心腹官吏,亲自修书一封,让他明天就出发,前往幽州,去拜见刘预的岳父由州都督王浚,至于目的,没有别的,就是想购买马匹,最少也得五百匹。

刘预反复强调,他想要的马匹是足以担当冲锋陷阵作用的骏马,而不是简单的骑射游击的普通马匹。

在今天下午的骑兵技艺切磋中,刘预等青州职业武人的骑术让吴信等人刮目相看,吴信等人的骑术和相马术更是让刘预惊叹。

在吴信的查看和建议下,刘预原本以为是宝贝的五六百匹马,几乎有一半都是吴信眼中不堪用的马匹,不是骨相不好,就是齿龄老迈,总之刘预要真的想建立足够强悍的骑兵,最起码的一点,就必须换掉这些不合格的战马,而后再说什么操练骑兵的事情吧。

所以,刘预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岳父王浚,虽然刘预知道,这个王浚姻亲盟友可靠度并不高,但是这种花钱买卖的事情,刘预想来王浚不应该有什么拒绝的理由,而且王浚拥有辽西郡段部鲜卑的支持,区区五六百匹骏马,在刘预这里是大难题,在王浚那里应该并不是什么问题。

到了第二天,刘预一大早就又召见了吴信等人,不但答应了吴信提出的独领部曲为军的要求,还立刻安排官吏,给吴信他们分发了不少的粮食、食盐和布匹,作为安置的花销。

吴信等ren liu民军编成了军府兵,分得的军府兵职田就在临淄的周围,这里原本是西晋青州刺史部的官田,都是肥沃的好地。

当了军府兵以后,吴信手下的部曲就不再是农民了,而是有了土地的小领主了,按照吴信手下流民的数量,最终抽调五百人为一个骑都,这样一来就变成了几乎每户一个军府兵,每户人家只要种田就好。

到了需要征召从军的时候,这个军府兵需要自己置办口粮、袍服、鞋袜、马鞍配件等常用杂物,剩下的刀qiang、铠甲、箭支等物品则由军队统一提供。

这样一来,没有了普通编户的高额税赋,这些军府兵只需要按照郡县军府的要求,定期操练就好了,并不需要他们自己去料理田地,就可以满足吴信等人独领部曲的愿望了。

而且,通过昨天的交流,刘预也发现,这些冀州籍贯的流民,也的确需要吴信这些原本的豪帅统领,因为这些普通百姓与那些门阀士人还有吴信这种寒门豪强不同,这些士族寒门都基本说河洛雅言,也就是西晋特色的通用语,虽然各自的腔调不同,但是基本都能听个七七八八,但是这些各个州郡的普通百姓可不懂这个,反正昨天刘预就很难听懂那几个冀州小伙的方言。

刘预想到这里,看来历史上那些携家带口迁徙辽东投奔鲜卑的大族,虽然没有了土地,但却还能继续掌控人口,获得鲜卑人的官职任用,这难以沟通的言语问题恐怕也是鲜卑人不得不倚重ang豪强的原因之一。

在安置好了吴信等人的部曲之后,连续几天,刘预都一直把吴信带在身边,不停的询问关于并州匈奴的情况,还有吴信关于匈奴人骑兵的各种见闻和看法。

毕竟,虽然在历史上占据辽东的慕容鲜卑和统一草原的拓跋鲜卑才是最凶悍的胡人,但是此时的并州屠各部匈奴人才是最强大的势力,根据刘预的记忆,不过两年,这些并州的匈奴人就将攻破洛阳,蛮族入侵的大戏也将出现第一幕gao chao。

一想到,将来必定要面对这些凶残的并州胡人,刘预不得不抓紧从吴信这里多多了解所有关于匈奴人的信息。

几天接触下来,刘预和吴信两人越来越投机,刘预看重吴信身上那种秦汉士人重义轻死的豪侠气,吴信则觉得刘预身为封疆节将,竟然如此重视自己一个流民寒门,而且刘预口中的许多见闻也都让吴信大开眼界,不禁在心中有了一种恨不得士为知己者死的相投之气。

等到刘预派遣去幽州购买马匹的官吏回来的时候,吴信已经被刘预任命为牙门左部督,成了亲卫兵的一支。

不过,与刘预的美好期望不同,这时候从幽州回来的官吏,却都是一脸的灰头土脸,他们并没有完成向王浚购买马匹的建议。

刘预原本设想的购买足够的马匹,编练骑兵的美好愿望就这么快速的破灭了。

刘预以为王浚害怕自己的青州军变强,所以才不答应卖给自己这一批骏马。

他心中不禁恼怒,这个王浚,还真如同历史上那样,狂妄自大不知道看形势,难道他真的以为用这些五六百匹马就能要挟自己吗?

不过,随后刚从幽州回来的官员一席话,却让刘预觉得自己误会了王浚了。

王浚没有答应卖给刘预骏马,并不是因为他不想给刘预骏马,害怕刘预青州军做大,而是因为王浚此时已经与并州刺史刘琨起了冲突,双方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状态。

又一场西晋封疆大员之间的内斗即将开始。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刘预觉得这是自己一个大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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