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遐身为琅琊王氏的一员,自然是知道江东的虚实的。

如今的遣使北来的目的,虽然说有联络辽东鲜卑的谋划,但是从根本上来说,还是因为江东的实力不足,对于青州汉国的威胁忧心忡忡。

“陛下所言极是,如今胡虏肆虐中原,巴氐窃据益州,正当并立攘夷!”

王遐大声的说道。

“如今辽东段部、慕容等部,都受归东夷校尉崔毖管辖,我家晋王听闻,在此之前,这些东夷诸部屡屡犯边,如今汉晋合盟,定当前往招抚,令鲜卑诸部与陛下的藩属各安本境。”

刘预听到王遐的这番话,立刻就明白了江东众人所谓的招抚辽东的意图。

不过,这对于刘预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足够的威胁。

如今的辽东,慕容与东夷校尉崔毖等人争斗的正欢呢,在决出胜负之前,根本不足以威胁刘预。

“好,朕也正有此意!”

刘预紧接着说道。

“既然如此,那划定边界、协定商旅、清剿盗贼等事,不如就此商定下来吧!”

如今青州汉国和江东晋军的分界线,基本是东以淮河为界限,这一段是比较明晰;至于西侧的界限,就比较模糊了,双方之间都是保留了很大的荒芜区域。

正是因为这样,在两边交界的地段,有许多不肯安心农垦的流民,往往在两边流窜为盗贼,却因为处于两不管地带而越发猖狂。

“划定边界之事,某北来之时,晋王已经交代过了。”

王遐立刻回应道,“东以淮水为界,西侧豫州梁、谯、陈留属汉,襄城、颍川、汝南、汝阴归晋。”

刘预一听这个建议,心中并没有什么异议。

王遐所提的建议中,基本就是以双方的实际控制为主,不过相对来说,汉军控制的豫东属于实际控制,而颍川、襄城等郡都是豪强各自据守,还没有是江东的兵马实际掌握。

对于这些土地,刘预暂时没有太大的兴趣。

因为如今的豫州问题,并不是多占据多少土地的问题,而是土地足够人口缺乏,要想把豫东肥沃的土地经营妥善,没有个三年五载是不可能的。

“朕也觉得可以如此!”

“等到边界划定之后,晋王不再设‘征北’的方镇将军,请陛下也罢‘征东’‘征南’之将军!”王遐又是说道。

刘预听到这话后,却是略一迟疑。

一般来说,‘征镇安平’四号将军中的‘征某将军’的特殊意味最为严重,就是象征着敌对的意思。

比如几十年之前,当时的蜀汉和孙吴政权都是盟友的时候,蜀汉就没有设立征东大将军。

但是,对于刘预来说,要是免掉‘征东’或者‘征南’将军的称号,却是有些吃亏啊。

从局势上来说,刘预是处于攻势,江东的晋军是处于守势,要是如此算下来,刘预放弃的可就比江东多处不少。

不过,刘预又转念一想,这所谓的征南征东的称号,都不过是称号罢了,等到将来有了实力,哪怕用个杂号将军也一样可以南下江东。

更何况,双方的这合盟都不过是碍于局势罢了,谁要是真的相信,那可就是太蠢了。

毕竟,自从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再经过汉王朝四百多年的经营,天下一统的观念早就深入人心了。

只要时机成熟,哪管你是什么盟友,统统都得为统一让路。

“好,朕也允了这一条。”刘预故作大方的说道。

“不过,朕听说,淮水一带的盗匪横行,多有北上掳掠百姓的事情,却往往逃过淮南躲避,此次之后,要是再有盗贼,却是必须让淮南诸将不得包容!”

这些淮水一带的所谓‘盗贼’,其实更多的就是北方的流民,淮南的晋军多以这些人充实军队,往往都会予以包庇。

“陛下放心,此事王遐一定禀报晋王,姑息纵容者一概严惩!”

王遐口中虽然这么说,心中却是想着,这件事哪里是晋王司马睿能做主的,真正能做主约束那些淮南流民帅的人,还得是自己的族叔王导。

最后的两件事情,就是双方开通榷场互市和借道北上辽东了。

对于这两件事情,刘预也都是痛快的答应。

如今青州汉国的盐池产量巨大,成本又低,对于淮南烧柴草煮盐的冲击巨大。

江东的高门士族都是对此深恶痛绝,但却是毫无办法,毕竟这里面的利润太高。

如今榷场互市一开,这些高门士族就可以直接下场吞掉北盐南贩的份额,把原本的走私变成光明正大。

至于江东晋王司马睿的朝廷损失,那就不是王遐这些高门士族考虑的范围之内的事情了。

要是司马睿想盐铁专卖收税的话,那就得自己在淮南煮海为盐了,至于这些高成本盐有没有竞争力,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如果晋王遣使辽东,那可让段部、慕容、高句丽等蛮夷安分守己,听从东夷校尉约束,不可再轻易犯我边塞,否则,朕的铁骑甲兵可绝不姑息!”

刘预的话中带着满满的威胁。

他必须让王遐,及其背后的王导、司马睿等人明白,虽然双方暂时合盟,但如果辽东的鲜卑诸部不安分,他是绝对不会顾及双方的合盟的。

“陛下放心,对于此事,某就可以做下保证!”

王遐朗声说道。

在他想来,辽东和辽西的这些蛮夷,一旦接到晋王的使者后,那还不得是乖乖俯首听命嘛。

既然晋汉合盟,也肯定不敢轻易造次了。

刘预看到王遐自信的样子,心中却是感到好笑。

这些远在江东的晋室臣僚们,根本不知道辽东的具体情况,全凭自己的一厢情愿在这里瞎猜呢。

就如同之前大魏吴王孙权招抚辽东一般,最后肯定是个难堪的结局。

段部鲜卑、慕容鲜卑和高句丽虽然现在名声不显,但其本身的实力,却已经不是简单的蛮夷了。

区区一个辽东,是容不下这么多的强权势力的。

等到他们之间决出最后的胜者,也就是向着外部展露野心的时候。

“哼,等到万事俱备之后,只要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讨伐辽东这些潜在的威胁了。”

刘预可一直都没有忘记,在三百年五胡乱华的进程中,只有鲜卑人才是真的存活到了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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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长安。

在一片残破的大街上,一队队的匈奴骑兵正在肆无忌惮的飞驰而过,得意的笑声响彻了整个长安城。

自从长安外援断绝,天子司马业羊车肉袒出降之后,匈奴皇帝刘聪就率军进入长安城中。

丝毫没有理会司马业出降的时候,提出的不伤害长安百姓的要求。

匈奴汉国的军队在长安中大掠三日,早已经饿的头晕眼花的长安百姓,不管是贫穷富贵,统统都被掳掠成为了奴隶。

长安内外百十里内的百姓,都被掳掠为奴,人数近乎六万之多。

如今的长安城中,已经几乎看不到多少晋人百姓,城中几乎全都‘汉人’,也就是匈奴皇帝刘聪口中的‘皇汉’子民了。

在显得有些空荡的长安宫殿中,匈奴皇帝刘聪正在与手下的一些心腹或者重要部将们商议军国大事。

“如今雍州半数郡县望风而降,剩下一些不识时务者,不过覆手之间就可破灭。”

匈奴皇帝刘聪非常得意的说道。

“故此,朕决定立刻给诸位,以及麾下的将士们均分田亩,不仅有田亩,还给有功者分赏奴仆、女子!”

听到匈奴皇帝刘聪的话后,大殿中的这些将领们,却是立刻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

以刘曜、呼延晏为首的这些匈奴王公将领们,虽然都是口中连呼万岁,但是都一个个面沉如水,不满的情绪都是不加掩饰。

而以蒲洪、苟晞、单征等人为首的关中氐、羌和流民等人,却都是欣喜非常,都是连连山呼皇帝英明。

“如今关中初定,正是诸位为社稷舍身之时!”

匈奴皇帝刘聪在享受够了群臣山呼之后,终于心满意足的挥手打住了。

只听刘聪志得意满的继续说道。

“将士舍身用命,朕自然也不会吝啬田地屋舍,等到朕命有司查略之后,每个兵士最少授田百亩,有功者可多至五三百亩,依据职官各有多加!”

刘聪的此话一出,殿中的众人更是议论惊呼起来。

虽然魏晋时代的一亩地的面积,远小于后世的一市亩,但是一百亩的田地数量还是非常大的。

哪怕是西晋占田制颁布后,所谓的七十亩占田也很少有普通百姓能达到。

更何况,如今匈奴汉国攻破长安后,占据的都是关中最肥沃的能灌溉的肥田。

至于这些土地原来的豪强主人,都已经被匈奴汉国掳掠到平阳为奴去了。

“陛下,长安周边乃是重地,就算是要安置将士,也应该多安置一些‘国人’,至于外人,还是迁移到平阳安置为好!”

车骑大将军呼延晏忽然开口说道。

他说完之后,还用不屑的眼神扫了一下坐在对面的蒲洪、苟晞等人。

按照匈奴汉国以往的规矩,在攻城略地之后,往往都会分配给他们这些匈奴贵人,然后再让匈奴各部贵人们自行封赏手下的部落小帅。

但是,这一次攻取长安之后,匈奴皇帝刘聪却是固执己见,要把长安周边的肥美土地全都分配给投靠的氐人、羌人和晋人流民。

而对于刘曜、呼延晏等匈奴贵人,却是仅仅加官进爵,赏赐了许多金银珠玉和女子。

刘曜、呼延晏等人自然是大为不满,却根本劝不动匈奴皇帝刘聪。

刚刚见到对面的氐羌等人得意高兴的样子后,车骑大将军呼延晏终于是忍不住,又以亲近‘国人’的说法来劝谏刘聪。

“陛下,如今雍州尚未完全平定,要是不多以汉民充斥的话,一旦有变故,如何能迅速应对?”

中山王刘曜也是跟着劝谏道。

这一次要不是匈奴皇帝刘聪亲自前来,长安内外的土地分配权都应该属于刘曜。

可是到现在,刘曜的部众却只能继续驻扎在冯翊一郡之内。

听到这两个匈奴领军大将的话后,匈奴皇帝刘聪的脸色立刻就是拉了下来,他十分不满的说道。

“何为国人,何为外人,朕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说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朕眼中,可没有什么国人,什么外人,统统都是朕的子民!”

匈奴皇帝刘聪越说越激动,对于中山王刘曜、车骑大将军呼延晏两人为首的匈奴贵人更是越来越不满。

他觉得,自己的一番苦心,却是如此不为匈奴众人所理解。

刘聪可是清楚的记得,去年在河内郡遭遇的那些青州汉国的府兵。

要是说那些府兵勇猛吧,刘聪知道匈奴汉国用更加勇猛的军队。

要是说那些府兵是忠诚吧,刘聪却是知道青州军府兵中有不少汉化乌桓、盗贼山匪等人,五部匈奴的士兵难道不是比他们更忠诚吗?

真正让匈奴皇帝刘聪震撼的,是这些略微勇猛的青州汉军的数量,可以说是源源不断。

仅仅两三个郡的府兵,就能让匈奴大军不得再进。

刘聪简直不敢想象,数州之多的青州汉军前来进攻的场景。

仅仅五部匈奴堪堪十万人的实力,根本无法长久抵挡。

所以,匈奴皇帝刘聪深思熟虑之后,想要以土地来拉拢氐、羌和流民,让他们一面耕种,一面为自己出兵役。

反正对于这些关中氐羌和流民来说,根本不在乎什么晋室、汉室,哪里有利益,他们就去哪里。

至于为什么不以关系更亲近的羌胡、铁弗来填充关中,刘聪也不是没有想过。

但是,这些与屠各匈奴关系亲近的胡人,根本不是什么耕种征战的人。

且不说他们会不会种地,就是他们以剽掠为日常的习俗,也绝对会把好好的关中沃野,给变成荒芜的草地。

车骑大将军呼延晏听到这话后,心中依旧是不服气。

他大声的回道。

“陛下,难道这是要把我们匈奴国人,当成和他们一样的奴仆嘛!”

刘聪闻言,终于是大怒不可遏制,猛然拔剑在手,大声呵斥。

“竖子不足与谋!朕的雄才大略之言,尔等为何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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