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郭大贵,喜悦地一笑,提起裙子往前奔去。

到了画舫边,船娘将搭板横在堤岸和画舫之间。

因一船人都望着,沈寒梅也不好意思等郭大贵了,自己先上船。谁知她心情愉快,没留神把凤钗掉进水里去了。

“啊呀,凤钗掉了!”她急忙喊。

丫鬟忙探头瞧水里,又问“姑娘怎么把凤钗拿下来了?”

沈寒梅怎好说郭大贵掐了花儿给她戴,因此作声不得。

船娘用竹篙朝下探了探,道:“这么深!这可怎么办?”

沈寒梅的奶娘宋妈妈道:“你们谁会水?下去捞上来。”

几个船娘面面相觑。

她们是会水,可是潜到深水底摸东西却不成。

但这话却不好说的,怕人以为她们托懒,少不得试试。

正在这时,郭大贵赶来了。

问清缘故后,道:“这有什么。我下去捞上来就是了。”

沈寒梅忙道:“你下去?那怎么成!”

宋妈妈也道:“三爷不用下去,让她们下去。”

她指的那几个船娘。

因在她心里,也早把郭大贵当自家姑爷了。

郭大贵笑道:“这儿就我一个男人,又年轻,我不下去捞,倒叫几个婶子下去捞,多不好!这水深,她们未必下得去。”

他还不习惯主仆尊卑,觉得让女人家还是长辈干这个不好。

沈寒梅拦道:“这水好深呢。你别下去了。凤钗我不要了。”

她先见船娘用竹篙探过底,那水足有七八尺深,哪敢让他下去。

郭大贵道:“瞎说!好好的东西怎么不要了呢?你们都上船,到里边去,别往这儿看。我下去一会就摸上来了。”

清哑劝道:“沈姐姐,让三哥下去捞吧。三哥水性很好的。”

她也觉得让船娘下水不好。

再说她们是女人又不好脱衣裳,怎么下去?

若穿衣裳下去,回头上来又没的换。

沈寒梅见他兄妹都这样说,只得答应了。

那心里对郭大贵就更牵念了——

这样善良的人,往后会一辈子对她好吧!

宋妈妈便对船娘道:“这是郭三爷心地好。还不谢过三爷!”

众人都谢郭大贵。

郭大贵摆手,示意她们都避开。

于是众人都避进船舱。

郭大贵先脱了外衣,然后隐在船舷下脱了里衣,搁在岸边草地上,一个猛子潜下水底,很快就将凤钗摸了上来。

待他穿戴的整整齐齐,头发上滴着水走上船,将凤钗递给沈寒梅时,她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瞧,头上还滴水呢。英儿,拿块干净手巾来。”

英儿忙拿了几条干手巾来。

沈寒梅接过来,命郭大贵坐了,亲自为他打开头发,为他擦拭;擦得半干后,又帮着通头;待头发全干了,又亲自帮他挽发。

郭大贵欢喜又心虚,转头看了清哑一眼,脸红红的。

清哑觉得自己很“电灯泡”,正想找个什么理由让他们独处,那时船已经到了田湖东,她便对沈寒梅道:“我想下去湖边走走。我还没好好逛过呢。以前都是坐船的。”

沈寒梅忙道:“那我们一起下去。”

清哑摇头道:“你们不用去,我就带细妹上去。我想静一静。”

她连郭勤和巧儿也不想带,小孩子好动,她怕管不住他们。他们年纪小,待在船上不会太影响郭大贵和沈寒梅,况且有那么些丫鬟在,也能照看他们。

沈寒梅就犹豫了。

郭大贵不放心道:“小妹,你和细妹两个人上去怎么行?”

清哑道:“行的。你们在湖心亭那等我。”

她早就想静静地走一走,独自品味水乡美景,却总找不到机会。

在绿湾村时,原先还能在自家园子里逛逛。自从家里开了坊子,园子里常有人,她出来的就少了;来到霞照城,她身边更是不断人,也只和严未央等人坐船游过田湖,从未好好在湖边逛过。

这样的秋日里,在湖边漫步那才自在惬意呢。

沈寒梅见她意已决,便道:“让宋妈妈和李妈妈陪你吧。我们就在湖上。若是逛累了想上来,就让妈妈喊一声。”

清哑不想让他们担心,便答应了。

她叮嘱郭勤和巧儿不可顽皮,才和细妹下船。

宋妈妈和李妈妈紧随其后。

上岸后,走在垂柳下的青石通道上,清哑觉得心神飞扬。

踮起脚,扯了下上头垂下的柳条,忍不住笑了。

因回头对宋妈妈道:“辛苦妈妈了。害得妈妈跟着我跑。”

宋妈妈满面笑容道:“姑娘说哪里话!我们还想下来走走呢。坐船久了,人烦闷的很。”

李妈妈也道:“说起来我们还沾了光,能跟姑娘出来逛。”

清哑知她们客气,微笑道:“我不用人伺候,两位妈妈只管自己逛。咱们只要别走散了就行了。”

宋妈妈是沈寒梅的奶娘,跟着沈寒梅见过清哑数次,知她秉性喜静,听她这么说,乐得自在,也不去打扰她,只和李妈妈在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以防遇见什么人和事,才上去应对。

清哑就带着细妹,一边走一边赏玩。

初秋的骄阳下,湖面绿荷依然茂盛。

荷叶丛中一条条通道,有画舫泛波而过。

其中一艘画舫上,方初和谢吟月正对面而坐。

原来,谢吟月煎熬了两日后,这日午后邀方初出来游湖。

“最近事多,我想散散心。不如咱们去湖上消磨一时如何?”

她盈盈双目期盼地看着他。

方初十分不想去。

纯粹是没有兴致!

可想起近日种种,难得她主动提出,便答应了。

他有多少日子没和她好好相聚过了?

上一次面对好像还是二月份,或者三月份。

那次他们明面上第一次产生裂痕。

他便道:“也好。鲍长史今天过生日,我们去恭贺。”

谢吟月摇头道:“我让天护去了。你也让则兄弟去吧。他们也该历练历练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恭贺吃酒而已。”

方初看着她轻笑道:“也好。”

一面就吩咐人交代方则去办此事。

谢吟月越欢喜,和他一起坐画舫往田湖而来。

中舱,两边窗户上的玻璃隔扇都推开了,露出雕琢精美的窗棂,凉风从湖面徐徐透入,令人心生慵懒。

锦绣带着丫鬟们忙着摆果碟,谢吟月则亲自烧水沏茶。

方初靠在椅内,望着窗外。

回头见谢吟月正沏茶,便道:“让她们弄就是了,你也歇会。”

谢吟月沏了两杯,用托盘端了,走到他面前,放在矮几上。

“她们沏的和我沏的能一样吗!”她轻笑。

当然不一样。

方初感激她,忙端起茶盏来喝。

青花瓷的茶盏,里面盛着淡绿的茶汤,十分清雅。

喝了一口,清香中含着微微清苦,不觉一愣。

谢吟月便解释道:“我加了些莲子心。如今入秋了,气候燥热,加些莲子心可去心火。”

方初垂下眼睑,道:“很好。”

谢吟月忽想起当初郭家拍卖竹丝画稿时,招待众人的就是莲心茶,不禁后悔,怎没想到这点呢!

原本她还想携古琴上船,可想想又改了主意。

那不是故意提醒他记起某个场景吗!

正好锦绣送上点心来,她忙指着一碟道:“这水晶糕是我做的,你尝尝。”

方初便捡了一块吃着。

吃了一口对她笑道:“味道很好。”

吃完又喝了一口茶。

刚放下茶盏,谢吟月又推过一盘栗子糕,也是她亲手做的。

他觉得如此盛情更不可辜负,又吃了一块。

如此吃了四五样,谢吟月又递过削好的果子。

他接了过去,感激难尽,道:“你日常已经很操劳了,好容易拨冗出来一趟,这些事吩咐锦绣她们去做,你坐下来歇歇,咱们说话。”

谢吟月道:“平日里操劳是耗费心神。今日丢下那些出来,心就闲了。心闲了,做这些就不觉得累,还有趣呢。也不碍着咱们说话。”

她微微笑着,十分娴雅。

方初看着她便有些出神。

他觉得自己吃多了,遂站起身走到窗前向外看。

谢吟月也走了过去,在他身边站立。

他转头对她笑笑,指窗外道:“瞧,荷花开得还是这么好。”

谢吟月没出声。

站了会,他道:“太阳晃眼!还是过来坐吧。”

谢吟月点点头,于是两人又回到矮几旁坐下。

一时没了话说,锦绣来续了茶,就端起茶盏喝茶。

谢吟月总觉得方初的笑容有些模糊勉强,不像往常。

她看着他,试探道:“爹说让天护学着掌管家业。”

方初听了一怔,跟着就道:“早该这样。我早就说给你,可你就是不听。这么大了还不学着管事,将来能有什么出息。天护接手了,你也轻松许多,也能早些丢开手。”

见他接的这样快,谢吟月松了口气。

连站在一旁的锦绣也悄悄松了口气。

然方初说完后却有些疑惑——

这本是他千盼万盼的,怎么听了并没有预想的开心呢?

他应该接着说,她将担子卸下后,就能嫁给他了。

这是迟早的事,他就准备问她何时嫁。

正要问,她却道:“虽然让他接手管事,我还是要教他两年的。”

说着想起什么来,望着他歉意道:“只是要害你等了。”

方初拧眉道:“等不等的先不说,伯父难道就不能教天护?”

谢吟月道:“家里那么大一摊子,爹要总揽。”

方初便不言语了。

他觉得,她还是不肯放手。

她告诉他这个,等于什么也没说。

可是为什么还要告诉呢?

他感觉到她的有意试探,心里隐隐不悦。

不管为什么,都随她吧!

谢吟月见他没有再说,便仔细打量他神色。

他神色如常,仿佛无所谓的样子。

她有些不确定,又道:“你若着急,我就去跟爹爹说一声,我只带天护一年,剩下的就靠他自己闯了。”说完期盼地看着他。

方初摇头道:“我不急。”

横竖她已经决定了,他又何必一说再说。况且说了也不管用,她不过是试探他而已,其实心里早就拿定主意了。她拿定主意的事,他是劝不转来的。

谢吟月心中一沉——

他这是对婚事无所谓?

或者,他根本就不想和她成亲!

之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变得沉郁起来。

方初也觉得闷,又想起身去窗边透气。

可是他刚从窗边过来的,不好再去。

于是,他就扭脸看向窗外。

就见那边碧叶丛中过来一艘画舫,笙箫舞乐之声飘出。

他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便对谢吟月笑道:“是鲍少爷和希夷他们。他们怎么到湖上来了?”

谢吟月微笑道:“想是觉得家里闷,就到水上来乐了。“

家里怎么自由呢,自然是出来更自由自在。

方初笑道:“咱们也过去吧。”

说完想起什么,忙又改口道:“算了,不过去了。吵的很。”跟着吩咐锦绣:“锦绣,让船娘悄悄地从那边绕过去,别让他们看见。”

锦绣刚要去吩咐,被谢吟月叫住了。

谢吟月对方初笑道:“既然撞见了,躲开总不妥当。倘或那边有人像你一样已经发现我们了,躲开岂不失礼?还是过去吧。也玩了这半天了,过去和大家碰头,正好热闹些。”

方初盯着她怀疑地问:“你真要过去?”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谢吟月点头道:“过去吧。”

又抿嘴笑道:“希夷兄已经看见我们了。”

她已经没有独自面对他的心情了。

过去和大家聚会,那热闹也许能冲淡刚才的沉郁。

于是船娘将画舫靠了过去。

韩希夷看见他们,失笑起来,“这么巧!”

一旁转出鲍大少爷来,对二人笑道:“你们倒会享受,偷偷出来游玩。我便请不动你们?只派了两个小兄弟来应付我。”

说话间,有人搭了跳板,方初和谢吟月便过去了。

方初笑道:“鲍大爷这是嫌我们礼送轻了呢,还是嫌人不够分量?”

鲍大少爷请他进舱,一面笑道:“我怎么敢嫌礼轻!就是二位令弟来恭贺,也不敢嫌弃。小心翼翼地叫丫鬟伺候着,还要照应着,不许他们吃酒,不许和优伶玩闹,生恐他学坏了,方兄要找我算账的。我说我成了乳娘,帮你们带孩子来了。”

众人听了大笑不已。

方则和谢天护知他们说笑,也不生气。

一时进入舱中,方谢和夏三少爷夏四少爷周县令之子招呼。

寒暄已毕,众人归座,鲍大少爷命歌妓和舞女都下去。

“谢大姑娘在此,怎好弄那些乱七八糟的,污了她耳目。”他笑着捧谢吟月,“叫个人在船尾吹箫,弹琴相和,我们这里远远听着就够了。”

就有人传令下去,顿时船上声音为之一轻。

谢吟月忙站起来,谢他想的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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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乡在榜单上掉没影了,恳请朋友们援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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