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铭在她发火的时候就觉得不妙,担心地对门口看,生怕外面人听见,偏这位大小姐说起话来不管不顾的,他真是操心。

这会子听她骂他没出息、没信心,又急了。

他站起来,抢前一步拦住她,道:“不许走!”

严未央凤眼一瞪,就要发作——还从没人敢这样对她呢。

蔡铭见状,忙收回手,赔笑道:“姑娘,好姑娘!算在下错了!来,坐下好好说话,成不成?”

千哄万哄的,严未央才回转来,坐下了。

因看着他讥讽道:“没想到蔡公子这样会哄女人,可谓经验丰富。”

蔡铭笑道:“别瞎说!本少爷从来不哄女人,除了我娘和你。”

严未央哼了一声道:“信你就是傻瓜!”

蔡铭为她续了茶,看着她柔声道:“你何不傻一次呢?终身大事非同儿戏,然精挑细选的未必就好。有时候,放手一搏也许会搏个美满姻缘。别的我不敢承诺,但若娶了你,自此后便会将你捧在手心。”

饶是严未央为人大方,又心情不好,听了这话也红了脸。

好一会,她才低声道:“谁知你是不是哄人。”

蔡铭道:“傻子。男人是不会轻易用这话哄女人的。混账男人除外,他们没有任何操守可言。你跟韩希夷相交这么久,他出名的风流,你可听他对哪个女子说过这样的话?不遇见对的人,说了岂不自己找麻烦。”

严未央觉得视线模糊了,不知为什么。

蔡铭没有劝她,只静静地望着她。

“我最喜欢划船。”

严未央恢复平静后,望着窗外河中来往的船只说道。

“我不大喜欢呢,坐船着急。”

蔡铭说完,见她瞪自己,忍不住笑了。

他收笑道:“京城有信来了,朝廷将派大理寺官员下来审理此案。大伯父说,他特意委派了最擅长断案的蒋志浩大人担此重任。只是,有些人从中作梗,皇上下了一道圣旨……”

他低声对严未央说起来……

再说韩希夷,回到家便听人回禀,方大爷回来了。

韩希夷一惊,“方大爷回来了?”

他略一思忖,便去方家见好友。

且说方初,和谢吟月分开后,回家便紧张安排起来。

因得知江竹斋有一分铺在田湖西街,是谢吟风的陪嫁铺面,便密令人盯住那里;又命方奎安排妥当女人关注谢吟风身边锦屏的行踪,“万万不可惊动谢家的人。”

玉枝怎办?

正想着,人回韩大爷来了。

韩希夷匆匆进来,笑道:“回来也不说一声,我好替你接风。”

方初道:“你有空?”

韩希夷诧异道:“怎会没空?”

方初不言语,伸手示意他坐。

韩希夷忽然明白过来,敛去笑容。

等坐下,才探究地看着他问:“谢大姑娘传信让你回来的?”

方初不置可否,吩咐上茶。

韩希夷沉吟一会,斟酌道:“一初,这个案子……我觉得郭姑娘不可能杀江明辉,暗中查访也是为了找出真凶,并非怀疑谢姑娘……”

方初抬手制止道:“你不用解释,我也不相信郭姑娘杀人。”

韩希夷眼睛一亮,道:“如此便好。你见过谢姑娘了吗?”

方初静默了会,才道:“见过了。”

韩希夷忙问:“谢姑娘怎么说?”

方初对他一笑,道:“当然是找出真凶。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韩希夷击掌赞道:“好!到底是谢少东!”

他以为方初劝转了谢吟月。

方初听着他的赞叹,神情恍惚。

谢少东啊……

很快他恢复正常,问韩希夷查了些什么。

韩希夷忙将自己的思路一一告诉他:江明辉肯定撑乌篷船走水路离开的,若是戴上斗笠坐着摇浆,便不容易被人认出;他不可能去了郭家,郭家不在水边上,上岸容易被人发现;周县令曾对郭清哑刑讯逼供;沈家好像派了人在牢里保护郭清哑等等。

他没有提玉枝。

方初感觉他似乎刻意在回避。

略一想,他便明白了:韩希夷一定也猜测此案和谢家人有关。既和谢家有关,有些话不便言明。

正好,他也不想这位好友涉及太深,因此道:“玉枝的事,我来查。你只管去对付那狗官!咱们如此这般……”

凑近他耳边说了一番话,韩希夷不住点头。

城北,贾秀才家。

傍晚,贾秀才从蒙学馆回来,在院子里来回晃荡。

忽听隔壁有开门的动静,探头往墙那边一看,是大头菜回来了。

“蔡兄弟,从哪来?”他笑着招呼道。

“上我姐夫那去了。”大头菜道。

“哦,郭家。你那个妹子怎么样了?可放出来了?”贾秀才忙问。

“哪里放出来,还不是关着!”大头菜垂头丧气道。

“大头菜回来了?晚上过来一起吃饭。”

贾大娘闻声跑出来,喊大头菜过去吃饭。

其实她是想问问清哑的情况。

大头菜听了有些犹豫,因为他知道贾秀才不大看得起他。

谁知贾秀才今天很热心,帮着请道:“我娘让你来,你就来。都是街坊邻居,客气什么。我不在家的时候,多亏了你帮忙挑水劈柴,我都听娘说了。”

贾大娘连连点头道:“过来,过来。大娘还有事要问你。”

大头菜这才过去了。

吃饭的时候,贾大娘便问大头菜,郭姑娘的案子可有眉目了。

大头菜摇头说没有,“不过官府也别想砍我小妹头。我听我姐说,找不到杀人凶器。我小妹没杀人,说不出用什么从江明辉头顶钉进去的。供状上说是用钉子,可对不上。哼,只要找不到做案凶器,就别想治她的罪。沈亲家在朝廷也认得几个人的。”

贾秀才干笑道:“是要讲证据。没证据不行。”

贾大娘念佛道:“阿弥陀佛!真是造孽!这种事郭姑娘那样干净的人怎么做的出来?分明就是被冤枉的。我就看不惯那江老婆子,嫌贫爱富。说句不怕雷打的话,这都是她的报应!”

贾秀才忙劝道:“娘,人家儿子没了,难过失态是难免的。”

贾大娘道:“儿子死了当然难过,那也不能胡乱冤枉好人哪!”

跟着又感叹,说谢吟风一个人带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将来有得熬,“早知道今天,当日她就不该把绣球抛给江明辉。”

大头菜一边啃馒头,一边骂道:“活该!”

贾秀才瞪着他,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贾大娘对儿子道:“郭姑娘被人冤枉,难怪他生气。”

又对大头菜道:“算你还有点良心。就是不长记性,没脑子。”

大头菜吃完一个馒头,哼了一声道:“抢了我小妹的男人,到头来还不是一样守寡!往后有她好受的。”

贾大娘摇头道:“谢家能让她守寡一辈子?她肯定会改嫁的。”

大头菜道:“三年要守的。我们毛竹坞有规矩:男人死了少说也要守三年,不然人会骂。江明辉死了,谢小娘们肚子里还有一个,她敢不守?人家不骂她不要脸才怪呢。说不定还怀疑是她杀了江明辉。我那天碰见我们村里来人吊丧,说江老婆子准备带姓谢的回毛竹坞守丧、生孩子。早就要走的,案子没结,才没走成。”

贾秀才听呆了,茫然地啃馒头,一口啃在手指上。

……

这一夜,他辗转反侧睡不安稳。

第二天去到学馆,却有一桩喜事等着他。

他被景泰府学选拔为贡生,可入京城国子监读书。

这是优贡选拔,并非通过岁考选的,十分难得。

他欢喜之余,忙忙地准备礼物拜谢诸位提拔的先生。

恩师暗示他,一位锦商罗老爷帮着出力不少。

贾秀才如梦似幻,不知为何受人青睐。

等他回家才明白原委:有冰媒上门提亲,提的便是罗小姐。这罗家虽是二流锦商,家资十分丰厚,看上贾秀才有才情,愿意倾力培养。但他口气也很委婉,说贾家若不愿也无妨,只管去京城读书。

贾大娘听说罗小姐品貌不凡,动了心,想见一见。

贾家困窘,由不得她嫌弃商贾,之前还想过与郭家结亲呢。如今郭清哑关在大牢,前途未卜,她便想见见这罗小姐再说。

贾秀才要劝阻,又不知用什么理由劝阻。

谢吟风如今是寡妇,丈夫又是横死,若他提起她,母亲还不气晕过去,况且江家还要她守三年。就算不答应罗家亲事,将来他想娶谢吟风也难。若要拒绝这机会,又舍不得。因此,他左右为难。

贾大娘却自顾定了日子相看罗姑娘。

看完回来十分满意,竟是立即要定下这门亲。

这一切都源于罗家祖上是读书人出身,罗姑娘也知书识礼。

贾秀才好说歹说,才劝得大娘缓几日再定。

他暗自思索,想要见谢吟风一面,将近况告之。

谁知贾大娘相看罗姑娘的消息,竟然传到谢吟风的耳朵里。

这日,谢吟风有位昔日闺中好友去看望安慰她,说起罗姑娘,道“先说好跟我一块来看你的,近日她家里为她说了一门亲,她母亲不放她出门。”

谢吟风随口问:“哦,罗妹妹说的是谁家的少爷?”

那女子道:“听说是个秀才,姓贾。原在一家蒙学馆教书,才被选入国子监读书,不日就要去京城……”

谢吟风已经听不清她后面说什么了,只是强笑虚应。

等送走她后,谢吟风便坐不住了。

她迫切想要见贾秀才。

可是,谢吟月的警告犹在耳边,使她踌躇不决。

煎熬了一晚,第二天还没拿定主意。

下午,她接到母亲传话,说朝廷委派大理寺官员来霞照审理此案,若查明郭清哑罪行属实,就地处斩,以正国法!

“只要找到杀害江明辉的凶器,郭清哑就跑不了。”来人这样说道。

谢吟风想起关在监牢里的郭清哑,忽然就下定了决心。

她对江大娘商量说,看眼下这情形,田湖西的分铺暂时是开不成了,那边还有她和江明辉一些东西,她带人过去收拾拿来。

江大娘便任由她去了。

谢吟风带了一帮人收捡分铺的竹丝画,直到傍晚才完。

吩咐人把货品搬回江竹斋,她让两个婆子拿了些家常用的东西随同过去,告诉江大娘,说她晚上不过去了,还要收拾衣物等用品,回头就去西街的宅子安歇。

那婆子答应着去了。

谢吟风又命锦扇带两个婆子和小丫鬟去西街的陪嫁宅子先准备。她因为一直在江竹斋守灵,好些日子没过那边去了,怕看屋子的丫头懒惰。还吩咐了叫熬大补汤,又做几个点心,说是为了孩子,她要好好调养身子。这些活计,足够她们忙几个时辰的了。

锦扇也应声去了。

谢吟风变着法子将人都打发走后,吩咐她们晚点再过来接自己,然后命锦屏在穿堂前看守,防止有人从前面铺子进来,好通报给她,她才进屋写信。

她很谨慎,决定写信给贾秀才,放在两人约好的地方。

写了一半,又踌躇起来。

这法子也有风险,万一信落在别人手上呢?

可若召唤贾秀才前来相会,似乎风险更大。

她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决定。

若要她什么也不做,她心里更像猫抓一样难受。

一是因为郭清哑的罪行没落实,她不踏实。

其二,想到贾秀才要娶别的女子她便心如油煎。

她如今是江明辉的遗孀,身份尴尬;又因丈夫横死,处境微妙,所以,就算有娘家也不能公开出面为她做主,甚至都不能明说。

贾秀才这一走,功成名就还肯认她吗?

等他娶了别的女人,将来若有良心,说不定会想法子纳她为妾;若没良心,只怕就将她丢在脑后了。她熬到现在,可不想落下这个结果。

哼,若是他敢变心,她不会让他好过!

她便低头继续写信。

那时,外面暮色苍茫。

苍茫的暮色下,一只乌篷船穿过密密荷丛,停在离江家分铺约半里的地方。乌篷下先探出一个戴斗笠的脑袋,四下张望,又侧耳倾听。觉得没动静,便回身说了句什么。

须臾,一大二小三个身影下了船,轻轻钻入水中,往江家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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