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上的情势怎样了?

他心中恐慌又羞恼。

他发誓:今次如果逃得性命,再不管世子的大局和谋划,一定要将王亨和梁心铭抓住,碎尸万段!

这两个人,是拉不拢的。

他们只会阻碍世子的大计!

包头汉子一边和阎王抢命,一边幻想报复梁心铭。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简直是一面倒的屠杀。包头汉子看着一个个手下倒在地上,或者被炸上天空,而他却穿过密集的包围圈,来到林中,不敢相信这个奇迹。一向自信的他不觉得这是自己的能力,而是上天不亡他,他命不该绝。心里有这个信念支撑,他冷静不少。

然而,他刚要站起来跑,目光忽然定在前方。

在他们进来的山路上,暮色笼罩的薄雾中,禁军不断汇聚过来,奔向四方,将这两栋村屋和竹林包围起来。道路正中,钦差仪仗排列森严,旌旗下方,原本该上山去了的王亨端坐在枣红马上,红衣红马,气焰冲天。

他身边除了护卫,还有一名将领,却是那驻扎在二十里外的李家湾的龙禁卫营指挥使白骁。

包头汉子屏住了呼吸。

他不敢站起来了。

在他左前方几丈外,有个山塘。

他耐心地匍匐向前。

王亨抬起马鞭,指着前方下令:“继续轰,不要停!别让反贼趁天黑跑了。抓住贼首者,赏银千两!”

他和包头汉子一样仇恨滔天!

接到和尚传信的那一刻,他觉得天塌了。当年误以为馨儿没了时,就是这种天塌地陷的感觉。还能支撑,是因为他发现那信是假的,上面就五个字:学生中计了。

那个字迹,是孟清泉的左手笔迹。

这个女人垂死挣扎,不但留下情毒的配方对付梁心铭,还留下了仿造的书字。这伪造的信没有时间地点和事由,很多情形下都适用,而不会引起当事人警觉。

王亨会警觉,因为他早已通过周昌识破了孟清泉用左手仿造别人笔迹的伎俩,却故意不肯宣告。

他不以孟清泉陷害林馨儿的罪名定她的罪,而是以大不孝的罪名将她处斩,因为他审讯时,从孟清泉屡次不甘的话语中,猜到她留了后手对付自己和梁心铭。

他不说出来,是不想打草惊蛇,要等那和孟清泉勾结的人抛出诱饵的时候,再一举揭露对方。

孟清泉想陷害他,他就反利用她。

为了证实他的判断,他在孟清泉行刑前,将这件事用来试探她,果然她死不悔改的神情崩溃了。

孟清泉死不瞑目!

因为她的后手失效了。

不但失效,反被王亨利用。

王亨算无遗策,却没想到孟清泉还留下了情毒,差点害了梁心铭,想想这事他就后怕。

也因此,他识破传信是假的,却依然担心,担心梁心铭身陷困境,担心反贼控制了梁心铭。

为了梁心铭,他纵然心急如焚,也要强迫自己冷静,做出缜密的安排,拿下反贼并保护妻子。

梁心铭,就是他的软肋!

等他带人到了李家湾,见了梁心铭派去的潜水帮的孩子,是他认识的小豆子,看了梁心铭的信——这次是真的,需要用他们约定的方式破译——才转而大喜。

他激动又自豪。

馨儿不是他的软肋。

她是他手中的利剑。

这是一柄有灵性的剑。

可以自主攻击敌人!

他又开心又抱怨:开心她安全;抱怨她太大胆,不经他同意就涉险,万一有个闪失,他怎么办?

接下来就好办了,夫妻联手。

照说他们占尽上风,他该高兴才对,可是他并不高兴,甚至戾气翻涌,所以下令:要将这妄图设计利用馨儿的反贼碎尸万段,才解心头之恨。

反贼毫无还手之力,混战很快便结束了,白骁着人打扫战场、清点反贼尸体和受伤俘虏。

为何说是受伤俘虏呢?

因为不受伤就不会被俘。

王亨不肯罢休,特别交代西南禁军营指挥使范勇:一寸寸地搜查这片山谷,包括那山塘。

“要特别留心那山塘,防止反贼躲在水里边,嘴里含一根芦苇管子。将火把多点几根,往水里多照照。”

“是,大人。”

官兵们打着火把搜起来。

那山塘边生长着许多芦苇,秋季芦苇发黄,里面藏了不少水鸟,之前被炮火惊吓得都飞了。又被禁军们敲敲打打、左照右照,惊得鱼儿乱窜,激起一层层涟漪。

山塘的水很清,水底若藏个人,是休想躲过禁军搜查的。

雾气浓重,王亨坐在马上,听各路禁军队长不断来回:

“没找到,大人。”

“没发现反贼。”

“水里没有。”

“树林里没有。”

“俘虏五十二人。”

“尸体一百六十八人。”

……

白骁问道:“大人,是就地驻扎呢,还是退去山外?”

王亨静默了一会,道:“撤。”

他等不及要见梁心铭了。

于是,禁军忙收拾撤退。

回程中,二十个龙禁卫悄悄离开队伍,分散隐入道旁的山林中,潜伏起来。

这是王亨安排的。

他左思右想,决定还是谨慎些。

当日在山里,梁心铭水淹溶洞时已经够谨慎的了,却还是被二爷和属下逃了出来,并给她造成了极大伤害。

王亨不想再重蹈覆辙。

他一面下令撤退,一面暗中让白骁挑选了二十名胆大心细的龙禁卫,命他们在出山的林中潜伏等待。

他对他们道:今晚明晨,若一无所获,他们每人都会获得辛苦奖赏;若抓住漏网的反贼,不但有赏还记军功!

那些龙禁卫不禁都暗暗祈祷:最好能让他们抓住一两个漏网之鱼,那就发财又升官了。

梁心铭已经下山了。

山脚下的营寨辕门外,她远远看见雾蒙蒙的夜色中有火光迅速往这边移动,不禁嘴角一弯,笑了。

再近些,王亨也看见了她。

小别胜新婚!

他们才分别几天,算是小别。

他们刚圆房,正是新婚。

此时,两人都抑制不住心中的思念,急不可耐地想见对方,想象对方的样子,见到他(她)时应该如何表现。

“青云!”

“恩师!”

见面时,很自然地就叫了出来,没有不顾一切和旁若无人的亲密,也没有刻意疏远、不敢表示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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