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像董秀之,前世入宫成为三千弱水中的一滴,终逃不过被淹没被遗忘,只为努力保住董家,灭掉所有与董家为敌的威胁,而非如今生,与冯大两情相悦,缔结姻盟,纵仍有政权联姻的因素,她脸上的欢喜娇羞已告诉所有人,她如愿嫁给了她的良人,再不会有孤独终老于重重宫闱的不幸。

如同惊觉许多事情已改变那般,他终不得不承认,她变了,变得让他即便有重生的某些优势,他也心慌得厉害。

四皇子直往清宁院,那是熟门熟路,到了院门口,显然是早收到风,守门婆子在,阿茫竟然也在,福一福身:

“四殿下!”

四皇子让免礼,院门被婆子阿茫两人齐挡着,他想往里走,也没条门缝可钻,皱起眉头便想训人,岂料阿茫又挡在他前头开口:

“四殿下恕罪,大小姐说了,今儿不见客。”

四皇子顿噎,正想着说词呢,便见有小丫寰引着两位面生的小姐也往这边来。

阿茫见到,倒是认得,见四皇子面露疑惑,她顺道为之解惑:

“四殿下,前面走着的是大理寺姜左少卿的嫡长女姜大小姐,略后些走着的是左军都督府孙都事的嫡女孙小姐。”

“你家大小姐不是说今儿不见客么?”四皇子眉眼瞬时往上挑,说词不必想了,此景正好现成拿来用。

阿茫也没主意了,大小姐是说今儿不见客,主要是不想见前院那一位,顺带便全都不见了,省得让人察出区别来,但没想到今儿姜大小姐和孙小姐竟会相携而来,她得请示请示方可。

想着她转个身,抬脚刚往院里走,便被四皇子叫住:

“等等,你这是……”

“大小姐不知来客还有这两位,奴婢得请示下大小姐。”阿茫觉得四皇子也不算太外人,有些事儿吧,实话同四皇子说了,四皇子能体谅体谅,又转头吩咐守门婆子:“等着。”

守门婆子立应:“晓得!”

阿茫一往里回,四皇子也想跟着往里走,奈何清宁院的丫寰婆子已然个个练就金钟罩铁布衫,没阿茫这堵墙,他仍过不去:

“你……”

刚说个你字,守门婆子已然跪下请罪求饶:“四殿下恕罪!且饶了老奴!”

姜蕊孙善香刚走到清宁院院门前,便看到这一幕,听到守门婆子跪地求饶,两人本没机会认得四皇子,自也认不得,有这么一茬,她们一听便知跟前这位贵公子竟是当今皇上第四子,两人赶紧见礼。

“小女姜蕊见过四殿下!”

“小女孙善香见过四殿下!”

四皇子本就不是苛刻的主子,纵是皇子也未干做欺民压奴之事,先让姜蕊孙善香免礼,再让守门婆子起身,大度地算了:

“跟你家大小姐说,我记着呢!”

守门婆子赶紧应诺:“老奴一定一字不差地转达大小姐!”

姜蕊孙善香即明白过来,这是夜大小姐将四皇子拒之院外了,恭送走四皇子后,两人忐忑地等着,怕等来与四皇子一样的结果。

故当阿茫礼数周到地请她们进院,将她们带至清宁院东厢廊下时,两人仍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不见四皇子,反见了她们?

上榻坐下,夜十一居左,姜蕊居右,孙善香坐榻前中间的绣凳上,榻桌已沏上三碗茶,茶点摆了三碟,是阿苍向邀星小草打听了姜蕊孙善香口味儿后,特意让厨房加紧做出来的配茶糕点。

姜蕊孙善香皆被夜十一此贴心之举给暖到了,顿将为何不见四皇子反见了她们的疑惑抛至九霄云外。

阿苍带邀星小草到外间坐着聊天,阿茫没守在廊下,到院门口继续挡人去,姜蕊孙善香则在东厢内室同夜十一左聊右扯。

“姜大小姐与孙小姐来贺喜,十一甚高兴,在此替冯大表哥谢过二位。”说了老长一段后,夜十一见她们仍不说上门造访的真正目的,只好由她开个头:“两位姐姐都大我许多,实不必客气,有话不妨直说。”

孙善香顿看向姜蕊,两人中,姜蕊严然是孙善香的主心骨,什么都得姜蕊决定,都由姜蕊起头。

姜蕊接到孙善香的注视,夜十一的目光也随之扫到她脸上,想着既然来了,断没有空回的道理,一咬牙,她便将前些日子马文池婉拒她的事儿一说,末了道:

“我这般不知羞地前来,说了这么多,便是为了……为了……”

终是自小受闺训长大的官家千金,说到这最后一步,她还是低下头羞红了脸。

姜左少卿同夜二爷提的事儿,夜家阖府的主子除了夜家三兄弟尚小不知外,尽数都晓得,马文池是夜十一师父,自更知根底,听姜蕊提个头,她便想到姜蕊此行何意了。

“那孙小姐是……”姜蕊问完,夜十一转问起孙善香之意。

孙善香还是不如姜蕊干脆,也终在姜蕊眼神儿鼓劲下,断断续续地说完她前来之意,说完脸红得不像话儿,只差找个洞钻进去,再不冒出头来。

了解姜蕊孙善香此行目的,夜十一抿起嘴就笑,没半点儿讥诮的意味,她纯粹开心地笑,高兴得姜蕊孙善香齐齐抬眼瞧她,瞧得连她们自个的娇羞都给忘了。

阿苍邀星小草三人在外间听到夜十一笑声,皆往内室望,望了会儿,夜十一如银铃被风吹动的笑声停了,她们方慢慢回过头继续聊着,只是皆不由自主地将声音降到最低。

阿苍奇怪大小姐为何会笑成这样,邀星小草则心有灵犀地对看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各自小姐所盼之事大约是有门了的欢喜。

送走姜蕊孙善香后,阿苍忍不住问夜十一:“大小姐为何笑得那么开心?”

夜十一提起来仍眉眼弯弯:“从前不知道,原来女子也可以这般。”

原来看中一个人,即便被拒了,即便晓得大概没什么可能,也可以为了心中那一份难得的倾慕之情,将矜持放一放,不惜自心悦之人的徒弟徒侄身上借道,只为可能会有的一线生机。

开怀笑到最后一刻,她顿悟之余,亦突然意识到,梦里梦外,她好似都没有这么一个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