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和像见鬼似地盯着莫息:“大哥?”

莫息收起笑,想着花多半是红色的,但草也有红色的,虽少,却也有,他不太好断定,清清喉咙便道:

“不管是什么,总归是人家的心意。你再说半句不好,小心我揍你。”

被揍总比被押在书房啃书要好太多,莫和不怕死地继续嫌弃:

“绣的确实差极,不知是谁这么有勇气,还敢拿来送人……”

被莫息斜过来的冷眼斜得立昧着良心改口道:“好!绣得太好了!大哥,这是谁送你的啊?”

莫息珍而重之地把白帕子放回袖兜里去:“专心念书,别什么事儿都好奇。”

莫和闷出一口老血儿。

微栏轩,京城最大最有名的红楼,乃真正一掷千金的销金窟。

在这儿,有最**的红妓,最香甜的美酒,最舒心的侍候,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们做不到的,乃阖京所有纨绔公子最向往之地,更是他们狂显身份背景雄厚的较量之地。

微栏轩后厨,这会儿还是日间,尚不到夜里最热闹的时候,厨房里也不是很忙。

厨房里的瘸婆婆因着孙儿病了,请了半天假带孙儿去看大夫,后厨管事柯大娘看在瘸婆婆请假还主动找来代工,且不要这半天工钱的份上,便也勉强同意了。

籽菜臭丫蹲在后厨一角安静地洗着碗,厨房的其他人大都闲着,只一两个厨夫在忙活着为数不多的酒席,然纵是快闲出毛病来,也没有人想关注下被瘸婆婆喊来代为洗碗的俩娃儿。

其实籽菜今年十三岁了,臭丫也九岁了,只是两人自小便是弃婴,被大杂院里的关大爷捡了养大,大杂院里还有许多弃婴孤儿,每年都在不断地增长,幼时没怎么吃饱,长大学会自已找吃的,又要拿回去帮关大爷照顾大杂院里的其他尚幼,毫无自理能力的弃婴奶娃儿,两人同样没能吃饱。

日积月累,谁也没吃过饱饭,谁也没穿过暖衣,导致大杂院里的所有兄弟姐妹个个严重营养不良,每年因此重病夭折不说,能活下来的皆是面黄肌瘦,削弱矮小,看起来皆要比实际年龄小上好几岁。

籽菜臭丫小小两人,几近团成一团地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十分乖巧地洗着碗,后厨里的人看着两人,觉得大的也就十岁,小的也就七八岁,怎么也猜不到菜籽真正的年纪,已然是年十三的少年。

“籽菜哥,爷爷说了,今晚回去咱能有肉吃!”纵是很激动,高兴得只差起来跳两圈,臭丫还是很懂事地抑制着自已兴奋的冲动,并努力压低声音说话。

籽菜勾起唇:“那你知道肉是谁拿来的么?”

臭丫摇头:“不知道。”

籽菜道:“是毛丢拿来的。”

“毛哥哥哦!”臭丫觉得除了籽菜哥外,她就最喜欢毛哥哥了。

“所以今儿的事儿,臭丫得办好了,不能让你毛哥哥失望。”籽菜看着臭丫那每每一知有肉吃便放光的双眸,眼不禁慢慢微涩。

臭丫重重点头:“嗯!我一定办好了!”

时至晌午,微栏轩后厨已做完所有活计,酒席撤下碗洗完,再共同把厨房清理一遍,基本便可以休息个把时辰,待到午膳消化得差不多,客倌们才会想要再点上一桌精致美味的点心,那时候便该又得忙了。

当然,怎么忙也忙不过夜里微栏轩生意最火红的那个时候。

不必忙到人仰马翻,厨房里的人,心情都还算不错,厨房收拾干净齐整后,纷纷让临时来代工洗碗的籽菜臭丫两人自顾去玩会儿,不过不能走远,范围只在后厨院子里。

只如此,籽菜臭丫还是很感激地千恩万谢,因为午膳两人吃到了烧鸡,很美味整整的半只!

虽是客人吃剩下的,整个厨房的人分了,分到两人只剩一只鸡腿几块鸡肉,两人还是很开心,鸡腿让给了臭丫,籽菜将几块鸡肉偷偷藏起来两块,余下就着米饭汤水,同样吃得肚儿圆圆。

后厨院子与老鸨所居院落只隔了两个门,中间是一个过园,右侧是后厨,左侧是老鸨院落,前是微栏轩做生意的地方,也是红妓们的秀楼,后是一整排倒座房,住着龟公帮闲打手,及几间用来放杂物的置物房。

籽菜让臭丫去把风,自个出了后厨院子,左窜右窜灵活如只小耗子,没多会儿便将整座微栏轩大致位置给摸明白了。

回到后厨院子,歇息的时间只余一刻钟,籽菜将臭丫拉至墙角底下,左右见无人,悄声同她道:

“我刚刚探过了,惠妈妈这会儿正在午睡,她午睡时,不习惯有人在旁侍候,寝屋里外左右都没人,你这个时候去,最合适!”

臭丫点头:“好!”

籽菜问:“备好的东西呢?”

臭丫赶紧自补了又补的袖兜里掏出一物来:“在这儿!”

籽菜轻按臭丫的肩头:“臭丫,你要小心,惠妈妈这人虽说不坏,不过脾气不好,她冒然看到你,轻则骂你,重则打你。打你的时候,你记得要躲,把东西放下,只说一句话儿,你便跑,往后门跑,我在那儿等你,记住了么?”

臭丫本来不是很紧张,被籽菜三叮咛四嘱咐的,都听得不安起来,特别是惠妈妈会打人,被打可疼可疼了,她不想被打。

籽菜见臭丫这般模样,知她是怕被打,不禁临时改主意:“还是我去……”

“不!”臭丫顿拒,“我会办好的,不会让毛哥哥失望的!”

“其实我去也可以……”籽菜道。

“籽菜哥你个子太高了,爬不过那小小的狗洞,你进不去惠妈妈院落的。”不安渐消,一心想着不能让给肉她吃的毛丢失望的臭丫指出事实,她转身提步:“我去了!”

惠妈妈是微栏轩老鸨,在此之前,她也是微栏轩里的红妓,只是最初之时,她还是个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直到九年前,发生了那件事儿,她才改了初衷,一心只想赚更多的银两,为自已赎身。

未曾想,后来她确实赚足了银两,也给自已赎了身,却没有离开微栏轩,而是顶替了原来老鸨的位置。

这一顶替,便是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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