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筠不得不承认,罗向南的直觉是对的。

走了这一路,她观察了一路,也考虑了一路。

草原这么大,地里不长庄稼,树上也没有果子。横穿大草原,不会比走沙漠更容易。

要想安全的走过大草原,她缺的东西太多了。

没有足够的食物,也没有净化水源的药剂。

以她自己的体能和现有的储备能力,最多只能策划来回八天的路线。

要是顺着通信连架线的路途这么走,其实也是不错的选择,万一遇到什么危险,还可以打电话求救。

很快,她这个美好的想法,就被无情的现实打破了。

江筠知道在边防当兵很苦,但是没想到通信连会这么辛苦。

战士们树好的电线杆,拉好的电话线,有大半年的时间是饱受大自然的侵害的,电线杆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大风吹倒,电话线在冬天会结冰会被冻坏,一敲就断,还有可能会被潜藏的敌人剪断或者窃听。

他们的任务就是要确保通讯全天候的顺畅。无论是风吹日晒,还是冰天雪地,只要线路断了,他们就要马上出发去检修。

江筠何向东也下车看着他们爬电线杆测试线路。

没有塔吊没有云梯,就是背着工具徒手攀登,所以通讯连的兵,首先得身手灵巧,其次才是通信技术的培养。

江筠用手搭着凉棚仰视:“风再大点儿,你们也得被刮下来吧?现在的风都有点儿像小刀子了。”

王卫国笑呵呵的:“我们这样其实都算好的啦,他们建设兵团的才苦呢!”

每个人都告诉她,自己过得很好。

江筠歪着头,听王卫国对着电话测试机在大声喊着口令,测试线路的通话质量。

突发奇想:“你们有没有打过电话回家?”

罗向南摇头:“这都是部队的内线,只能接到军区的总机。”

江筠灵光一现:“是不是只要是部队的,家里有电话就行?”

“当然可以!只要你们家有电话!”

七零年代的部队里,师级以上的干部家里才有电话。

江筠是想打给江永华的:“打到我爸办公室可以吗?”

“你爸是什么部门的?”

“师部机要科。”

“打呗,太可以了!”

“要不要先跟连长报告?”

“肯定要报告!不过连长一般都会同意的。”

打到师部办公室,最多也就是报个平安,这也算是工作上的内部电话。

要是打到地方上,根本就不用问连长,那是找骂。

江筠跟王卫国说了说自己的情况,王卫国当即就把电话拨回了通信连去请示连长。

林安平答应了。江筠要拨的号,级别比他们通信连高啊!再者江筠的电话也是要通过通信连的总机转接出去的,他们总机可以听江筠的通话内容,万一有什么情况可以及时掐断。

听到自己可以打电话回家时,江筠兴奋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王卫国替她转接了三次电话,前后费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电话总算接通了。

听到电话那头响起“喂”的声音的时候,江筠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的加快:“请问江副科长在吗?我这里是某部边防通信连。”

接电话的是勤务兵:“他不在。”

江筠只停了一秒钟,就飞快的说道:“请您转告江副科长,我明天会在这个时候再打过来。”

勤务兵也不怀疑:“你不用打过来了,你有什么事?我会替你转告他。”

江筠赶紧说了声谢谢,就把电话挂断了。

既然不用再打过去了,那就意味着江永华还没有回来。

江筠的心沉了下去,到底是什么任务啊?

她知道在这个时候不应该多想,可是江永华临走前的悲伤的眼神,又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倒是何向东运气好,电话一打就通,她第一次给爸爸打电话本来是没抱任何希望,谁知道整天停不下来的何爸爸居然刚好就坐在电话机旁边。

何向东激动得语无伦次,喊爸爸就喊了十好几遍,讲话才开始顺溜:“爸,我跟小筠在一起。你回家的时候,记得跟她们家说一声,我俩在一起呢,都挺好的。”

去军事基地是机密,调令还没下来,还不能说出去,调令要是下来了,就更不能说了。

挂断电话,何向东就清醒了:“哎呀,还有很多话没说呢!咱们遇着狼了,遇上暴雨了,这么吓人的事都没跟家里说呢!”

江筠苦笑:“幸好没说,你忘了指导员说的,写信要报喜不报忧吗?”

何向东有点不好意思:“忘了!你立功的事我忘了跟我爸说!小筠,你不会怪我吧”

江筠摇摇头,轻轻的笑:“真要立功了,不用咱们自己写信,军区都会把喜报送到家里去。”

张大山憨笑:“你们家里还能接到电话,真好,我上次立了三等功的喜报,在大草原上送了半年才送到我爸妈手里。”

牧民放牧都是逐草而居,居处游移不定。

不到节假日赶集遇上,就很难说想找就能找到,很多事情就是口口相传,喜报还没到,口信先到。

何向东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之后,想家的情绪又翻了上来,在回连队的路上一直闷闷不乐。

电话班的战士不懂啊,他们还在高兴呢。他们通信连的战士跟家里联系的消息都是共享的,谁家里来了个电话,谁家里来了一封信,就等于全连都接到了一封家书。

“小何,你爸爸平时在家教过你什么呀?一会给我们露两招呗!”

何振国是特务营的营长,他们在拨号的时候都听见了,这可是个了不起的级别,了不起的职务。

特务营的人在全军比武大练兵的时候,是个人技术最全面得奖最多的,也是士兵心目中英雄的代名词。

特务营长的女儿,肯定就是花木兰这样的铁娘子啊!

何向东含着泪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是因为爸爸的工作太危险,妈妈对他们姐弟俩从来都是呵护备至,从小就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哪跟父亲学过什么呀,军训的时候,她差点三个月都坚持不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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