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二零楼里的时候,井九的金属细线便杀死了无数个怪物。

这时候,他带着花溪走到了空旷地带,而且面对的怪物数量太多,不方便再用那种牢笼的方法。

类似于远程狙击的手段,比较适用于现在的情况,而且他也喜欢这样做。

那些怪物实在是太丑陋难看了,最好不要让它们冲到眼前来。

这种手段不是清容峰的无端剑诀,因为手腕上那道青色光绳的缘故,现在的他根本不知道什么青山剑道,只是按照雪姬教他的方法,把这个特殊身体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最先来到枢纽站的怪物们变成了碎片,被寒风冻成了雪粒,然后其余地方又有新的怪物出现。

井九转身向着那些地方伸出手指,点了出去。

怪物在雾山市郊的很多地方出现。

他不停地换着方向。

花溪抱着雪姬,抓着他的衣角,在他身后也跟着不停转圈。

没过多长时间,她便无法跟上他的速度,可怜兮兮地退到了稍远一些的地方,坐在了欢喜僧的旁边。

她不知道这个像舞蹈家一样的少年僧人是谁,但知道对方肯定不是敌人。

在暗物之海入侵的时候,所有人类都不是敌人,而是同伴,是战友。

欢喜僧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不敢看她怀里的雪姬,只好盯着井九不放。

这时候的井九已经变成了一个陀螺,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像一个无死角全方位自行武器发射平台。

寒风呼啸,他在篮球场上不停转动,手指就像枪管一样,不停喷射出子弹……当然没有真的子弹,只是以难以想象速度伸出的金属线罢了,也不知道他是怎样能够让金属线从食指生出的速度与收回的速度都那样快,竟能保持那条线是笔直的,不因为转动而发生变化。

他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拖出无数道蓝色的残影,然后那些残影也消失了,仿佛静止在了卫星画面里。

只有被切割成碎缕的微风以及雾山市外各处被切碎的怪物,证明他并非真的静止。

二十几公里外的西北方向,后续出现在枢纽站里的怪物们被切成了碎片,然后被严寒冻成了冰粒。

东方某处的隧道口里,无数怪物的尸骸碎片渐渐积起,已经堵住了半个洞口。

南方的市区里,第三行政厅的大楼上方不停有兽潮涌过,然后如瀑布般垂落,就像有人在洒纸钱。

在群山里,在田野上,在街巷间,无数怪物不停死在看不见的金属线下。

以篮球场为中心,形成一个二十几公里的圆形区域,没有一只怪物能够进入其中。

在这个巨大的圆形区域的线外,到处都是怪物尸骸的碎片,被严寒冰冻,看着就像是煤堆。

不,那些不是煤,应该更像是银炭。

……

……

这个画面真的非常壮观,清楚地出现在卫星画面上,然后被传到了宇宙里的各个地方。

烈阳号战舰上响起连绵不绝的掌声与窃窃私语声。

天火工业基地外有几千艘战舰,除了融蚀空间裂缝的队伍,所有人都盯着光幕,紧张而兴奋。

剑仙恩生早就从医疗舱里坐起,看着篮球场上的蓝衣少年,看着他的手指,若有所思。

在空间通道的那边,遥远的星门基地,女祭司跪坐在蒲团上,看着光幕上的画面,默默祈祷。被临时改为调查部门的二层基地招待所里,泰洋主教、夏族长等人看着光幕上的少年震撼不语,他们不理解神明为何会换了一张普通无奇的脸,但想着那是神明,又似乎觉得一切都可以理解。

在更遥远的主星上,阿大从树上跳到赵腊月的身边,继续盯着崖外。

崖外的天空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块光幕。

那个蓝衣少年在篮球场上大杀四方。

赵腊月的手落在阿大背上,轻轻揉了揉。

……

……

欢喜僧离得最近,看得当然也最清楚。

井九就在他的眼前不远处,对着整个星球开火。

如果那些从他食指伸出的金属线,可以理解为不间断的弹雨的话。

欢喜僧看到了很多细节,没有感受到任何剑意波动,明确了自己的判断。青山祖师与那个少女,包括他一直没能找到井九,是因为他强行降低了自己的意识活跃程度。换个形容方式就是——强行降智。

井九手腕上的那根青色光绳直到现在还是那样的平静。因为现在的他依然处于半冬眠的状态,或者说就是一个活死人,如此才能不被承天剑所制。

由此他推断出了更多的结论——陛下没有去暗物之海,而是留在这里,原来是为了收服这把剑。

他收回视线,望向花溪怀里那个被红布裹着的娃娃,心情变得非常复杂。

整颗星球上的怪物数量已经多到难以计算,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怪物只会越来越多。

更关键的是,悬浮在大气层边缘的九个处暗者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只是不停散发阴冷而寂灭的气息,仿佛是要通过牺牲这些怪物来观察井九,同时也是消耗井九的精神。

怪物如黑潮般涌来,然后停在二十多公里之外,像被礁石震碎,变成雪般的存在。

漫山遍野,无穷无尽,井九究竟能撑多久,而且他能够战胜那些处暗者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微风经过他的身体,没有被切碎,掀起花溪臂弯间垂落的红布一角。

寒蝉在篮框上忽然张开了半透明的白翼,不停地扇动,发出嗡嗡的声音。

欢喜僧注意到了它的存在,学识渊博、见多识广的他却认不出这个像白玉雕虫般的事物是什么。紧接着他感觉到外围的天空里有些极微小的事物正在震动发出气息波动,依然不知道是什么。

那些蚊子在外围不知道悄无声息杀了多少个血拇,这时候静止在了原处。

篮球场四周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更准确地说是无数道声音同时响起。那些声音在各个地方响起,却像是一个人在说话,根本无法判断清楚声源,颇为神奇。

花溪睁大眼睛,好奇地向四周望去。她习惯了自己和哥哥的声音以这种方式响起,却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壮观的发声。

……

……

“道生一。”

“一生二。”

“二生三。”

篮球场四周,直至方圆二十几公里的范围内,由地面直到高空,都响起了同一个声音。

无数道声音合在一起,仿佛钟鸣,响彻天地,向着星球各处传去。

经由大气层外的卫星以及遍布星球的监控设备,这声音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宇宙。

烈阳号战舰上的官兵们茫然无措,曾举与那位灰格子衬衫中年研究员的神情却变得凝重起来。

不管是在战舰上、在主星还在什么地方,那些从朝天大陆飞升的修行者,那些星河联盟本土的强者,神情都很严肃,因为他们隐隐明白,这是有人在给井九上课。

谁有资格给井九上课?哪怕是现在像个普通少年一样、看着有些自闭的他?

那些飞升者很快便猜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却不知道她在哪里。

这个宇宙里的强者们,都在认真地听着这道声音,听着那些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的话。

青山祖师拾起一块石,扔进了身前的海水池里。

赵腊月面无表情,阿大眼瞳微缩。黑暗的宇宙里现出一抹青色的光影,青儿变成小女孩儿模样。

寒蝉不再扇动半透明的翼翅,安静地趴在篮框上,专注而认真地听着这些话。

它的身体在透明与洁白之间不停转换。

欢喜僧收回在腿,盘了一个散莲花座,闭上眼睛,睫毛微动。

井九闭着眼睛,站在微雪里,右手落下。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那万物呢?

那个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万物负阴而抱阳。”

……

……

一生万物。

万物负阴抱阳。

阳者九也。

九九归一。

万物一。

井九睁开眼睛,眼神里隐隐约约多了些什么。

他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他不叫莱恩,也不喜欢琴棋书画,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对这个世界不承担任何意义。

接着他又想起来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他不应该想起这些事情。

那道青色光绳在他的手腕上散发出光芒与凝纯至极的剑意。

他闭上眼睛,把想起来的那些事情尽数忘记。

青色光绳忽然绷紧,渐要陷进他的身体里,又似乎想要打一个死结。

他的手腕也随着青色光绳的绷紧而变得更细。

与之相应,他的身体也开始变小。

那件蓝色的运动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宽大起来,被寒风吹着,呼呼作响。

整个宇宙里看到这幕画面的人震惊无语,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过去多长时间,井九睁开了眼睛。

他变成了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

小男孩生得很好看,眉眼清稚,穿着宽大的运动服,就像穿着一件袍子。

仿佛当年在朝歌城皇宫里奔跑的他。

他举起右手,对准落着雪花的天空,以及天空里的那九个黑色的太阳。

嗡的一声轻响。

他的掌心里出现了万丈光芒,仿佛生出一个新的太阳。

那些光芒并非是真的光线,而是无数根极细的金属丝,也可以理解为剑弦。

一道剑弦。

两道剑弦。

三道剑弦。

万道剑弦万道光,便成了太阳。

整个望月星球在这一刻变得绝对安静。

那些正在向着雾山市涌来的怪物潮水也仿佛被低温急速冰冻,静止成了雕像。

那是因为那万道剑弦如阳光一般,瞬间穿越无数距离,刺穿了所有的怪物,把它们切割成了碎片。

就连遥远处那些地平线之下的怪物也都死了。

那些剑弦并非是真的光线,在天地之间任意穿行,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刺穿、然后切断。

雪姬说的那些话,可能是想要唤醒他,让他用青山剑道的绝学杀死所有的怪物,以此节约时间。

但在最后那一刻他选择了拒绝,现在他用的依然不是青山剑道。

对那些金属细线更准确的描述应该是重离子炮——就是当初他在雾外星系杀死李将军用的手段。

万道重粒子炮同时开火,就这样杀死了星球表面的所有怪物。

……

……

破旧的篮球场。

盘膝而坐的僧人,裸着满是伤痕的上半身。

懵懂的小姑娘,抱着红布裹着的娃娃。

微雪不停落下。

天空里有九个黑太阳。

小男孩的蓝色运动衣垂落到地面,衣袖垂落到肩,细细的右臂对着天,掌心放出万道光芒。

这个画面出现在宇宙各处的光幕上,注定也会留在无数人的记忆里,直到他们死的那一天,或者人类灭绝的那一天。

观景平台上,钟李子已经看痴了,江与夏不停傻笑,冉寒冬瞪圆眼睛,喊着太酷了,但你怎么就返老还童了呢?刘阿大打了个呵欠,心想依然是要质量守衡吗?赵腊月面无表情,眼底却满是笑意。

星门基地里,女祭司用手指蘸着清水,在地上写着经文,心里充满了平静的喜悦。泰洋主教、夏族长等人在被关押的地方,对着光幕上的小男孩跪下,隔着无数光年表达对神明的敬仰。

烈阳号战舰上,姜知星与别的官兵、研究人员已经看傻了。曾举若有所思,穿灰格子衬衫的中年研究员若有所悟,各有各的想法与情绪。

祖星上的海水缓慢地淹没沙滩,猴子们在椰林叫个不停,就像卓如岁此刻的心情,亲眼看着井九以不可思议的手段杀死了所有的怪物,他觉得好生荒唐,转头望向祖师说道:“这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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