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球表面响彻恐怖的撞击声。

每一次撞击声都是那个可爱的小拳头在破碎虚空。

如果说那片虚空黑夜代表着暗物之海的意志。

雪姬的拳头便是这个宇宙的意志。

两道强大意志的相遇,让雪海掀起巨浪、地面无数山川倒塌。

黑夜不停向后,不停离开地面,渐要回到同样黑暗的宇宙里。

九个黑色的太阳被迫从中显出身形,向着大气层远处退去。

篮球场上,花溪捂着耳朵,看着夜色里不停蔓延开来的白色裂缝,兴奋地大声喊着什么,只是星球表面的风雪太疾、温度太低,声音根本无法传到外面来。

欢喜僧盘膝坐在大涅盘上,手指燃着佛火,感受着大气层边缘空间撕裂特有的气息,喜悦却又微惘,心想这么多年不见,陛下变得强大了无数倍,自己便是想要跟上她的脚步也做不到了。

……

……

雪线落在黑夜上,明明在动,却接近了绝对零度,已经快要违背这个世界的规则。

每一个小拳头都要破碎虚空,更是想象中的神明才能做到的事情。

雪姬确实是世界的最强者,但当她在朝天大陆的时候并没有现在这样强,便是打死白刃仙人都要花些气力,为何现在变得如此厉害?

修道者飞升离开朝天大陆来到这个世界,有了源源不尽的仙气供给,变强的速度会比以往快很多,那她靠的是什么?空旷宇宙里的无尽寒意?问题在于仙气可以理解为光子,但寒意没有具体的存在,只是对粒子运动状态的描述,不是粒子本身,如何能够提供具体的支持?这真是一个难以理解的问题。

无数个小拳头像雪点般落在那片夜色上,带动着数千平方公里的黑域离开大气层,来到了太空里,挡住了远方的那颗恒星,雾山市变得更加黑暗,仿佛日食一般。

井九睁开眼睛醒来,看到的第一眼画面便是这个,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有这种想法,表明他可能想起来了一些什么。

他望向不远处的花溪,心想就算时间倒回,自己可能还是会那样做吧。

……

……

时间难倒回,空间易破碎,那片黑域如琉璃一般裂开,空间卷曲然后收回,化作无数碎片。

阳光重临大地。

九只处暗者静悬在大气层边缘,被恒星的光线照光,身形显得更加恐怖。

伴着邪恶的寂灭气息,这些最高阶的母巢准备抹杀掉那个如雪点般的身影。

雪姬根本没有给它们任何机会,从黑域碎片里转身而回,向着最近的一只处暗者杀去,速度快得难以想象,在极其稀薄的空气里带出一道笔直的雪线,看着就像有谁在黑板上用白色粉笔用力地画了一道。

啪的一声轻响,她的小拳头无视浓厚、粘稠、仿佛实质的黑暗气息,像风吹落蒲公英一般,带落了无数条巨大的触手,然后落在了那只处暗者的身体表面。

这一拳极其轻描淡写,也没有什么威势,只是带着难以想象数量的寒意,那是接近绝对零度的寒意。

小拳头落下的地方生出一团冰晶凝成的花,迅速向着处暗者身体四周蔓延而去,很快便占据了所有。

只是瞬间,那只处暗者散发出来的死亡气息、携带着无穷威势就消失无踪,那些触手也不再挥舞,就像冰渣一样变得僵直——这只无比恐怖的最高阶母巢居然直接被冻住了。

绝对零度是这个世界物理规则的极限,意味着所有的粒子都会静止,所有的运动都将不复存在。

万物皆要归于静寂,仿佛宇宙开始之前,或者死亡之后。

处暗者承载着暗物之海的客观意志,拥有着难以想象的难以破坏性以及意识强度,但在雪姬的小拳头面前却是根本无法做任何抵抗,因为它们现在是在这个世界里,便必须服从这个世界的规则。

当那些断落的巨大触手在大气层里分解成碎粒的时候,雪姬又去了数千公里外的另外一处。雪线的尽头是一只更加丑陋的巨型母巢,那只看着有些滑稽的肉翅崩成碎片,紧接着母巢又变成了另一个冻梨。

啪啪啪啪,数声轻响,大气层里出现数十道笔直的雪线,形成一个六角星般的图案。

在这个图案的线条相交处,九只处暗者都进入了沉寂状态,变成了巨大而丑陋的冰团。

当那片黑域被雪姬破碎虚空的小拳头击碎时,有的处暗者想要自爆,有的从来不知道畏惧、退却为何物的处暗者甚至想要撕裂空间离开,却都没有办法逃离这些线条组成的网。

九个被冻住的巨型母巢悬在大气层的边缘,没有散发出任何气息,但也不知道是否已经真的死了。

花溪看着天空高处的那九个母巢,说道:“好像冻梨啊。”

井九记得窗台上的那些冻梨表面的水珠在阳光下很好看,摇头说道:“是胃。”

更准确地说是被未经处理的整个牛胃刚从冰库里取出来的模样。有的是鼓着的,有的是微瘪的,形状不同,本质则没有什么区别。

他能够联想到牛胃,不是因为在兴趣班里学过相关知识,也与在星域网上记住的那些知识无关,只是因为很多很多年前,上德峰吃火锅的时候还没有资格让适越峰帮着处理,都是他与柳词、元骑鲸亲手处理的。

那些火锅、那些人,他现在还没有记起来,那些食材却记得很清楚。

微风带着雪花轻飘,雪姬回到了篮球场上,就像雪花一般轻柔。

整个大地都震动了一下,不远处的农场机房轰然倒塌,不知道地底基地的合金门会不会变形更加严重。

她的眼神如往常一般漠然,两只小手负在身后,似乎没有消耗什么精神,只是去天上飞了飞。

只有欢喜僧注意到了一些细节,她的头发不像往年那般纯白如雪,变得有些透明,每丝头发里隐隐都有根极细的线,更重要的是她圆圆的脸上,出现了几滴汗珠。

那几滴汗珠意味着很重要的事情——为了撕裂那片黑域,用“对绝对零度的绝对接近”冻结那九个黑太阳,她付出了很多,绝不像表面这般淡然,只怕已经辛苦疲惫到了极点。

这场战斗毫无疑问应该是远古文明那位神明与暗物之海的终极一战后最重要的一场战斗。从壮观程度来说,大概只有青山祖师以数千艘战舰为剑、组成青山剑阵毁了那颗行星可以与之比较。

整个星球的监控设备都被毁了,除了篮球场上的三个人没有人能够看到这场战斗,不然一定会震惊于雪姬胜得如此轻松,整个过程如此简单,甚至都不敢相信……问题是这场战斗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它们还没有死。”欢喜僧说道。

那些大气层边缘的处暗者还活着。更准确来说,它们本来就是死亡的事物,如何能够再死一遍呢?宇宙虽然寒冷,但总有能量存在,极度接近绝对零度的状态不可能维持太长时间,到时候它们便会再次苏醒。

雪姬当然知道那些丑陋的母巢此时的状态,没有理会欢喜僧,直接转身望向井九。

她乌黑的眼瞳里没有任何警惕与不安,只有平静而不容拒绝的意志。

那是邀请。

就像很多很多年前,柳词坐在高高的山上,踩着低低的云海,幽幽地望向自己的小师叔,叹了口气。

那也是邀请。

雪姬飞升前也邀请过井九一次。

这个邀请的意思就是:请成为我的剑吧!

井九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这个,所以只是在西海之局陷入绝境的时候,柳词当着无数修行宗派与南趋的面,说出了那一声“请”,他才勉为其难答应了一次。

于是雾岛老祖南趋死了。

西来断了第一条手臂。

玄阴宗与那个名字都快要被忘记的王小明一道灰飞烟灭。

万里浊水一夜而红。

——只有青山掌门才能用承天剑法御使万物一剑。

巧了。

雪姬也会。

还是他自己在大原城外的三千庵里亲自教的。

……

……

时隔多年,在这个满是废弃工厂的星球上,面对着静悬于大气层边缘的暗物之海怪物。井九再次收到了邀请,明确地感受到了雪姬的意思,只不过现在的他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很随意地点了点头。

这一年多时间里,雪姬经常用眼神让他去下棋、弹琴,他就没有拒绝过,或者说哪里敢拒绝。

这已然变成了一种习惯。

习惯的力量无比强大,甚至战胜了他本能里的最大恐惧。

雪姬的眼瞳里闪过一抹异光,没有想到他会答应的如此轻松。

她伸出小圆手,抓住了井九的手。

井九有些茫然,没有抽出手的意思。

雪姬确认自己抓住了,很是开心,圆脸上那道红线的两头微微翘了起来。

嗡的一声轻响,红布迎风而舞,不似战旗,更像裹着住的剑被掀开。

一道明亮的剑光照亮篮球场以及那道满是磨痕的墙,接着照亮了整座雾山市,最后照亮了天与地之间的所有角落。

这道剑光曾经在西海出现过,在烈阳峡出现过,在浊水里出现过,今天又出现在了望月星球上。

雪姬在三千院里只用了十几息的时间便学会了承天剑法,但她的承天剑法不比任何一代青山掌门差,甚至更强,因为她自身的天赋能力比所有人类修道者都要强很多。

在她手里的万物一剑会展现出怎样的威力?

没有人能够看到,因为那道剑光太过明亮,比远方的那颗恒星都要亮无数倍。

地面已经无法分清的雪与灰,随着雪姬的身影而起,在那道剑光的照耀下,变成无数道剑。

那些剑里隐藏着最极致的寒意,与最纯粹的剑意。

仿佛青山剑阵重现。

那道明亮的剑光来到了大气层的边缘,穿过了一只处暗者。

没有声音响起,只能看到一些黑灰般的事物从那个巨型母巢表面的缺口处溅出,像花一般。

紧接着,那道剑光连续穿过另外八只巨型母巢,在天空里留下一道连绵不绝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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