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固其实还是第二个诊脉的, 不过李昔年是老资历了, 就看他一脸淡定地站在那,仿佛什么都没听出来, 叫魏固心里头很是感叹:到底是院正,旁人比不得。

等他起身,萧铭修倒也不急着就在寝殿里问, 反而起身去了外厅,在主位上坐下。

李昔年和魏固也没什么机会相互串口, 李昔年却一点都不慌,他上前一步,低声道:“回禀陛下,娘娘身体并无大碍,也不是染病,只是……”

萧铭修挑眉,却没说话。

李昔年顿了顿,语气这才欢快了些:“只是如今月份尚浅, 臣也不好直接下定论。”

萧铭修的心就跟在山间颠簸一般,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不留神就又站在悬崖边上, 眼看着就要往下跳了。

“到底是何意?魏固你说。”

魏固连额头的汗都不敢擦, 只微微上前一步, 低声道:“回禀陛下,娘娘如今的确有孕初期的症状,但因为月份太浅, 脉象并不明显,因此臣也无法确诊是否是喜脉。不过待再过半月,应当就能清晰听到滑脉了。”

太医也不是都吃素的,哪怕谢婉凝如今的脉象听不出来,却能依靠经验和症状推测出她有了身孕。但因着听不出滑脉,现在太医是绝对不敢下定论的,只能简单跟陛下说说让他安心。

果然萧铭修听了脸上表情都跟着变了,只看他呆呆坐在那,竟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来。

魏固看了看李昔年,见他垂眸肃立并不言语,便也跟着低下头来。

萧铭修兴许是太过欢喜,也可能是喜事来得太过突然,他发了好一会儿呆,才从那种欢欣雀跃的状态里苏醒过来,忙轻咳一声:“那如今可要有什么日常琐事得主意?”

李昔年便道:“娘娘身体康健,且也不用吃任何汤药,御膳房那边臣会重新安排菜单,性寒气凉的食材都换下,便也无妨了。”

说起这个,魏固才是专家,他跟着道:“娘娘日常也几乎不用寒凉之物,近来就别叫娘娘冻着冷着,平常心待之便是。”

萧铭修点了点头,道:“尚可。既然如此,等下回请平安脉时,若是能听出滑脉,这个喜信再告诉贵妃,也好叫她不会平白高兴一场。”

虽说太医们如此笃定,可毕竟还未曾确诊,萧铭修自是知道谢婉凝有多盼着这个迟来的孩子,很怕她空欢喜一场落了伤心。

等一切都安稳下来,再说也不迟,好事总是不怕晚的。

萧铭修这么一想通,整个人便都通透起来,他这会儿心里头欢喜,怎么也坐不住,便起身在厅堂里来回溜达。

两个太医定定站在那,异口同声道:“诺,臣遵旨。”

萧铭修想了想,又吩咐道:“一会儿叫贵妃身边的姑姑过去,你们且给讲讲日常起居可有什么要注意的,务必说得仔细一些。”

这些事其实宫女刚入宫的时候嬷嬷都会教,不过萧铭修还是不怎么放心,他说叫再讲一遍,太医们就要讲。

李昔年等了半天,也没等来魏固的提醒,便只好自己接话:“臣谨遵圣旨,但有一事还须陛下多注意则个。”

萧铭修脚下一顿:“说。”

李昔年的声音就压了压:“回禀陛下,孕期头三个月是禁房|事的,便是之后胎儿稳固,也不好太过……臣回头会写份折子,呈给陛下看。”

这些事皇子们长大成人时都会有人教,不过一般妃嫔有孕陛下都不会再翻牌子,便也不用太医如何叮嘱。可如今看贵妃娘娘也一起住在听涛水榭,便是知道她可能有身孕,陛下都未曾表示要别居,这就说明贵妃娘娘是特殊的那一个了。

为着所有人着想,李昔年肯定要叮嘱一番的。

萧铭修倒是一点都没不好意思,闻言就道:“很好,下去吧。”

太医们才退了出去,挨个用袖子抹汗,李昔年问魏固:“可是有几成把握?”

魏固这会儿脸色就好看一些:“最差也是九成,其实臣已经摸出来滑脉了,但脉象太轻,才没敢确诊。”

李昔年便称赞道:“很好,你倒是机敏。”

“多谢大人提拔。”魏固冲他拱了拱手,两个人便笑着回了太医院。

听涛水榭里,本来萧铭修还有几本折子要批,结果他就这么在厅堂里溜达来溜达去,根本也坐不住。

宁多福守在屋里,瞧他那兴奋样子,十分的没眼看。不过到底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敢小声劝:“陛下可要坐会儿,省得转头晕了。”

萧铭修就说:“你刚才可听到了?我们要有孩子了。”

宁多福就笑:“陛下可得冷静些,别一会儿娘娘醒了叫娘娘瞧出来,回头陛下又不忍心哄骗娘娘,可不就要说实话。”

被他这么一说,萧铭修才消停下来。

宁多福倒是说得在理,以婉凝的聪慧,他有一丝一毫的异样都能被瞧出来,万一她问了,他肯定忍不住要说出来。这样不行,不就没了确诊时的欢喜了吗?

萧铭修深吸口气,还是往内书房行去:“走吧,去书房。”

宁多福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跟着一起去书房伺候了。

此时的谢婉凝还沉在美梦中,她只觉得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等到睁开眼睛是,眼前却是一片陌生的浅蓝色床幔。

“谁在。”谢婉凝轻声问。

外面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过了小一会儿,秋云的声音响起:“娘娘,奴婢在,可是要起了?”

谢婉凝应了一声,自己撑着坐起来:“我是又睡了?”

秋云打起帐幔,笑着伺候她吃温水:“娘娘先润润口,缓缓神再起。”

冬雪打了热水进来,过来给她净面:“娘娘在回来的步辇上睡着了,陛下亲自把您抱进来的,不叫扰您清梦。”

谢婉凝点头笑笑,倒是守着规矩没问萧铭修在哪里,只说:“瞧着这里布置倒是很雅致,晚上若是冷了烧了火盆就能暖起来,比以前要舒适许多。”

虽说已经是三月末,可还有些乍暖还寒,山庄就在玉泉山脚下,到了晚间时分比京中要寒冷许多。倒也不至于烧火龙,只摆两个炭盆进来,不一会儿屋子里的寒气就都散开。

这个寝殿的拔步床都比景玉宫的架子床大上一圈,她跟萧铭修两个人睡是正正合适的。寝殿分了三个隔断,最里面是拔步床、梳妆台和一组紫檀立柜,靠近窗边的位置摆放了贵妃榻和茶桌,前头一个屏风格挡开来,却一点都不显得室内拥挤。

从内室出来是中厅,厅里靠窗的位置摆了一组书桌,瞧着是给谢婉凝准备的。另一边则摆了一个圆桌,日常用膳应该就在这了。

最外面的外厅摆了三对组桌,上首一左一右摆了两个主位,显然是待客用的。

不过如今帝妃二人一起住在这里,这待客用的外厅便没什么用了,日常谢婉凝要是招待姐妹亲眷,肯定要去最外面的茶室,不可能叫人进寝殿。

谢婉凝把寝殿整个看了一圈,人就已经清醒过来,她笑道:“这里可真是宽敞,就光这么一间寝殿也比景玉宫的正殿大,这还不算外面的花厅茶室和雅室,也不算陛下的两处内外书房和回廊,这么粗粗一算,应当比乾元宫还要壮阔。

玉泉山庄的屋舍都是精巧别致的,没有长信宫的宫殿那般巍峨壮丽,很是有江南水乡的婉约,因为一整片山脚随便建,是以每一处屋舍都很宽敞,一点都不逼仄。

虽还没去外面瞧过,但她看过图纸,很是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大了。

谢婉凝还在那感叹呢,却不知萧铭修听闻她醒了,便匆匆赶回寝殿。

谢婉凝一见他眼睛就亮了,笑着要给他行礼,却被萧铭修一把拖住胳膊,把她整个人轻轻抱紧怀里:“都说在自己宫里不叫你行礼的。”

“臣妾知道的。”谢婉凝微微勾起嘴角,小声回。

萧铭修心里头的喜悦几乎都要满溢出来,可他却还是克制着的,把她纤细的腰肢扣在怀中,十分也想象不到她这么单薄,要如何孕育孩子了。

或许是关心则乱,他明明已经做过父亲,这一回却还是分外紧张。

因为孩子的母亲太特殊了,特殊到他都对孩子产生不了什么特别的期许,只要他们母子平安康健,便是最大的好事了。

“婉凝。”萧铭修搂着她,低声叹道。

“嗯?”谢婉凝笑道,“陛下且说?”

萧铭修顿了顿,微微清醒过来,轻咳一声找了个话题:“刚太医过来给你瞧过了,说之前年根时累着了,又赶上春困,便叫你好生休息十来天,等到睡足了便能好了。”

刚才太医也说了,每个人的体质都是不同的,像贵妃娘娘这样怀孕早期有些渴睡的症状倒也很好,能吃能睡才能养足精神,让母亲和孩子都不至于太过疲惫。

不过这会儿却不稳当,若是娘娘困了,就叫她睡,只要别妨碍晚上睡眠和一日三餐便是了。

“诺,臣妾知道了,”谢婉凝笑着拉他的手,“臣妾不是说了没事吗?陛下却还是不信,这回太医讲了陛下可算是安心了。”

萧铭修捏了捏她的鼻尖:“朕这是关心你。”

关心则乱,因为太过在意,反而会失了分寸,乱了心神。

谢婉凝拽着他的手晃了晃:“这会儿瞧着天色还亮,陛下陪我在水榭里转转可好?我还没瞧见水榭的景致呢。”

萧铭修点了点头,却转身吩咐秋云:“去给你们娘娘准备软底靴和薄斗篷,头发也不用再盘了,直接编个辫子算了。”

“陛下!”谢婉凝红着脸道,“那可不成体统。”

萧铭修气势一扬:“乖,听话,水榭里都是自己人,哪个敢胡乱说话?”

他都这么说了,谢婉凝便也没再坚持,老老实实任由他把自己裹严实了,才被拉着往外走。

临近落日时分的山峦仿佛在云间飘渺的仙宫,灿烂旖旎的晚霞映红了漫山遍野的迎春花,照得人心都跟着暖了。

谢婉凝叹道:“真美啊。”

萧铭修低头看她,笑得越发温存:“嗯,真美。”

景美,人美,心更美。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哦也,开心死朕了!朕要当爹了!

围观群众:陛下您当过爹了。

陛下:朕就知道你们羡慕嫉妒恨,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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