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凝倒不是惋惜顺嫔, 只是不知她这么一遭到底图个什么, 她对黄灿道:“你做的很好,以后咱们景玉宫肯定要比以前事更多, 你手下那些孩子们是该出来练练了,别回头叫人说咱们景玉宫没人。”

黄灿心里一喜,面上却是更诚恳:“诺, 娘娘教训得是,以后外出行走的差事也要安排人盯着瞧看。”

谢婉凝点了点头, 打赏后便叫他出去忙了。

谢兰就道:“这一回宫里头一遭有贬斥,朝中肯定要议论纷纷,熙嫔娘娘和德妃娘娘都被罚闭门思过一月,这眼看年节前才能出来走动。”

“倒是好,这些时候请安的人肯定很多,少了她们两个也是自在。”

其他人都被贬斥,倒是她一路水涨船高,竟一步登了贵妃宝座。眼看就要新年, 各宫主位们怎么也要来个几趟景玉宫,哪怕知道贵妃娘娘事情多不乐意见她们,也要硬着头皮来。

若是不来请安, 恐怕还要被说不懂礼数尊卑。

谢婉凝叹了口气:“只巴不得贤妃少来几回。”

那一张“端庄”的冷脸, 看着还没钟姑姑顺眼, 也是难为陛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谢婉凝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她道:“算了, 无论谁来,吩咐前面门厅务必客气接进来,都安排在正厅坐了,茶水点心也都上好,我若是有空就见见,没空也叫人吃完茶再走。”

谢兰就点头:“娘娘可比以前通透许多。”

头些年谢婉凝是真不爱理人,自己关着门在景玉宫里头逍遥自在。现在或许是因为当了贵妃,翻过年去就要掌事,也或许是实在玩腻了想找点事做,无论如何,她愿意面对这些都是好事。

人一辈子还长,若是一直碌碌无为,早晚会觉得日子寡淡,倒也无甚乐趣了。

谢婉凝就笑,突然想起件事:“哎呦呦,我是不是得给太后和陛下谢恩啊!”

谢兰这会儿也回过神来,立即道:“确实是要的,这个点正好,太后娘娘那应当午歇将起,娘娘这会儿去恰到好处。”

这么一说,谢婉凝也坐不住了,立即便叫人给她梳妆打扮,尽量弄得端庄素净一些,省得太后娘娘一个不高兴再把懿旨撤回去。

等坐着步辇摇摇晃晃到了慈宁宫,慈宁宫的守门宫人一见她就笑着行礼:“贵妃娘娘大喜,给娘娘请安了。”

虽说册封礼还未行,但有太后懿旨和陛下圣旨,这事无论如何也板上钉钉,绝对错不了。谢婉凝如今规制还是淑妃时一样,宫人们见了她却也都改口称“贵妃娘娘”了。

这是合乎宫规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说的就是如今的贵妃娘娘。

谢婉凝也不小气,人家给道喜,她就让秋云打点,还说一句:“赏。”

那小宫人就欢天喜地进去通传了,不多时,在百禧楼有短暂交情的皎月姑姑便亲自出来迎她。

谢婉凝很守礼,这会儿规规矩矩等在门房前,笑着望向皎月。

皎月几乎是小跑着行至她跟前,也跟着福了福:“贵妃娘娘大喜了。”

这一回,却是谢兰亲自给送的赏钱。

往常出门谢兰一般是不跟着的,但是来慈宁宫,谢兰就一定要来,这也是对太后娘娘的敬重。

皎月见她笑意盈盈,便道:“娘娘就知道贵妃娘娘一准会来,早就吩咐备上娘娘爱吃的鲜花酥饼,还叫煮了玫瑰露,还道贵妃娘娘来了就直接去暖阁里坐着,外面可是冷得很。”

这一番说辞,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后跟贵妃两人多和睦呢,不过虽然太后偶尔在宫宴上会说些小话,大体上来讲也还算是客气。

谢婉凝知道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太后亲外甥女德妃那般,便也知趣不老往前凑活,省得打扰她老人家的好日子,反而惹两头不痛快。

倒是没成想,太后娘娘的这么“能屈能伸”,既然要做好事,就一定要把事办得漂漂亮亮,叫大家心里头都舒服敞亮。

谢婉凝心里不由感叹一句:姜还是老的辣,受教了!

她立即笑道:“太后娘娘最是慈和,这些年臣妾受娘娘扶照,实在感激不尽。”

皎月便领着她往暖阁去,边走边笑,态度特别亲热:“娘娘也经常说贵妃娘娘最是孝顺体贴,满宫里就您最伶俐贴心呢。”

谢兰就补充一句:“倒也是一端难得的缘分。”

谢婉凝脸上笑得特别开心甜蜜,私下里却觉得牙酸,这吹得也实在太狠了,便是脸皮厚如她都有些把控不住。

所幸暖阁就在眼前,谢婉凝略松了口气,低头踏了进去。

一阵暖意迎面扑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馨香馥郁的玫瑰香味,谢婉凝深吸口气,端端正正坐到次席上。

太后所出的盛京王氏,往上数两百多年也是琅琊王氏的旁支,他们家早年专管王氏庶务,后来不知出了什么样的事情举家迁往盛京。恰逢高祖皇帝一举平定中原江山,定都盛京立国大楚,盛京王氏在开国时出过力,便从此在盛京落叶生根,繁衍生息至今。

盛京王氏也算是开国功勋,当时被封为永定伯,几代传下来爵位被消减至无,若不是太后的父亲惊才绝艳,少年时便高中状元,后来一路官运亨通成为阁老,王氏便要落寞了。

太后娘娘少时聪明伶俐,先定国公最是喜欢这个长女,对她也悉心教导,她便也把家族的几经沉浮记进心里。

是以如今哪怕王氏再繁华鼎盛,她一想起早就过世的父亲,便也能把心神定下来。

盛极必衰,物极必反,人世间没有永恒的生命,自也没有长盛不衰的家族。

哪怕是皇帝也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字,哪怕是朝廷也不过风水轮流转,更何况是普通凡人或者普通家族呢?

前几年她沉浸在先帝殡天的悲痛里,管的事少了,当的家也少了,便叫王氏有些得意忘形,才出了王则信这一出祸事。

还好,她清醒过来了。

太后起身的时候,寝殿里静悄悄的,她最近心事少了些,睡得就很沉。

刚一醒来的时候还有些睡眼朦胧,躺了不过片刻就清醒过来了:“几时了?”

阑意亲自打开帐幔,笑道:“申时了,娘娘今日可睡得好。”

她把太后小心翼翼扶起来,才叫其他大宫女过来伺候娘娘洗漱:“贵妃娘娘已经坐了一刻,皎月正陪着。”

太后正慢慢吃茶润嗓子,闻言便点了点头:“她自来是不会晚的。”

有时候,太后都觉得这个美得让人过目难忘的皇帝宠妃,跟自己有几分仿佛。

不说别的,最起码待人接物这一点,三年以来她从未叫人拿捏住把柄。都是端庄文雅地来,干净利落地走,大小宫宴祭天地礼,也都是行止有度,办事是相当漂亮的。

阑意姑姑就笑了,其实太后前两年挤兑她,也是觉得她老占着陛下,不叫陛下多瞧瞧其他的宫妃们,又怎么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但是瞧着皇帝那态度,阑意姑姑还真是觉得不太好说。

“娘娘其实还是挺喜欢她的。”

太后哼了一声,还催了大宫女一句:“紧着些,别等我去的晚了,她要跟皇儿告状。”

阑意姑姑轻笑出声。

太后也这么大岁数了,想开些总比日日沉湎于哀伤之中得好,这些时候她瞧着越发舒朗,阑意心里头也也跟着松了松弦。

太后跟先帝是少年夫妻,三十年患难与共,一起扶持着走过大半辈子,经历了登基主位和整治朝政,也一起养育出了先太子那般的得意麟儿,只是最后却白发人送黑发人,到底没看到他继承大统的那一天。

后来先帝殡天,就剩下太后一个人独自留下,她难免会有些不适应也不能接受。

如今她渐渐好起来,开始同陛下恢复母子情分,也愿意帮他在前朝立稳脚跟,就凭这一点,阑意就知道她还是少时那个聪慧的王家大姑娘。

聪明人,到老了也糊涂不到那里去。

太后叫大宫人给她简单盘了个发髻,也不用什么金簪银钗,只用一把玉簪挽住头发,就由阑意扶着去了暖阁。

谢婉凝正一脸舒适地坐在里面吃茶。

太后叫人给她准备的玫瑰露特别好喝,不仅有玫瑰的香味,还有蜂蜜和浓重的奶香味,小小抿一口,一颗心都是香气。

大宫人这一通传,谢婉凝就立即放下茶杯,端庄地站起身来。

“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坐到主位上,眯起眼睛看了看她脸色,见她满面红光,心里头不由也很舒服。

“坐吧,你倒是来得早。”

谢婉凝的就道:“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臣妾哪里能睡得踏实,一中午就惦记着要来给娘娘谢恩,无论如何也等不得了。”

阑意姑姑站在太后身边,新想:这嘴甜的工夫,跟年轻时候的太后也是不相上下。

太后就道:“你自来会说话,也懂事听话,上次在百禧楼我也瞧出来,你是能经得起事的,我年纪大了精神短,以后宫里还是要你多多操心。”

倒是没成想太后这般直接,谢婉凝愣了愣,立即又起身行礼:“臣妾一定事备躬亲,不负娘娘的嘱托。”

太后咳了一声,只说:“今日那几道懿旨你都知道了吧。”

谢婉凝点头:“诺,臣妾知道。”

太后叹了口气:“皇儿是个好孩子,他孝顺勤勉,对政事夙兴夜寐对我这个老太婆也孝顺体贴,就是膝下空空,至今只有两个小公主。”

谢婉凝默默攥起了手。

却不料太后转头又说:“本来我还很着急,可皇儿劝我,说子女都是生来的缘分,这个也不能强求。他还说不喜宫里头人多,这一次选秀,就少少选几个瞧着伶俐的,剩下的还是选配宗室吧。”

谢婉凝攥起来的手,这一次却攥得更紧了。

太后这时抬起头,认真看向她。

那眼神,叫谢婉凝说不出来也想不明白,只觉得心跳很快,有什么压下去的东西又似要破土发芽,让她一时间愣了神。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娘娘:等等这是什么操作?糖衣炮弹打住,本宫是不会屈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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