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060

那端徐朗行收到这句新年快乐，毛孔无端发凉，感觉自己好像无形之中把人给惹到了。

他发：【你为什么“呵呵”我？】

谢不琢这会儿没去看消息了，而是把手机放回了口袋中。

漫天绚丽的烟花已经结束，向下望去，只有黑色的江面，像一块平滑的布，偶尔泛起褶皱。广场上的人在渐渐散去，好像一幕华丽的演出结束，方才那种浓烈浪漫的氛围也荡然无存。

弥月挂了钱孟乐的电话，脸色还有点红。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不经意对上，后知后觉的，回忆起了电话铃响前的那一刻，他们准备干什么。

弥月晕头晕脑的，心说，大概是真的鬼迷心窍了。

这时一阵寒风吹来，她被激得登时打了个喷嚏。

谢不琢伸手，轻轻拉了下她袖口的毛衣，淡声说，“进屋。”

****

隔天一早，弥月很早就醒过来，心情分外的好，找不出哪件具体的缘由。

也许是因为新年第一天吧。

她洗漱过后，换上一套舒适的毛衣和宽松的休闲裤，今天她没有工作，打算继续在家里修图。而谢不琢则是要上班，她一起来，他人影儿就没了。

其实他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散漫，也没有那么随便，昨晚那样的氛围下，居然还停下来，专注地看着她，问了她一声，“我可以吗？”

想到这里，弥月的脸又有点忍不住泛红。

她逼自己集中注意力，打开电脑软件，没修一会儿，放在笔记本电脑旁边的手机便一亮，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是余秋秋。

说两个人之前定下的拍摄计划，大概过两天就要启程，问她有没有时间。

地点一改再改，最后定在了广西的一座偏僻的山中。

余秋秋作为一个网红，受人关注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喜欢挑战，每次外出拍照的景都很特别，常年国内各地飞，偶尔还会飞到国外，就为了拍某个景。而且，也会记录一些当地好吃好玩的，并不只是走马观花似的拍照打个卡就走，所以也相当于半个旅游博主，半个颜值博主。

而且她去的也都不是那种热门旅游地，景特别漂亮，一看就是未经任何污染，仿佛桃花源。

这要多亏余秋秋有个热爱探险的发小，那种带点攀登难度、很难找到的景都是他带路去找的。

这次她也会去。

对于这种凑热闹的事，谢梨自然很喜欢，玩儿的同时，还可以和余秋秋一起出一期联动视频，非常完美。

一圈儿下来，这次的拍摄之行，人数逐步壮大，成了个观光旅游团，包括余秋秋，余秋秋的发小章芙，谢梨，助理两名，还有另外两三个朋友。

最后大家拉了一个群，定下启程时间为后天。

弥月在群里回复了一个“好”，之后揿灭手机，准备在出发之前将上一单的图修出来，想了想，又重新解锁，给谢不琢发了条消息。

Miy：【我后天要出门，大概四天。】

收到这条消息时，谢不琢正在与技术部开会，为着一款正在研发的新型无人机，两个技术组长意见相左，说着说着言语激动，差点儿就要吵起来。搞技术的心思直溜，没那么圆滑，讨论起什么事来就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会拐弯抹角也就导致空气中的火药味轻而易举就浓度超标了。

对于这种争端，谢不琢一向让他们自己讨论，他自己有倾向的方案，但不会最先开口。两人能早点达成共识最好，不能的话，他再抛出自己的意见。技术组的人普遍都很服他，一方面是因为这儿的基本都是从公司建立之初就跟着他进来的核心成员，这么些年看着公司越来越壮大，自己得到的福利也是越来越多，另一方面，谢不琢本身作为技术人员，他说话的分量也是很足的，大家都很服他，往年的实践也证明，谢不琢永远是对的。

所以，会议室火药味弥漫，俩组唇枪舌剑，争得脸红脖子粗，各种摆方案做计算，谢不琢一个人反而成了最闲的。

他转了下手机，回：【去哪儿？】

弥月便将和余秋秋他们的约定告知，并且说请他跟阿姨说一声，不用做她的饭了。

原来只是为了这个。

还以为是找他主动报备行程。

谢不琢坐在宽大的扶手椅上，揿灭手机，丢在桌上，单手撑着额侧，轻轻按了下。

两个技术组长表面吵的热火朝天，全情投入，其实谁也没忘了关注一下谢不琢这边，一看他刚才还在悠闲地玩儿手机，此时却好像面露几分不耐烦，登时声音小了下来。

其中一位组长败下阵来，承认了另一位组长说的可行性确实更大。于是会议就在一片握手言和中结束。

弥月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加快了谢不琢会议结束的流程，发完消息，她还对着两人的聊天框思索了下。

手指动了动，几度想撤回。

刚才只是下意识的行为，现在看来，出门报备的这个行为，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的意思。

不过，看到谢不琢问她去哪儿之后，悬起来的小心脏好像又落了下去。

弥月有点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好像，心情变得容易起伏了。

****

一行人这次要去的目的地在广西深山中，一个无名村落，位置很偏远，别说飞机，火车都无法直达。

下了飞机，坐上去县城的大巴，然后再转当地民众自己开的“黑车”，这样一路倒腾，到这个无名村落时，已经接近晚上。

“好冷啊！”谢梨冻得瑟瑟发抖，看着潮湿的被褥，一万个后悔自己不应该图个新鲜就和余秋秋跑来这里瞎玩。

本来以为是探索国内小众秘境，谁知道直接变成变形记。

而且，风景看起来也不是很好的样子。

她裹着小毯子，蹲在火堆边上满是抗议。

章芙哈哈大笑，她一身专业打扮，防寒服看着没什么，其实十分保暖，她往火堆里扔了一些柴，“我早说了这里很难走嘛，而且，风景不好？那是因为我们没走到地方啦。”

“还没走到地方啊？”谢梨瞪大了眼睛。

“嗯，明天要去拍照的话还要爬上那座山，森林特别漂亮。”章芙顿了下，“我要去附近登山，就不和你们一起了。我已经联系好了一个向导，是这里的村民。你们要跟着他走，不然的话，很容易出不来。”

谢梨朝身后的山上望了望，黑黢黢的，吓得缩了缩脖子，“有够可怕的。”

“是啊，每年都有人在里面失踪，运气好点的找到了，运气不好的……”章芙耸了耸肩。

一时间，几个人都有点儿胆战心惊的。

“不过那多半是没找向导，自己迷路了，你们没这个担忧啦。跟紧人走就行，他们专门做这个的。”

这一天晚上，大家洗漱过后就早早地休息了，弥月检查了下相机的电量，一切无误，便也爬上了床。

章芙说第二天要爬山，一定是个体力活，她要养好精力才行。

隔天，弥月醒的很早，看看大家也差不多，山里比较潮湿，对于她们这群人来说，被子又太冷——别说是她们，就连几个男的也冻得咯咯发抖。

冰冷的被窝无法让人产生眷恋感，大家起床了之后，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是住家村民正在做饭。

弥月注意到，他用一种散发着清香的叶子和米一块儿煮，也许就是香味特别的原因。

深山中与世隔绝的村落，缠着头巾的农民，锅中煮着粥弥漫起来的雾气，弥月下意识举起相机，为他拍了一张照片。

吃过早饭，一行人兵分两路。

章芙和她的两个朋友去登山探险，轻装简行地出发了。

余秋秋这一路则带了两个助理，弥月，谢梨和她的助理，还有另一位男摄影师，一共七人，向导在前面带路。

向导一路往前走，说的话口音十分浓重，但好歹大家连蒙带猜还听得懂，就这样往山上走去。弥月自认为方向感还不错，但自从进了山，整个人就完全迷失了。虽然是冬季，不过这边的树啊草啊还是长得十分茂密，像是那种有猛兽出没的深山。

气温很低，早上山路上甚至还结着冰，好在弥月穿了防寒的冲锋衣，戴着帽子，能够阻挡掉一点寒意。并且走着山路，累的同时，身上也在渐渐发热。

而且，这里的风景是真的好。完全不同于任何一处森林，或者人造景观，如果不是担心相机的电量不够用，弥月一定会停下来大拍特拍。

终于走到了余秋秋看中的位置。

群山高处，背景是一片云雾缭绕，尤其在冬季，植物不是夏季的那种鲜嫩翠绿色，而是泛着铁一样的光泽，浓重的绿。光是看着，就好像有一股浓厚的寒气扑面而来。

到了地点，余秋秋脱掉了外面厚厚的羽绒服，露出里边穿的单薄吊带衫，光是看着就让人一个激灵。她前一秒还在嗷嗷叫着好冷，可后一秒，当弥月的镜头对准她时，又立刻切换到了营业状态，变换速度令人叹为观止。

因为气温实在是冷，拍一会儿，余秋秋就要穿上衣服、喝热水，帮助身体回温的同时，化妆师正好进行补妆。

如此反复，最后拍完时，大家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弥月又拍了几张空镜。

向导一直叼着水烟袋，坐在旁边休息，这会儿看着弥月说了一长句话。

弥月刚才聚精会神地取景，没怎么听清楚，出于礼貌，动作停了下。

旁边的男摄影师笑着翻译，“他问你是不是国家地理的摄影师。”

弥月还没说话，谢梨惊讶，“你们还知道《国家地理》啊？”

“知道啊，来过，在这里取过景嘛。”向导笑眯眯地说。

弥月很快想起来，自己在杂志上见过，确实有一期拍的是广西的一个村落，原来就是这里。

回去的路比来时花费的时间要短一些，一行人到达住家，晚餐特别丰盛，是这边村子里独有的特色菜，腊肉炖鸡，再加入叫不出名字的香料，连谢梨这个号称要减肥的人都吃了好几碗。

吃饭的时候，弥月问向导，明天有没有时间再带她进一趟山，她想去国家地理取景的地方看看。

男摄影师一听，也来了兴趣，“带上我带上我。”他扎个小辫子，十分艺术化的打扮，这次是过来和章芙一起登山的，不过章芙的重点在挑战自我，他的重点在拍出好看的照片。

于是隔天，三个人一行便出发了。

这条路比昨天的更难走，向导将他们带到目的地之后，提醒了下这附近哪些地方有山崖，比较危险不要去，便又坐到一旁去抽水烟袋了。

弥月则和那位摄影师各自拍照。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森林中响起声音，另一个村民的脸露出来，面色焦急，因为语速过快，方言更浓重，弥月和男摄影师都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看见原本悠闲的向导“唰”一下站了起来，面色焦急。

他转头和两人说话，弥月大致听清，是家中老太太站起来突然倒下了，状况十分凶险。

向导说他要回去，两个选择，一个是两人继续在这儿拍，他回去之后叫人过来替他的班，这个地方向导都认识，只要说是国家来拍过照的其他向导也懂了，另一个选择就是现在就和他一起下山。

弥月和摄影师都选了第一种。

当时两人不觉得是件大事，以遥远的路程距离计算，等他们拍完照，向导差不多也到了。没想到，拍完照等了很久很久，甚至天色都有些微微阴沉下来，也没看见该出现的向导。

“会不会是，他忙中出错，把这件事给忘了。”弥月说出了一个猜想。

摄影师面色凝重，“很可能。”

天空中开始下起细细密密的雨，摄像机镜头脆弱得很，沾水就废，何况这种低温天，站在原地，是个人都扛不住。更要命的是，这山中没有信号，几人也没带任何无线电通讯设备，只有向导身上有一台。

状况很糟，可稍加思索就可以知道，状况还可以更糟。这会儿雨还没变大，等真的变成倾盆大雨，才叫做最糟糕的状况。

两人一番讨论，最终决定往来时的路走，碰碰运气。

弥月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可除了这个也没别的办法，她点点头，和摄影师一起沿着印象中的路往下走。

到处都是一样的树木，一样的森林，许多地方的路面看着都差不多，两个人走着走着，毫不意外地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