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头七, 还需你们阴山村出去的人来守。”何大牛说道,他边说边走,上了一截山路,然后撑着膝盖略歇了口气, 喃喃自语道, “我们这些外人来守, 迟早要出怪事的。”
白柳上手扶了何大牛一下:“会出什么怪事?”
何大牛又是一静,许久才摆摆手道:“罢了, 现在人都死了,你们就是阴山村仅剩的几根苗苗了, 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你们说了也无妨。”
“这阴山村不仅排外,还有许多奇怪的风俗, 我不是这里的人, 但也有耳闻,因为实在是太离奇了。”
何大牛望着飘洒着纸钱的山路, 陷入了回忆里:
“这阴山村里的人就没有善终的, 死法千奇百怪,么被掉下来的砖瓦打死, 吃饭的时候被骨头噎死等等, 但属淹死的人最,外面那几个堰塘啊,每年都要淹死好几个人。”
“这还不是最离奇的,离奇的要数阴山村的下葬风俗。”
“淹死的人, 阴山村就会正常地用棺材寿衣下葬,如果不是淹死的,又是还没婚配的女子, 这阴山村就会让这死去的女子穿上囍袍,大张旗鼓,敲锣吹唢地用喜轿抬着这死去的女子下葬。”
“他们还喜欢合葬,也就是近期死在一起的人要寻一个日子下葬,若是那段时间既有淹死的人,又有未婚配的女猝死,那便是喜轿棺材一齐上路,红白双事一『操』办。”
“哪有这么做的……”何大牛连连摇头,“新婚下葬,红面红衣红轿红鞋红胭脂,五红俱全,溺水下葬,白水白衣白裤白鞋白纸钱,五白皆在,这两样撞到一起,是要成煞,要下葬的人永世不得超生啊。”
何大牛长叹一口气:“这阴山村祖祖辈辈都这么下葬的,也不知道这地界攒了不得超生的怨魂。”
“不也算我封建『迷』信了。”何大牛转过头来看白柳一眼,“你们这些年轻人应该不信这些吧?”
何大牛不等白柳回答,继续说了下去:“不信也行,人不信则不会通鬼神,你们不信就不到。”
“但若你们是时候信了,到了这些东西也不要怕,不要冒犯它们就行,它们不会轻易来主动伤人。”
何大牛深深地看了白柳一眼:“若是你怀不义,执意冒犯了它们,那你就是上天入地,也跑不出这阴山村了。”
“这地界可是困了上百年不得超生的冤魂煞气,奉劝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好自为之。”
说完,何大牛也不看白柳的表情,撑开白柳扶他的手,自己背着手一瘸一拐地继续向山上走了。
“跟着来吧。”何大牛头也不回地说,“你祖辈放尸体的地方要到了。”
白柳顺着何大牛行进的山路远远望去,看到在不远处有一个挂满了白布的庙宇,等到走近了,才发现这是一座道制式的庙宇。
庙宇的门口摆了七八个花圈,花圈两边挂着两条长长的挽联,往里走,庙宇的正中央供奉了一座三清元始天尊塑像,这塑像看起来很陈旧了,但上面没挂灰也没油漆剥落,有不修复的痕迹,看得出来被打理保养得很好。
此时这塑像正手持浮尘眼眸微微眯起,似乎正在打量走进来的白柳一行人。
庙宇内香火鼎盛,蜡烛香都熊熊燃烧着,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香油味道,神像正面的香台外一字排开,摆放着七口棺材,都用两根木板凳支起来。
何大牛一进来就先燃了三支香,毕恭毕敬地对着神像作了三个揖,然后点上。
“神三鬼四。”点完香的何大牛转头来看着白柳,“记住这点,给道爷烧香的时候不要烧错了,不然出事了道爷不会保佑你们这些忘祖的小崽子的。”
牧四诚贴在白柳耳边小声问:“神三鬼四,是什么意思啊?”
白柳轻声解释:“中式恐怖游戏里的一个常设定,给神烧香烧三根,磕头磕三下,给鬼烧香烧四根,磕头磕四下。”
牧四诚神『色』凝重地提问:“如果烧错了,怎么办?”
白柳的目光从那七口棺材上一晃而:“估计就要唤醒这些棺材里的东西,开始追逐战了吧。”
牧四诚神『色』惊悚,快速低声地念叨了几句【神三鬼四】。
“你来。”何大牛对白柳招手。
白柳拉着正在惊恐地说“靠我名字就有个四怎么办”的牧四诚走了去。
何大牛白柳过来了,拍了拍棺材:“你看看这个。”
白柳低头看棺材表面,黑漆的棺材四角上拴了四个铃铛,四个铃铛被几根细细的红线穿起,横竖各一道越棺材表面。
红线交叉的地方被贴了一道符,上面用朱砂龙飞凤舞地画了一些图案,上方狂草地写了三个大字——【安煞咒】。
何大牛抬头看白柳:“看到压在这字交叉红线上的黄符没有?这是请附近道行高深的道爷画的【安煞咒】,用来镇压棺材里的水尸的,千万不要揭下来。”
白柳扫一眼这符:“如果揭下来会发生么?”
何大牛定定地看白柳一眼:“这棺材里都是你们的祖辈,都是高寿才死,按理来说是喜丧,就算起煞也应该不会为难你们这些有血缘关系的祖辈。”
“但坏就坏在他们是清明上山祭祖的时候落水死的。”
何大牛看棺材:“阴山村这里困了不知道年不得转世的怨魂,清明时节正是他们出来游『荡』的时候,你们祖辈身上沾染了不之前怨魂的怨气,又是溺死这死法,水为阴,水鬼又喜找替身。”
“你说你要是把这符咒掀了,会发生么?”
何大牛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渗人的:“当然是被你们的好爷爷,好『奶』『奶』拉去做替身啊。”
牧四诚被笑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白柳稳如泰山,平静询问:“那这【安煞咒】还有的吗?”
何大牛转身来,又对庙宇里的三清像拜了拜,头也不回地回答白柳:“没了。”
“现在除了我们老一辈的,谁还信这些,愿意花钱请道爷的也,只有阴山村的人还信这个,庙宇香火好,还有好几个卖黄符朱砂的小店。”
“但后来阴山村里的人越来越,这些小店也早就关门了,这几张符都是那道爷走之前留在村里的。”
何大牛颤颤巍巍地转身来,语调幽幽:
“那道爷说,阴山村近年内必有大『乱』发生,就留了这几张【安煞咒】,说虽不能化解,但也勉强能拖延一阵,还来我们村说,让我们近期不要靠近阴山村,容易出事。”
“那道爷走后没久,你们的爷爷『奶』『奶』就出事了,这几张安煞咒就正好派上了用场。”
何大牛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白柳:“那道爷留下的符,一张不,一张不,正好七张,而你们死去的祖辈,一个
不,一个不,也正好是七个。”
“七张符,七口棺材,头七回魂……”
“七在道里乃阴阳之极,来复之数,意味事物在这个数上阴阳之气汇聚,往之来复。”何大牛神『色』晦暗地望着那尊三清像,摇了摇头,“去发生的情还将要再发生一次,人力是阻拦不了的。”
“若是听到棺材四角的铃铛响了,不要『乱』跑,外面更危险,留在这里道爷还有可能保你一命。”
说着,何大牛抬头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举着手电筒往外面走去:“天『色』晚了,我要走了,再晚我就走不掉了。”
牧四诚想要伸手去抓住何大牛这个一看就很有用的npc,不让他走,但却只抓到了何大牛翻飞『荡』动的衣角。
“别留不该留之人,留不住的,正如不该走之人,也走不掉的……”何大牛一边声音缥缈说,一边步履蹒跚地往外走,看起来动作缓慢,但背影却很快消失在了雾气纸烬之中。
“有求助道爷,天黑了,不要走堰塘,不安全……”
何大牛一走,庙宇里原本鼎盛的灯火一晃,阴风阵阵吹过,亮度被凭空压低了好几个度。
牧四诚小声提问:“白柳,你觉得这个何大牛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白柳垂眸看棺材上的符:“可以全信。”
牧四诚一怔:“为什么?这个何大牛有么身份吗?”
“他应该就是那个道爷。”白柳淡淡地说,“这是一个很明显的用道来对抗鬼神的中式恐怖副本,开篇给出来的npc对道信息如此熟悉,还给了很方向友善的提示,一般都是世外高人的设定。”
“而目前我们知道的世外高人就只有他自己口中的道爷,所以在我这里大的猜测就是,何大牛就是那个道爷。”
牧四诚站在神像旁边,离棺材远远的,提问:“这个何大牛我感觉他想帮我们,又是道得道高人这设定,那他为什么要走?”
白柳抬眸看牧四诚后面的神像:“因为他处理不了即将到来的情况。”
“动物都会在遇到危险情况的时候逃跑,更何况是人。”
牧四诚被白柳说得后颈一凉,又警惕地离棺材远了一点。
“但也不是毫无办法。”白柳收回目光看牧四诚,“他给了我们提示,你找找神像后面有没有藏着么东西。”
牧四诚应了,甩手把人手变成了猴爪,深吸一口气伸进神像后面去掏。
一直藏在神像后面的孔旭阳和杨志听到白柳让牧四诚来,不约而地『露』出一个得意的。
他们因为玩这个游戏,直接从后山抄了近路下来,没有从正门走触发何大牛这个npc走剧情,所以比白柳他们早一步到这个庙宇,早一步藏在了神像后面。
杨志对着孔旭阳比了一个大拇指,真诚地用口型夸赞孔旭阳【料如神】。
孔旭阳看自己手里的《茅山符咒术》,阴险地勾起了一边的嘴角。
白柳这人倒是挺聪明,游戏设定剧情猜测居然一分不差,全对了。
那个何大牛的确是个老道人,留在这里守灵是害怕回来的人被这里的怨灵残害,所以特地留在这里提醒归乡之人。
但由于何大牛自己也处在怨灵的监视下,不敢明目张胆地提示,只能这样借着庙宇的庇佑,遮遮掩掩地给玩家一些防身之物。
而在何大牛留给玩家的防身之物里,有价值的东西就是这本藏在神像下的《茅山符咒术》。
有了这本书,哪怕玩家一点技能和道具都没有,也能在这个高难度解密游戏里平安无地存活下来。
但不好意思,这本书已经被他抢先拿到了手。
这本书是孔旭阳敢用他接下来的这个计划的重要依仗之一,因为等下他发动【寂静无声】这个技能之后,无论是白柳还是他,都打不开系统面板了。
没有这书,他在这个副本里也活不到通关。
孔旭阳转头又看了一眼杨志,用口型说:“都弄清楚等下要做么了吧?你先用技能,我再用,知道了吗?”
杨志郑重地点了点头。
孔旭阳眼神凝直,比了一个一的手势,口型道:“一——二——”
“三!走!”孔旭阳一声爆喝,杨志他时跳出了神像后面,出现在了白柳和牧四诚面前。
【系统提示:玩家沉默羔羊对玩家白柳,玩家牧四诚使用个人技能(食忆羔羊),该技能可让(沉默羔羊)在本场游戏内吃掉玩家白柳,玩家牧四诚全部记忆,让对方忘记自己是谁,离开游戏后记忆恢复。】
【系统提示:玩家孔旭阳使用个人技能(寂静无声),全场玩家系统面板冻结,无法使用。】
一阵水波状的白光晃『荡』开,牧四诚漂浮在面前的系统面板迅速变灰冻结,然后碎裂消失,他身前的游戏管理器变得灰扑扑,就像是一枚普通的硬币。
牧四诚在注意到神像后面跳出来两个人的一刹那,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转头就想往白柳那边跑。
但还没跑去,那道水波状的白光就『荡』过了牧四诚的后脑勺,他眼神情不自禁地一空,动作突然就停了下来。
那道白光晃牧四诚白柳的脑部,又化成了一个圆环状的光晕被吸回了杨志的嘴里,杨志的肚皮瞬间就大了起来,他挺着鼓胀的肚皮打了个饱嗝。
牧四诚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皱眉『摸』了一下后脑勺,抬起头『迷』茫地转弯四处打量:“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我怎么会在这里……?”
旁边的孔旭阳和杨志互相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之后,上前扶住了因为被施展了技能,还有些头晕,在原地摇摇晃晃的牧四诚:“你是个野外直播up主啊,专门拍一下鬼的灵异视频的!”
牧四诚茫然地看去:“么东西?”
孔旭阳佯装生气地拍了一下牧四诚肩膀上的包:“诶!你怎么喝了酒之后自己是谁都忘了啊?你自己打开包看看。”
牧四诚晕乎乎地打开了书包看了起来。
书包里整整齐齐地放着几个摄像头,一个折叠起来的三脚架,两个收音器,两个专业级别的摄像机,小口袋里还放着牧四诚的工作证,上面赫然写着【xx直播平台签约灵异直播up主】。
牧四诚一怔,他疑『惑』地举起工作证,看着工作上照片上的自己,皱眉反问:“我真是个……灵异直播up主?”
旁边孔旭阳邪笑一下:“对啊,这就是你的【身份】啊。”
《阴山村》这个本最阴间的一点就是给每个进来的玩家都做了一个特别作死的【身份】设定,玩家必须在游戏里扮演着这个身份设定,一旦违背这个身份设定做,游戏难度就会陡升,行动很容易遇到怨鬼
被搞死。
上一次孔旭阳进这个游戏副本的时候是六个人,有个身份设定是【来阴山村做灵异直播的up主】,这个身份的支线任务是【拍到最恐怖的鬼物】。
孔旭阳一看牧四诚背着个大包,就知道牧四诚拿到了这个身份设定。
不难的身份设定还是……
孔旭阳不怀好意地转头看躺在棺材旁边的白柳。
白柳啊白柳,你不愧是幸运值0,一下就抽到了这个我通关过的副本里难的角『色』设定。
牧四诚似乎也注意到了这里躺着一个昏『迷』的人,猛地站起,牧四诚下意识地冲上去把白柳给扶了起来,焦急摇动了两下:“喂!喂!你怎么了!”
摇完之后牧四诚奇异地顿了一下。
怎么回……他为什么会这么担这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他好像不是那种对陌生人很熟络的类型吧,但为什么对这个人感觉就像是……
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
但没等牧四诚想明白,白柳就已经悠悠醒来了。
白柳就像是没晕倒一样,很自然地扶着牧四诚的肩膀站起,牧四诚也很自然地伸手把白柳扶了起来,还给白柳放了一根小板凳让他坐好休息。
等扶完之后,牧四诚又顿了一下,他缓缓地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为什么他对这个人做这就像是仆人一样的动作这么习惯啊……
白柳醒来之后,几乎没让孔旭阳刻意提醒,他自己主动就打开背包找东西了,然后了解地点了点头。
这正常头的举止让孔旭阳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杨志,用眼神质问——【你确定你吃到了白柳的记忆?】
杨志白柳寻常自在的行动也分愕然。
杨志困『惑』地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确认了自己肚皮里正在消化的记忆真的有白柳的之后,才睁大眼睛举起三指孔旭阳保证——【我真的吃到了白柳的记忆。】
杨志吃下去的记忆是以【肉】的形式进入他的肠胃消化的,如果消化得快,杨志还能从被消化后的记忆里看到点什么,这也是杨志之前常常记忆混淆的原因。
但如果吞噬一个人的所有记忆,那对杨志来说就像是吃了一整头牛,一场游戏远远不够不够杨志消化的时间。
所以杨志这个技能孔旭阳也只是用来做一个『迷』『惑』对手的技能,不能用作刺探情报的技能。
但杨志对自己吃下去的记忆是有感觉的,他说自己有在消化白柳的记忆,那就证明白柳的确被吃掉记忆,是个没有记忆的空白人士。
孔旭阳收回视线,他试探『性』地往白柳那个方向走了两步:“白柳?你还好吗?你刚刚喝了?”
白柳抬头看孔旭阳:“我还好。”
孔旭阳坐在了白柳旁边,状似可惜地安慰:“我们的爷爷『奶』『奶』都死了,我们都是回乡祭祖的,也算是同病相怜,别难过了。”
“我不难过。”白柳从他的包里拿出一本书,举起来微道,“因为我好像是回来干坏事的。”
白柳拿出的那本书上七个潦草的『毛』笔字,明明白白地写着《茅山邪术手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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