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折騰
紀旻一怔。
兩人對視一眼,沒忍住都笑了起來。
大黃不明白這兩人傻樂什麽,打了個哈欠,趴在一旁睡了。
“明天有時間沒?”紀旻問。
“沒。”陸燃無情地拒絕。
“沒?”
男人眉梢挑了老高,“你前段時間泡在實驗室裏沒時間也就罷了,現在還沒有?”
陸燃嘲笑他:“是你問我有沒有時間,我如實回答,你怎麽還不高興?”
紀旻氣得敲他額頭。
晚上。
卧室裏燈滅了。
陸燃窩在空調被裏睡得沒心沒肺,細小的鼾聲都快打起來了。
卧室裏空調打得并不低,他嫌熱,兩條腿把薄被蹬的一團亂。
蹬完還是覺得熱,又往身邊體溫稍低的男人身上貼。
睡姿又不怎麽好,腿直接架人身上。
紀旻伸手将人攬進懷裏,黑眸裏卻是毫無睡意。
他最近總在想心理治療師給他看的那張心理自畫像。
當然還有沈家的一些事。
紀家的背景和沈家不同。
但紀旻也是位商人,家裏糟心事兒也不少。
有時候,他很容易揣測出沈鴻源或者是沈星遇的想法。
沈鴻源篡改了遺囑,強占了原本屬于陸燃的遺産。
十幾年後,陸燃被找回來。
他對沈家來說,就像是個不定時炸彈。
萬一被對家利用,或者陸燃自己察覺到什麽,選擇向媒體曝光。
這都會造成沈氏內部極大的動蕩。
所以,即使不喜歡這個陸燃這個兒子,沈鴻源也要讓陸燃待在沈家。
或者說,待在沈家的控制範圍內。
沈星遇接手沈氏時,木已成舟,他更傾向于維護沈氏本身的利益。
但是,即使除去親情,沈星遇本身不會采取太過激的行為。
因為過激行為的後遺症太多,不小心爆出來就是極大的醜聞。
沈星遇應該更傾向于讓陸燃進入沈氏,增加陸燃和沈家的牽絆,最好成為利益共同體。
這也是正常人家的思路。
可惜,沈星遇回來的時候,情況已經被沈家搞成了爛攤子。
如果說,沈星遇的行為,紀旻還算可以理解。
但沈鴻源呢?
紀旻總覺得沈鴻源對陸燃這個兒子,有一種深深的恐懼。
他恨不得自己這個小兒子消失。
紀旻難免又想到了陸燃的那場車禍。
他低頭看看懷裏熟睡的人,又将人攬緊了點。
但是某人顯然并不領情,嫌熱,直接把他扒拉開了。
斜着身體拱出去了老遠。
紀旻笑了一聲,才繼續思索。
他難免會有一些猜想。
如果陸燃沒有遇到他……
如果沈鴻源真策劃了那場車禍,陸燃徹底落入了沈家手裏。
有誰會幫他?
沈夫人眼裏只有沈星染。
沈星卓毫無擔當。
沈星遇即使會心痛,但木已成舟,他依舊會選擇維護沈氏。
紀旻眼前又浮現出那張自畫像。
小人困在四方的床上,身上是密密麻麻的,代表傷痛的黑色線條。
“是個人被困在醫院裏十年,都不會想回那種鬼地方……”
少年模模糊糊的話在紀旻腦海裏響起。
讓他心悸了一瞬。
現在的陸燃,自然不可能被關在醫院裏十年。
也不會被推進刺骨寒冷的水池。
但是,萬一……
紀旻腦海裏閃過一個非常離譜地猜測。
離譜到,他立刻便推翻,并忍不住想笑。
可這個近乎荒謬的猜測,卻始終萦繞不散。
紀旻忽而又想起,車禍後,陸燃在醫院裏醒來。
少年從病床上擡頭,用那雙近乎死寂的黑眸看着他。
問:“紀旻,你是真實存在的嗎?”
“可是,我怎麽知道你不是我想象出來的?”
紀旻一下從床上坐起身。
他伸長手臂,去摸身邊少年的手腕。
少年溫熱的體溫,伴随着手腕血管的跳動傳到紀旻的掌心。
卻沒讓他心底的恐慌完全消散。
紀旻伸手将陸燃擁進懷裏。
熟睡的人被弄得有些煩,伸手推他。
紀旻卻來不及顧慮這些。
他嘴唇顫抖着吻上少年頸側的血管,感受着皮膚下生機勃勃的跳動。
他又伸手去握少年的手指。
可陸燃整條手臂都睡得軟綿綿的,半點力道都沒有。
紀旻努力将他的手指扣在掌心,傾身去吻他的唇。
陸燃快煩死了。
“我不做,我想睡。”他迷迷糊糊說。
往常這樣的時候,男人總會大發慈悲地放過他。
可這次,紀旻卻略有些強硬地捏住他的下颌,叫他的名字:“陸燃,不許睡!”
直到被人從床上直接抱起來。
失重的感覺傳來,陸燃不醒也得醒了。
“怎麽了,地震了嗎?”陸燃揉着眼睛問。
擡眸卻對上男人充斥着血絲的雙眼。
看得陸燃一愣。
“疼嗎?”男人低頭吻了下他的指節。
陸燃還有些茫然。
男人又低頭輕咬他的手腕,再次問:“……有感覺嗎?”
卧室裏光線暗且靜谧。
陸燃背後靠着落地窗,窗外地燈光照進來,讓他可以清晰的看到男人眼中的神情。
“我……”
陸燃突然明白了些什麽。
他眨了眨眼,想問:“你是不是去見我的心理醫生了。”
可嘴唇剛動了動,紀旻便吻了過來。
他吻得很兇。
心髒撲通撲通跳的厲害。
明明最近的生活很平靜,卻兇惡得像是經歷了一次失而複得。
陸燃知道。
他什麽都不需要說了。
第二天。
天氣晴朗,花園裏鳥鳴聲吵得過分。
床上陸燃翻了個身,拿枕頭捂住耳朵。
捂了一會兒,他又“蹭”的一下坐起來,翻身就要下床。
很不幸,腳一踩地,陸燃又“啪”的跪了一下。
紀旻端着餐盤進來,恰好又看到了這一幕。
紀旻:“……”
他默了默,放下餐盤走過去。
“不至于吧。”紀旻沒忍住道,“這次你昨晚吃飯了啊。”
陸燃扶着他的手臂站起來。
咬牙切齒道:“這次不是餓的,是你的功勞,你滿意了嗎?”
紀旻:“……”
他摸了摸鼻子,自知理虧,将人扶起來,溫聲道:“那也得餓了,先吃點東西墊墊。”
誰料陸燃臉色扭曲地把餐盤推開,崩潰道:
“我才不想吃東西,我膀胱要炸了!你不要擋住去廁所的路!”
紀旻:“……”
他又趕忙把餐盤放下,憋着笑抱着人進了洗手間。
等放完了水,陸燃終于活着出來了。
他這會兒才感覺到肚子餓得要命,他扶着門框爬出來。
剛剛被他趕出洗手間的男人,已經把餐盤放到了陽臺的小桌上。
聽到動靜,朝他看過來,笑着問:“出來了,要我去扶你嗎?”
“你滾!”陸燃怒道。
他堅強地走到小沙發前坐下,正要動筷子。
一擡頭看到窗戶玻璃上已經幹涸地水漬,耳朵驟然變得通紅。
“換個地方,我才不在這吃。”陸燃說。
紀旻也看到了那些痕跡,低頭輕咳了一聲。
陸燃忍了忍,又道:“你不許請家政,自己去擦幹淨。”
紀旻挑眉,逗他:
“明明是兩個人一起弄上去的,怎麽要我一個人處理?”
陸燃:“……你要點臉吧。”
昨晚鬧得太厲害,一屋子痕跡。
紀旻也不準備叫人過來,自己下樓拿了抹布。
回來蹲在窗戶前,卷着襯衫的袖子,苦逼兮兮地擦拭。
旁邊還坐着個監工,指導道:
“你再用幹布擦一遍,不然會有水印,一看就是沒幹過活的。”
陸燃昨晚是真的累到了。
紀旻跟瘋了一樣折騰他。
從指尖捏到肩膀,幾乎将他全身的關節都觸摸甚至啃噬了一遍。
并問他:“疼不疼,有沒有知覺?”
還抱着他在整個房間裏亂竄。
幾乎卧室裏每個角落都折騰了一遍,除了床上。
陸燃早上起來全身關節都有點疼。
不是幻痛,這回是真的酸疼。
看來就算年輕,也擋不住姿勢累人。
見他實在累得要命,紀旻勸他:“反正沒什麽事,你再去睡會兒。”
陸燃拉着張臉:“是你沒事,我有事。”
“嗯?”紀旻有些意外,“什麽事?”
“要見個人。”
陸燃打了哈欠,說到這,他皺了皺眉,有點煩,“本來要出去見的,現在只能讓他過來了。”
紀旻笑他:“現在怎麽不能出去了?”
陸燃默默瞥他一眼:“你輪椅還沒扔吧,要不我坐輪椅上,你推着我過去?”
紀旻聽得一愣,扔下抹布,伸手捏他的臉:
“亂說什麽話呢,不許說。”
紀旻也沒問陸燃邀請的是誰。
本以為是同學之類的。
等人來了,才發現陸燃邀請的竟然是沈成。
紀旻眉梢動了動。
他這段時間也在調查沈成。
這人好賭,欠的賭債不少。
沈鴻源私吞的財産,大多進了這人的腰包。
沈成父親對沈氏的貢獻很大,現在沈成接替他父親的位置,在沈氏董事會裏還占有席位。
但沈成這人油滑的厲害,公司財務的事硬是完全沒有插手。
這人還有好色的毛病,外面私生子一大堆。
正經結婚的夫人早和他離了婚。
見到沈成,紀旻便明白陸燃為什麽不願意把人約在家裏見面了。
大概是嫌髒。
陸燃在院子裏坐下。
“喲,這院子的布置可不錯。欸……這羅漢松修剪的漂亮啊!”
恭維了一通,沈成才在陸燃面前坐下。
他看着陸燃,一通唏噓:“哎呦,堂叔真是好久沒見你了,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說着又站起來要去握紀旻的手:“紀總!久仰大名……”
陸燃打了個哈欠。
他冷淡道:“說正事,你不是說有和我爺爺有關的消息要告訴我嗎?”
“那是那是。”
沈成浮誇道:“你不知道,你爺爺有多疼你,那是捧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啊!”
“他知道你爹那個樣子,特地把你接到身邊養。整個家裏,恐怕他是最疼你的人了,不然怎麽會把遺産都留給你,對吧?”
沈成絮絮叨叨說了好一通。
陸燃靠在椅背上,聽着沈成的話。
紀旻坐在他身邊,沒理會沈成,只握着陸燃的手臂,給他輕輕揉捏着關節。
他這姿态看得沈成眼睛锃亮。
陸燃看了眼沈成,用一種充滿希冀地語氣問:
“真的嗎?可以再和我說些爺爺的事嗎?”
他的語氣仿佛一個對親情渴望至極的小孩。
聽得紀旻沒忍住擡眉看了他一眼。
陸燃捏捏男人的指尖,示意他別打岔。
又繼續問沈成:“可是我已經不記得爺爺的樣子了,你說這些對我來說沒什麽意義。”
“怎麽沒意義!”
沈成激動地說,“你可以問叔叔我啊!”
說完,他似乎意識到自己太主動了。
又打了個哈哈,從桌邊站起身,在院子裏溜達了一圈。
陸燃坐在椅子裏沒動。
“裝得挺像。”紀旻笑道。
陸燃橫了他一眼。
他手裏有沈老爺子的照片,相對于沈成的話,陸燃還是更相信顧老爺子的描述。
人對親情的渴望是天生的。
如果是別的爹不疼娘不愛的孤兒,聽到沈成的話,恐怕會很感動。
但陸燃卻沒什麽興趣。
沈成是前幾天,到學校特地找上了他,模棱兩可說了一通。
陸燃猜測,估計是沈鴻源倒下了,沈成欠了賭債沒處要錢,于是盯上了他。
陸燃對沈成和沈鴻源之間的貓膩其實沒什麽興趣。
但想到……來自沈老爺子的那份遺産,陸燃還是決定和沈成接觸一下。
這份遺産,雖然不知道是出于什麽目的。
但依舊是陸燃收到的唯一一份,來自長輩的禮物。
沖着這份“唯一”,他打算追究一下。
看着沈成的背影,陸燃突然瞥向紀旻,那雙眼睛裏壞心思咕嚕咕嚕冒出來。
察覺到他的視線,紀旻問:“怎麽了?”
陸燃朝他湊過去。
紀旻又笑他:“在自己家裏,怎麽還說悄悄話?”
陸燃刮了他一眼,才道:“我好讨厭這個人。”
沈成這個人不太正經,還猥亵過沈星染。
就算沈星染是收養的,但也在沈家呆了那麽久。
對收養的侄子下手,也太惡心了點。
“嗯?”紀旻也湊過去。
“但還想從他嘴裏套出點東西。”陸燃說。
“那你先回去,我來和他接觸。”紀旻道。
“不行。”陸燃有點任性,“我要自己問。”
“那……”
紀旻努力揣摩聖意,“等套出來了,我給他找點麻煩?”
“不,那太慢了,我現在就要整他。”
陸燃說。
紀旻默了默。
他想到陸燃的手段,小心翼翼地問:“你想怎麽整?”
陸燃擡手指了指桌上的空杯子,說:“你給他舀點馬桶水過來。”
紀旻:“……”
堂堂紀氏集團董事長,第一次聽到這種離譜又理直氣壯的命令。
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指着自己,茫然地求證了一下:
“啊?我嗎?”
“對呀。”陸燃笑嘻嘻道,“我被你折騰成這樣,難道你還要我自己動手嗎?”
紀旻:“……”
你這到底是在整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