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蟬衣只有這條命能為現在的姬瑤帶去些許麻煩, 畢竟只有她?死?,陳稚的命盤才會消散,但她?顯然是?不想死?的。
    她?也清楚這一點, 方才卻還想以替姬瑤保守身份作為條件, 便是?在賭姬瑤沒?有想到這一點。
    可惜, 姬瑤不是她巧言能惑的人。
    蟬衣心中失望,面上卻并未表露太多情緒, 至少,她?的命暫時不會有事。
    便在她?作此想時, 壓制着?她?的巨狼擡爪退後?,伸頭咬下她?腰間玉令。
    蟬衣瞳孔一縮, 心中升起?不妙預感:“不!”
    但她?的話, 自然無法阻止姬瑤。從巨狼口中取過玉令, 姬瑤随手将兩?枚玉令都擲向陳雲起?。
    玉令懸停在他面前,那枚屬于蟬衣的玉令中雲氣翻湧,随即瘋狂向另一枚中傾瀉而去。
    幾息後?,玉令中的藍紫之?氣得以更濃郁幾分, 而陳雲起?脖頸上的焦黑刀痕也在頃刻間恢複如初。
    看着?屬于自己的玉令中只剩一片空茫, 蟬衣雙目克制不住地變為豎瞳, 看向姬瑤的眼神帶着?被強行壓抑下的怨毒。
    姬瑤自然不會在意?這于她?而言無關痛癢的眼神,她?留蟬衣一命, 也就只是?留她?一命而已。
    遠處瘴氣擴散, 風暴卷沒?山間草木, 姬瑤驅使着?巨狼轉身,向瘴氣來處反向而去。
    不必她?多說, 傷勢已經恢複的陳雲起?飛身跟上巨狼,沒?有再多看一眼蟬衣。
    “我若死?了, 你也做不得陳稚了!”見此,蟬衣有些氣急敗壞道。
    姬瑤的應對實在出乎她?的意?料。
    蟬衣原以為可以借陳稚身份之?事牽制姬瑤,甚至為自己所用,不想這些打算卻是?完全落空了。
    瘴氣将要來了,她?就這樣離開,便不怕自己死?在瘴氣中?!
    姬瑤沒?有理會蟬衣的叫喊。
    她?若能在這試煉之?地活下來,才算留下這條命來。
    瘴氣肆虐,身在試煉之?地的修士如被驅逐着?一般,在死?亡的陰影下,自不同方向奔逃向安全之?地。
    瘴氣的範圍不斷擴大,一旦陷入其中,不過短短幾個呼吸之?間,身體便會被侵蝕風化,散做無數焦黑飛灰。
    随之?湮滅的,還有投射入其中的意?識。
    山麓野草叢生,散落在各處的石板爬滿藤蔓,遍布裂痕,其上镌刻的古怪文字已難以辨認。
    “為什麽?”被困在詭秘陣法中的司徒銀朱擡頭,看着?面前容貌與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少女,總是?噙着?淡淡笑意?的臉上多了些許悲色。
    這些将要損毀殆盡,并無絲毫靈力波動的石板,在有人踏入其中後?,竟然構成?了一道堪稱兇險的陣法。
    司徒青鸾對上她?的目光,那張與她?相似的臉揚着?笑:“阿姐這麽聰明?,還猜不出為什麽嗎?”
    淮都城都說,司徒家的少主算無遺策,她?那樣聰明?,還不知為什麽嗎?
    司徒銀朱沒?有說話,她?看着?眼前少女,這是?她?同父同母的雙生妹妹,她?們原該是?這世?上最親近的人。
    同一日出生,相伴長大,她?們曾經親密無間,那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呢?
    司徒銀朱很?早便知道,在她?被老祖帶在身邊親自教導,而司徒青鸾留在父母身邊時,她?們姐妹之?間就不可能再如從前一般親近。
    但她?終究是?她?的妹妹,司徒銀朱從未想過,司徒青鸾會對自己起?了殺念,将她?引入這道兇陣中。
    司徒青鸾顯然早已知道石板異常。
    看着?眼前這張與自己肖似的容顏,她?眼神中摻雜有太多情緒,複雜得難以描述。
    許久,司徒青鸾才喃喃道:“阿姐,我的天資本不比你差的,若不是?那枚那枚七轉洗髓丹,你的資質也不過同我一般——”
    “倘若當日那枚七轉洗髓丹給了我,或許我的修行資質還會更勝過如今的你!”
    七轉丹藥,至少也是?六境天命甚至七境洞虛的丹修才能煉出,當日司徒家的老祖耗費族中無數資源,終于在昆侖州向一名丹修大能求來了這枚七轉洗髓丹,服之?可洗煉資質。
    最終,服下這枚七轉洗髓丹的,是?司徒銀朱。
    于是?這麽多年來,司徒青鸾對此一直耿耿于懷,在她?看來,便是?因為這枚洗髓丹,才有司徒銀朱的今日,有她?與聞人明?襄并稱淮都雙姝之?名。
    如果服下洗髓丹的是?自己,也絕不會比她?差!
    “阿姐,明?明?我們都是?司徒家的女兒?,為何?所有的好處都被你占去了?洗髓丹是?你的,未來司徒家也是?你的。”司徒青鸾看着?自己的姐姐,幽幽道,“而我呢?我連争都不能與你争,事事都需聽你吩咐,不可違逆。”
    但凡她?表露出分毫渴求,只會迎來一頓責罰,令她?不可肖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司徒銀朱輕聲道:“但凡你想要的,我何?曾不給。”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司徒青鸾的語調陡然拔高,更讓她?覺得生厭的,便是?司徒銀朱這樣的态度。
    她?能得到的,只有她?不要的東西。
    “憑什麽司徒家的一切都是?你的?難道就憑你比我更早出生片刻嗎?!”司徒青鸾看着?自己的姐姐,仿佛仇寇,“族中所有的資源都盡予你一人,你想要什麽便有什麽,一聲令下,如家主無異。而我呢,誰能看到我?整個淮都城都只知司徒銀朱,我永遠只能是?你的妹妹,永遠只能活在你的陰影裏?!”
    說到最後?,司徒青鸾幾乎有些歇斯底裏?,看向司徒銀朱的目光再不掩飾嫉恨。
    聽她?将心中郁結的話盡數吐露,司徒銀朱才開口:“原來你心中如此恨我。”
    她?從前只以為,她?們年紀漸長,各自有路要走,不如幼時親近也無可厚非,卻沒?想到,她?是?這樣想的。
    但司徒青鸾可曾想過,不管是?那枚七轉洗髓丹,還是?司徒家少主之?位,都不是?彼時尚且年幼的司徒銀朱能左右的。
    她?只是?被選中了。
    這麽多年來,所有人都如司徒青鸾一般,只看到了司徒銀朱得的好處,卻未曾想過她?所肩負的責任。
    司徒家在淮都城中沉寂一百餘年,而司徒銀朱便是?被衆多族老寄望為重?現往日榮光的繼承人。
    所以司徒銀朱從來不止是?她?自己,她?更是?注定要為自己的姓氏奉獻餘生。
    但世?人只能看到她?得到的,忽視她?所肩負的。
    司徒青鸾平靜了下來,她?看着?自己的姐姐,幽幽笑了起?來。
    “不過現在沒?關系了,阿姐,只要你不在了,我也不必再恨你。”
    兩?人相距不過數丈,卻好像隔了無法逾越的天塹。
    司徒青鸾擡眸望向遠處,神情中多了幾分輕松:“阿姐,你看,瘴氣馬上就要來了。”
    她?逃不掉了。
    司徒青鸾帶着?笑意?轉身,徑直要離開,她?終于還是?贏了她?。
    只是?她?沒?有發現,自己的方向在無知無覺中發生了偏斜,像是?踏入了迷宮一般,只能在幾張石板間打轉。
    怎麽會?!
    終于意?識到自己是?被困住,司徒青鸾變了臉色,她?掃視四周,最後?猛地看向司徒銀朱:“是?你!”
    她?忽然想起?,司徒銀朱方才似乎動了一處石板。
    “是?你做的!”司徒青鸾咬牙看向自己的姐姐,血氣翻湧,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司徒銀朱靜靜地看着?她?,什麽也沒?有說。
    到了這時候,她?們之?間已經不必再說什麽。
    司徒銀朱又何?嘗是?全不記仇的聖人。
    她?從沒?有想過司徒青鸾會對她?起?殺念,所以才會被困在這裏?,否則以司徒銀朱行事之?缜密,又怎麽落入這樣的陷阱。
    既然司徒青鸾已然起?意?要殺她?,司徒銀朱又何?須再顧念所謂的姐妹親情。
    身無靈力,她?固然破不了陣法,但卻能将司徒青鸾也留下。
    她?們姐妹,同生共死?,倒也是?種宿緣。
    幽紫色的瘴氣自遠處席卷而來,司徒銀朱面上揚起?淺淡笑意?,在生死?關頭,她?神情中不見多少慌亂之?色,只是?一片坦然。
    不過,她?想,自己和青鸾都死?在了這裏?,老祖他們大約會欲哭無淚吧。但她?都要死?了,又何?須再顧慮這些。
    數息之?間,幽紫色的瘴氣風暴已然近在咫尺,司徒青鸾神色中染上慌張,她?拼命想向外逃,卻只是?在做無用功,始終只是?在原地打轉。
    風暴侵襲,司徒青鸾的身形被瘴氣吞沒?,她?擡頭對上司徒銀朱,神情在惶恐中混雜着?幾許不可置信。
    怎麽會這樣……
    數丈之?外,司徒銀朱看着?她?為瘴氣侵蝕,身體寸寸染上焦黑,眼底終究浮上些許悲色。
    她?冷靜地等待着?自己的結局。
    就在瘴氣将要侵襲上她?的身體時,一只手攬過她?的腰,司徒銀朱只覺身體一輕,轉眼已經坐上了巨狼背上。
    方才将她?救起?的,正是?陳雲起?。
    擡頭看着?姬瑤背影,她?久久不能回神。
    “阿稚……”她?喃喃道,讓人分辨不清其中情緒。
    片刻後?,她?忽地笑了起?來,輕聲道:“阿稚,你同我妹妹真像。”
    陳雲起?聞言,忍不住用難以名狀的目光看向她?,他沒?看錯的話,方才設計想害死?她?的,就是?她?妹妹吧?
    那她?這話算是?什麽意?思?
    以陳雲起?有限的智商,實在不怎麽能想明?白,而司徒銀朱也沒?有為他解釋的意?思。
    巨狼向前奔馳,片刻間已經行過百裏?,從密林沖入戈壁的風沙中,最終停在荒蕪沙丘之?上。
    巨狼矮身将陳雲起?和司徒銀朱甩了下來,好在兩?人有所準備,這才避免了臉着?地的悲劇。
    自高處望去,戈壁上的風沙不見止息,司徒銀朱面色微肅,已然察覺了不對:“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建木斷絕前,這裏?是?神魔的祭壇。”姬瑤淡淡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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