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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三章
    直到午後, 諸明才步出上虞宮門。
    離開王宮後,他去了千秋學宮。
    學宮西苑,景弈帶着蟬衣繞過山石後, 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着?赤紅長?袍的青年站在枝葉幾可遮天?蔽日的?榕樹下, 他負手而?立, 擡頭望着?樹梢,不知在想什麽。
    “國師?”景弈神色中難掩意外。
    諸明出?現在千秋學宮的?确有些令人意外。
    他是散修出?身, 與千秋學宮殊無關系,又不曾插手其中事務, 平日只居于摘星臺,少有出?現在外人面前, 今日竟然來了千秋學宮。
    蟬衣的?目光也落在了諸明身上, 她?眼中閃爍一瞬, 垂下眸。
    諸明不知是否察覺了她?的?窺視,回頭看向景弈,面上噙着?淺淡笑意:“是你?啊。”
    畢竟景弈曾是為他選中的?人,諸明的?記性還沒有那般差。
    景弈連忙向他躬身施禮, 在他身後的?蟬衣也随他拜了下去, 低眉斂目, 如同尋常侍女。
    諸明向景弈微微颔首,他選中景弈去争奪大夏龍雀的?機緣, 可惜終究還是未能成功。
    諸明善谶緯蔔筮, 到了他這般境界, 謀算之事已少有不成,大夏龍雀便是其中一樁。
    思及大夏龍雀, 他便不由想到了姬瑤。
    東境一行,她?已然入天?命境。
    算算看, 她?入淮都時還未至三?境,如今已然是天?命境的?修為。
    諸明臉上始終帶着?些微笑意,雙目卻深不見底,視線無意中自蟬衣身上掠過,眸中赤色閃過,令他神情為之一凝。
    他的?目光駐留在蟬衣身上,眸中幽深,不知在想什麽。
    蟬衣身上的?妖氣并未多做掩飾,千秋學宮中有妖仆侍奉的?弟子并不少,是以蟬衣的?妖族身份也不必遮掩。
    鳥獸草木等得開靈智後,都可稱為妖。
    截天?一戰後,神魔絕跡天?下,天?下十?四州中,人族據九州,妖族得五州,因浮屠劍之故,妖族雖對九州多有垂涎,卻不敢輕易來犯,人妖兩?族得以維持近千年太平,彼此也多有往來,并無見了妖便要喊打喊殺的?情形。
    不過在人族九州之中,妖族多依附人族存活,尤其世族之中,最喜豢養妖族為仆從。
    上虞都傳說,武寧君聞人昭甚厭妖族,而?作為他的?兒?子,景弈體內另一半血脈卻來自妖族。
    在諸明的?注視下,蟬衣的?頭低得更厲害了,她?躲在景弈的?背影中,姿态看上去稚弱又可憐。
    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凝滞,景弈卻着?實不知蟬衣為何會引來諸明注目,她?不過是自己買回的?小小婢女罷了,有何值得諸明這樣的?大能在意?
    正當他茫然之際,諸明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了他:“這是你?的?奴婢?”
    “是……”景弈遲疑回道,不知為何,掌心黏膩,已是出?了一手冷汗。
    諸明于是笑了笑,又道:“你?可願拜我為師?”
    什麽?
    他話?音轉得太快,景弈實在有些反應不及,這是什麽意思?
    諸明徐徐道:“你?不願?”
    自然不是!
    景弈終于回過神來,躬身向他長?揖一禮,語氣中透着?難以言喻的?狂喜:“弟子願意!”
    能拜七境大能為師,他如何會不願,何況諸明還是上虞國師,深受上虞當今君上信任,位高權重?。
    陰影中,蟬衣瑟縮一瞬,咬緊了牙關。
    諸明要收景弈為弟子的?消息很快便傳遍千秋學宮乃至整個淮都,諸多世族子弟大感意外。
    景弈不過是聞人昭的?私生子,即便如今被認回,也并不受其重?視,天?資也算不得多麽驚才絕豔,為何會突然入了國師的?眼?
    這個問題,連景弈自己也不知道,但他并不打算為此事煩憂。
    諸明收他為徒的?原因是什麽,于他而?言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順利成為了國師弟子!
    在衆多大能見證下,景弈俯身向坐在上首的?諸明叩拜,姿态恭敬,在他雙目中,湧動着?勃勃野心。
    他一定會證明,自己比那個出?身鄉野的?微賤庶民強得多——
    他能得大夏龍雀,不過運氣罷了!
    陳雲起還不知景弈至今仍為大夏龍雀耿耿于懷,不過便是知道,大約也不會在意。
    回到千秋學宮後,他又恢複了與往日無異的?生活,每日習字,練刀,聽姚靜深講學心法。
    如今他已經能将?人族的?常用文字認全,就是那一□□爬字難有長?進,不過看在他态度端正的?份上,姚靜深也沒有太過苛責。
    欽天?弟子本就稀少,蕭禦和陳肆不在,便越發顯得清靜。
    得知姬瑤并非陳稚後,桓少白等人有過幾日別?扭,不過等回到千秋學宮時,已然恢複如常。
    無論她?是誰,總歸都是他們識得的?那個人,即便她?是姬瑤而?非陳稚,與他們相處的?方式也不會變。
    關于姬瑤身份一事,為她?當面告知名姓的?幾人都三?緘其口,并未再?對他人提起。
    桓少白甚至并未在與蕭禦的?傳訊往來中提及此事,這是他對姬瑤的?朋友之義,至少她?的?身份不該在未得其允許時,自他口中洩露。
    不過,以桓少白對蕭禦的?了解,他應該早已猜到了幾分。
    又過了大概月餘,聞人明襄一行才自東境回返。
    涉及東境七郡事務,自然不是短短幾日就能處置妥當,就算聞人骁給了聞人明襄便宜行事之權,她?所遇到的?阻力也不算小。
    趙氏在東境經營多年,即便一朝崩塌,殘餘勢力也并非輕易能根除,總有人不肯讓渡手中權力,試圖負隅頑抗。
    在這般境況下,聞人明襄也展露自己鐵血的?一面,以雷霆手段将?其碾壓。而?對于受災庶民的?後續安置,她?又顯示出?足夠的?寬仁,先免去東境七郡今年賦稅,又安排人派發良種,督促田耕。
    未免失了家業的?青壯為亂,聞人明襄征召役夫清理溝渠,重?建屋宅,發給口糧,很快,東境七郡的?局面便穩定下來,逐漸恢複往日繁盛,她?也因此于東境之中聲名日盛。
    聞人明襄這番作為,卻是将?因畏懼大水,避于七郡之外的?聞人符離比到了地?裏。
    她?回淮都那一日,聞人骁甚至親領禁衛相迎,諸多朝臣皆随行左右,上虞白鳥旗飛揚,場面盛大。
    許多人都能猜到,聞人骁此舉是有意為聞人明襄揚名,聞人符離難看得能滴出?水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這個生母微賤的?妹妹,不知何時,已經成為他最大的?威脅。
    一時之間,淮都城中最令人津津樂道的?不再?是姬瑤于東境改岷江,入天?命,而?是這位女公子的?事跡。
    姬瑤自是不會在意這些,她?當日出?手并非為了什麽聲名,也就不會在意旁人如何評說。
    聞人明襄回來,蕭禦和陳肆也就随她?一道回了淮都。
    不過二人并沒有先回千秋學宮。
    陳肆離開淮都許多時日,歸來後第一時間便回陳氏拜見過自己的?母親。他生父早逝,與母親的?感情自是親厚。
    如今陳肆在淮都陳氏的?地?位已不同以往,得益于此,他母親過得也越發舒心,着?實沒有什麽可煩憂之事。
    得了母親一番噓寒問暖,陳肆将?東境種種都與她?講了一遭,不過隐去其中幾番兇險。
    見過母親後,陳肆并不打算在府中多留,準備直接回千秋學宮,臨出?門時正好遇見了幾名結伴行來的?少年男女。
    他們正是陳氏族中子弟,與陳肆為同輩,見了他都有些意外,擡手向他見禮:“四兄。”
    陳肆伸手還禮,經歷東境這段時日的?磨砺,他身上更多幾分穩重?,舉止落落大方,再?無從前畏怯之态。
    本就沒有太深的?交情,陳肆與幾人寒暄兩?句,便匆匆往千秋學宮而?去。
    “如今四兄卻是與從前大不相同了。”望着?他的?背影,少女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是啊,聽說家主和諸位族老近來對大兄生出?諸多不滿,更屬意四兄繼承陳氏……”
    少年開口道:“還不是因為他與陳稚交好。”
    說這話?時,他語氣中不免帶了幾分難言的?豔羨與複雜。
    從前陳肆只是陳氏再?庸常不過的?小輩,便是因為與陳稚交好,他不僅入了千秋學宮,如今還跟随女公子在東境立下功業,如何不令人眼紅。
    對于這一點,其餘幾人也覺羨慕,同為陳氏族人,他們卻沒有陳肆這樣的?運氣。
    “我聽祖父說,陳稚生辰将?要到了,族中有意為她?大辦呢。”少女忽然想起什麽,口中又道。
    “她?是何時的?生辰?”
    “仿佛……是七月十?二?”
    姬瑤尚且不知陳氏謀劃着?為她?辦一場盛大的?生辰宴,陳方嚴傳來的?玉簡從前都由陳肆代為處置,如今他不在,姬瑤也不會看,自然也就不知那則關于生辰宴的?傳訊。
    “阿稚,我回來了!”陳肆興沖沖地?自門外行來,老遠便高聲呼道。
    姬瑤正與謝寒衣商讨血脈星圖,聞言擡頭,只見陳肆與蕭禦先後自外行來。
    “陳姑娘,謝道子。”蕭禦向兩?人擡手施禮,身上氣息凝實,已然到了三?境後期。
    重?開穴竅後,蕭禦的?修為可謂一日千裏,如今不過短短月餘,又有了長?足進步。
    陳肆湊到姬瑤身邊,興高采烈地?向她?說起近些時日的?見聞,東境一行,他也算做了不少實事,頗有成就感。
    “阿稚,回來的?路上,女公子還說,待她?回宮之後便向君上為你?請封,至少也是上卿之位!”陳肆有些興奮,就連家主,也只是上大夫而?已。
    姬瑤卻只是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并不在意。
    人族的?爵位封邑,于她?本就沒有什麽意義。
    陳肆便也沒有多說,畢竟如今封賞還未下,他轉而?說起了另一件事:“阿稚,馬上就是你?的?生辰了,家主囑咐我,讓你?記得回府中過生辰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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