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無數趕赴來的龍淵閣客卿大能看到湮碎的星圖, 尚還有幾分不敢相信,這可是千年前陰陽家諸位大能聯手繪制的星圖,其威能不言而喻, 今日竟被人就這樣毀了?!
    為首老者已經氣得渾身發顫, 花白?須發也随之抖動。這可是他龍淵閣的至寶, 龍淵閣便是借此推衍天下之事,為大淵穩固山河社稷, 如此至寶,當?今天下不可再得, 今日居然被人闖入禁地,強行毀去!
    這是欺他龍淵閣無人麽?!
    溯流光在空中驟然消湮痕跡, 漫天星塵中, 姬瑤的身體向下方?墜落。
    “将她拿下!”
    老者厲聲開?口, 示意身後衆多龍淵閣客卿一齊動手。
    就算她是不朽境圓滿,破解天乾星圖也必定消耗巨大,他已傳訊閣主,只?需将她攔下一時?三刻, 閣主便能趕到?, 屆時?她便再跑不了了。
    如今的龍淵閣閣主, 也是不朽境圓滿的大能,距飛升不過一步之遙。
    随着老者話音落下, 一衆龍淵閣修士齊齊出手, 能在第一時?間趕到?此處的, 最低也有七境洞虛修為。
    刺目靈光沖天而起,無數道靈力直直向姬瑤落下, 有毀天滅地之勢。
    當?這些靈力将要如數落在姬瑤身上時?,忽有一陣風挾裹着熱浪向四周席卷, 周遭溫度驟然?升高許多。
    破碎星塵中,有十方?蓮華綻開?,謝寒衣睜開?雙眼,眉心青色火焰灼灼燃燒,腳下盛放出由火焰構成的重瓣蓮花,恍如神臨。
    他瞳孔染上燦金,垂眸看來時?竟有股不染塵俗的漠然?悲憫,像尊俯瞰着世人悲歡的神像。
    在融合東君殘魂所予的那縷諸子心火後,謝寒衣境界再度攀升,已至無相後期。
    面對四方?洶湧而來的靈力,他擡手撐開?了身周領域,剎那間,周圍空間被加諸以重重法則,隐隐約約似有水聲響起。
    靈光化作一只?又一只?蝴蝶振翅舞動,如夢似幻,讓人不知身在何?處。
    翩飛的蝴蝶中,無數光點彙聚為一只?大魚自下方?躍起,光點灑落,如同?飛濺開?的水波,大魚在空中化鳥,翅翼若垂天之雲,抟扶搖而上,與?來自衆多高境修士的術法相撞,将之于無聲無息間化解,盡數消弭,甚至未曾掀起分毫多餘風浪。
    莊周夢蝶,北冥鲲鵬,他是蓬萊道門弟子?!
    在謝寒衣領域展開?之時?,龍淵閣諸多客卿終于辨出了他的身份:“你是蓬萊道子,謝寒衣——”
    蓬萊之中,有如此修為,又将道法明悟到?如此地步的,無一不是已經成名多年?的道家大能,九州無人不識。
    而眼前之人仍有幾分少年?模樣,并非他們所識得的成名已久的前輩大能,那便只?可能是一人——那位在稚子之時?便已通曉道法,以天縱之才聞名于九州的蓬萊道子。
    謝寒衣傾身向下,接住墜落的姬瑤,落在宮室地面。
    在看向姬瑤時?,他眸中燦金之色終于隐遁,恢複了尋常模樣。
    謝寒衣神情難掩歉疚:“阿瑤,對不起……”
    若非他為融合心火失了知覺,也就不會被獸耳少女?所擄,讓她以身涉險,如今又因救他毀了天乾星圖,開?罪龍淵閣。
    姬瑤沒說話,将手放在他肩頭,示意将自己放下,讓他去看看李玄惑情形。
    謝寒衣也未多言,相處這麽長時?間,有些話已經不必多說。
    他快走兩步向前,查探過李玄惑情形,心中暗自慶幸,還好還好……
    方?才将醒未醒時?,謝寒衣已經恢複了幾分對外界感知,好在有那枚九轉回天丹,才叫師叔保住了性?命。
    不過就算服下了九轉回天丹,如今還是需要及時?為師叔尋來醫修診治,以免留下後患。
    他擡手扶起昏迷中的李玄惑,與?此此時?,龍淵閣副閣主與?衆多客卿也落在了宮室中,在猜出謝寒衣身份後,他們并未再貿然?動手。
    老者冷眼看了過來:“蓬萊道子與?瑤山君擅闖我龍淵閣禁地,毀去攸關大淵社稷的天乾星圖,究竟是什麽意思?!”
    在辨出謝寒衣身份後,對于姬瑤來歷,他們也就有了相應猜測。
    方?才雖見溯流光,龍淵閣衆人卻并不敢輕易斷定姬瑤身份,畢竟不朽境圓滿的修為實在太過驚人,那位瑤山君三年?前,尚才突破洞虛罷了!
    謝寒衣離開?蓬萊後的行蹤并不算秘密,世人都知他在玄商欽天學宮待了三年?,與?他形影不離的,就是那位瑤山君,相互印證下,足以證明姬瑤身份。
    盡管震驚于姬瑤如今境界,但想想當?年?在上虞之內,她也是用了不到?一年?時?間,便從二境突破至了六境。
    謝寒衣擡起一只?手向面前衆多修士一禮:“還請龍淵閣諸位前輩見諒,有人設計将我困于星圖之內,阿瑤毀天乾星圖只?是為救我……”
    老者忍不住打斷他的話,語氣很是不善:“此處乃我龍淵閣禁地,重重禁制加持,便是我也輕易不得入其中,旁人如何?能将你無聲無息地困在這裏?!”
    在他看來,謝寒衣這番話完全就是借口。
    不等他再說什麽,老者再度道:“當?日以蓬萊為首的昆侖州衆多仙門曾與?我大淵約定,大淵不可插手昆侖州之事,同?樣,昆侖州仙門也不可擅加幹涉世俗王權!但近年?來,昆侖州行事卻頗多異動,仙門弟子頻繁行走于大淵及諸侯國內,不知有何?居心。如今更是毀了我大淵國之重器,我看你蓬萊分明居心叵測!”
    這話聽得身後諸多龍淵閣客卿紛紛點頭,顯然?也覺得他說的頗為有理。
    龍淵閣屬大淵觀衍天下之處,這些客卿都為大淵臣屬,自是站在大淵的立場來看待問題。
    自定鼎九州後,大淵對昆侖州衆仙門一直不曾卸下防備。
    昆侖州為人族九州之中靈氣最為濃郁之地,昔年?軒轅氏收攏九州河山,自是也想将此地納入版圖。
    彼時?諸子百家仙門大能盡數赴難,門下空虛,自顧不暇,軒轅氏趁此機會大舉興兵,試圖将衆多仙門驅離昆侖州,收為臣屬,不想第一戰便大敗。
    這些傳自上古的仙門大派,就算門中長輩盡數赴難,也有底蘊尚在,加之諸子百家齊心聯手,軒轅氏數度增兵,卻久攻不下。
    此時?經截天一戰,九州生?民?凋敝,再興戰火別無意義,因此僵持數日後,大淵與?昆侖州達成一致。此後,昆侖州雖名義上納入大淵,也尊軒轅氏為大淵天子,但軒轅氏對昆侖州并無任何?實質上的控制權。同?樣,昆侖州仙門也不得幹涉大淵及諸侯朝政,亂國朝氣運。
    不過三年?前,從姬瑤口中得知大淵軒轅氏鎮壓九州的秘密後,以蓬萊為首的衆多仙門紛紛派出弟子暗中查探。除昆侖州外,大淵對于九州的控制頗為嚴密,即便行事再小?心,還是令龍淵閣察覺了些許行跡。
    不過他們懷疑的卻是昆侖州仙門意圖違背當?年?約定,入世與?大淵争奪權柄。
    如今姬瑤和謝寒衣毀去關乎大淵社稷的天乾星圖,更是令龍淵閣上下加重了這樣的懷疑。
    一切會不會就是蓬萊的陰謀?!
    對于龍淵閣這樣的猜測,謝寒衣不免有些無奈,蓬萊均為道家弟子,修清靜無為,無意為世俗權祿汲汲營營。
    他再度向老者一禮:“此事均為晚輩過錯,如今我師叔身負重傷,急需診治,還請容我們先行離去,之後我一定會給龍淵閣和大淵一個交代。”
    謝寒衣姿态有禮,老者卻并不接受他的說法:“交代?!你要如何?交代!就算是你蓬萊,如今還能再重繪一幅天乾星圖不成?!”
    他冷笑着看向謝寒衣:“你若真有誠意,便先自廢去一身修為,算作賠罪的誠意!”
    聽到?這話時?,姬瑤不由神色微冷,看向老者的眼神已然?帶上三分不善。
    見他如此咄咄逼人,謝寒衣臉上也斂去了笑意。
    阿瑤會毀天乾星圖是為救他,此處既是龍淵閣禁地,尋常難以入內,那他為人有意困于此,已經足以證明龍淵閣中有人與?神族勾連。
    謝寒衣并未貿然?提及此事,他大約猜到?,幕後之人特意将他困于天乾星圖中,便是想借阿瑤之手毀去這幅星圖,又令他們開?罪于龍淵閣。
    是以他主動放下姿态表達歉意,希望龍淵閣上下能先冷靜下來,追溯來龍去脈,不要令幕後算計之人如願,但龍淵閣如此态度,分明已經給他們定下了罪名。
    “那便得罪了。”擡頭看着一衆龍淵閣客卿,謝寒衣沉聲道。
    姬瑤腳下亮起無邊陣紋,照她看來,謝寒衣本就不必浪費口舌與?他們分說。
    不服,打一場便是。
    遠處,宿昀走出車駕,攏着袖子好奇張望,看着被掀掉一個頂的龍淵閣,他不免感嘆了句:“不愧是大淵帝都,可真是熱鬧啊。”
    他們入天啓城第一日,就有這樣大的陣仗來歡迎,真是令人受寵若驚啊。
    左右這又不是玉京,就算亂成一鍋粥也不打緊,宿昀臉上挂着樂呵呵的笑意,直到?騎在馬上的葉望秋看着遠處,喃喃道:“那好像是阿瑤和我師兄啊……”
    宿昀猛地瞪大了眼。
    他不過三境修為,五識感知有限,隔着這麽遠的距離,實在看不清遠處龍淵閣上的具體情形,只?好看向姚靜深求證。
    姚靜深點了點頭:“的确是阿瑤和小?謝。”
    桓少白?仰頭遙望龍淵閣,語氣欽佩:“不愧是阿瑤啊——”
    走哪兒哪兒有熱鬧看。
    卻是并不擔心姬瑤安危,畢竟以她和謝寒衣如今境界,足以在這十四州上橫着走了,不如擔心擔心他們的對手。
    妙嘉,宿子歇和陳雲起齊齊點頭。
    看着坍塌的龍淵閣,宿昀心底湧起一陣不妙,他看向姚靜深,認真道:“姚卿,你說寡人現在回去還來得及麽?”
    就當?他從來沒來過。
    姚靜深負手而立,聞言看向他:“君上何?故出此言?”
    “這龍淵閣一看便造價不菲,如今你的弟子将它掀了,屆時?大淵追責,誰來賠?”
    這實在是個很實際的問題,宿昀捂住心口,只?是略想想都覺肉痛不已。
    姚靜深面上噙着淡笑,溫聲道:“無妨,君上畢竟蠻夷也。”
    不講理也不奇怪。從前向各諸侯國借的糧,如今也沒見宿昀肯還,就算龍淵閣真上門索賠,他也一定不會給的。
    只?要臉皮夠厚,大淵也不能拿他如何?,至多不過是被非議幾句,宿昀應該早已習慣了才是。
    雖然?姚靜深說的是實話吧,但宿昀品了品,怎麽都覺得不太對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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