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龍淵閣閣主姜衡親自向姬瑤下了戰書, 要在?封禪之禮上?與之論道,以祭告天地。短短幾日,此事在?九州之上?已然人盡皆知, 天下修士都為之震動。
    有關天乾星圖之事, 世人不知其?中詳盡, 便也不敢妄談誰之對錯,不過兩位不朽境圓滿的大能?論戰, 卻令無數修士多了個一觀封禪大禮的理由。
    能?觀不朽大能?出手的機會少之又少,何況這次是兩名不朽境圓滿的大能?當面論戰。
    尋常修士雖不能靠近封禪祭臺, 但遠觀亦是無妨。一時之間,為?了得觀此戰, 原本對天子封禪禮并不感興趣的衆多修士也自九州各處趕來。
    随着九州諸侯先後已至天啓城, 昆侖州諸多仙門?也齊聚于此, 帝都天啓之中各路人馬彙聚,繁盛熱鬧更甚以往。
    如此,倏忽便過十日。
    天元五十年十二月十九,龍淵閣所蔔吉日, 宜祭祀, 出行, 祈福。
    天光晦暗,還?未至黎明, 天啓城使館中已然亮起燈燭, 宿昀在?随行仆婢侍奉下換上?一身冕服。
    玄衣纁裳, 繡七色章紋,配七旒冕冠, 此為?諸侯吉服。天子封禪,九州諸侯也需做陪祭, 宿昀便也難得換上?了如此繁重的禮衣。
    佩好金鈎玉環,他示意房中仆婢不必跟來,孤身走上?了閣樓。
    昏暗光線下,姚靜深正站在?闌幹前?,低頭望着庭中落雪,似在?出神。
    “難得見姚卿如此心?憂模樣。”宿昀停在?他身旁,悠悠開口,神情倒是與尋常無異。
    姚靜深沒有看他:“姬氏神族諸般謀劃,種種關鍵,或許都在?今日。”
    事涉九州人族安危,他如何能?不憂心?。
    只從毀去天乾星圖一事,足可看出幕後之人心?思缜密,手段奇詭,而偏偏,他對姬瑤的惡意直白得不加掩飾。
    對于自己的過去及從前?與姬明殊的關系,姬瑤不曾提,姚靜深便也沒有多問。所以他也只知姬明殊得鴻蒙元息轉世,但從玄商到天啓城發生的種種,已足以佐證姬明殊對姬瑤的針對。
    姚靜深直覺,今日一戰,也不會只是論戰這麽簡單。
    姬明殊究竟想做什麽?
    姚靜深心?中沉重,身為?師尊,卻無法庇護弟子,這種熟悉的無力感讓他不由想起昔年舊事,更覺夜不能?寐。
    日前?,他已破七境洞虛。
    得姬瑤授以功法,加之天資卓絕,心?境又澄明通達,姚靜深破境洞虛幾乎未遇什麽桎梏。雖然比不上?謝寒衣,但這般修行進境在?九州天下也堪稱驚人,只是在?如今局面下,姚靜深的境界尚還?是不足。
    見他始終憂心?不減,宿昀笑道:“天塌下來不是還?有昆侖州頂着麽?姚卿該對他們?有些信心?才是。”
    這話說得頗有些無賴意味,很符合宿昀一貫的行事作風。
    也正如他所言,為?了這場封禪禮,昆侖州已然做了多方準備。
    除了暗中與各方諸侯的聯絡,前?日,雲夢澤鬼谷一脈,還?去見了公離氏那位王後。
    聽宿昀這麽說,姚靜深不免有些意外,倒不是為?鬼谷之人去見公離氏,他是沒想到到了這天啓城中,宿昀的消息還?能?如此靈通。
    為?防獨孤氏及其?背後隐藏的神族轉世,昆侖州仙門?當然不會大張旗鼓行事。
    迎上?他的目光,宿昀笑了笑:“軒轅氏以玄商作陣眼,承千年煞氣,若寡人不耳目靈通些,只怕最後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
    在?大淵之中安插了眼線的諸侯,也絕不止他一人。
    大淵三道勢力,獨孤氏已為?神族轉世所控;龍淵閣因天乾星圖一事與蓬萊生了龃龉,立場尚且不明;而與獨孤氏争權,多有龃龉的公離嬰便成了可以合作的對象。
    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何況公離嬰代天子掌朝,若大淵落入神族轉世手中,她的權勢也就不複存在?,便是為?自身利益,她也會選擇和昆侖州衆仙門?合作的。
    比起虛無缥缈的大義,還?是攸關自身的利益最實際。
    “姚卿覺得,此番封禪之禮,天子隐遁在?帝宮中多年的那位叔父,會出現麽?”默然良久,宿昀開口又問了一句。
    隐忍了三百多年的姬明殊,會出現嗎?
    姚靜深反問:“君上?覺得呢?”
    宿昀嘴角勾起一點笑意,篤定道:“他會去的。”
    九州諸侯齊聚,昆侖州衆多仙門?皆往,天下修士都在?注目的一場盛事,作為?幕後導演一切的主使者?,又怎麽會錯過到場親眼見證的機會。
    宿昀已經敏銳地嗅到暗中正在?醞釀的風暴氣息。
    一切,盡在?今日。
    天邊逐漸由晦轉明,晨光破曉,迎着光,他不由微微眯了眯眼,感嘆了一句:“看來今日是個好天氣。”
    也不等姚靜深再?說什麽,他轉身下樓,腳步聲不疾不徐。
    候在?下方的傅集見他,躬身作禮,甲胄上?還?殘留着夤夜出行沾上?的露水:“君上?。”
    宿昀微微颔首,未曾多言。
    何止昆侖州,宿昀也同樣為?這場封禪禮做好了準備。
    黎明時分,九州諸侯齊入帝宮,迎天子駕。
    桓少白和陳雲起與宿子歇并辔,從宿昀而行,妙嘉則跟随在?姚靜深身旁。
    姬瑤并不在?此,她會與蓬萊一道出發前?往天問原,不必前?來帝宮。
    玄商地處偏僻,為?苦寒之地,宿氏出身微末,向?來被九州諸侯視作蠻夷,此時在?帝宮中的位次也就居于最後,各方諸侯彼此寒暄,只當沒看見他。
    宿昀雖然還?是笑着,心?情卻絕算不上?好。以宿子歇對他的了解,他現在?心?裏對這群諸侯絕沒有什麽好話。
    上?虞的辇駕自玄商之旁過,随行在?聞人明襄左右的,頗多姚靜深等人熟悉的面孔。
    此番前?來天啓城,她由聞人昭領兵護送,除司徒銀朱外,許鏡,蕭禦,陳肆及數名淮都世族子弟皆随行而至。
    車駕靠近,坐在?辇中的聞人明襄主動向?宿昀及姚靜深問禮,态度很是自然,仿佛三年前?淮都之中,下令要致姬瑤于死地的不是她。
    宿昀含笑回禮,聞人明襄主動問好,總算讓他被一衆諸侯冷遇的氣消了些許。
    在?他們?身後,騎在?玄虎上?的桓少白向?蕭禦笑道:“好久不見,十三。”
    三年時光,足以讓尚還?有稚嫩之色的少年長?成鋒芒初露的青年,蕭禦着玄裳,有霁月光風之姿。
    這三年,他已晉化神,在?上?虞朝堂中掌握的話語權越來越重,上?虞世族都道,下一任國相,必定自他和司徒銀朱之間決出。
    “少白,”蕭禦向?他回以一禮,恰如舊時,“好久不見。”
    而在?蕭禦身旁的陳肆,與從前?相比卻是全?然不同,他身上?再?不見那個纨绔少年的影子,氣質沉穩持重。
    要擔起淮都陳氏少主這個身份,并不易。
    陳肆向?姚靜深等人深深一禮,并未多言。
    那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他便理應承擔所有後果?。
    面對陳肆,妙嘉等人一時竟也不知該作何表情,最後只是緘默回禮,氣氛一時有些沉默。
    昔日相交相知的友人,而今終究是為?自身志向?各奔東西?。
    此時也并非敘舊的好時機,略問候過幾句,聞人明襄便帶着人向?前?去了。
    就算國君更疊,朝中動蕩,如今上?虞國力也并不容小觑。和出身低微的宿氏不同,在?天下諸侯看來,上?虞聞人氏血脈尊貴,絕非其?能?比。
    是以見聞人明襄前?來,各國諸侯王皆向?她颔首示意,與上?虞關系相近者?更是主動上?前?與其?寒暄。
    聞人明襄的待遇是宿昀素來不曾有過的,看着眼前?情景,他從喉嚨中逼出一聲冷笑,語氣怎麽品都有幾分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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