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喻霁走近了,周亿才看见他的手臂上一道很长的伤有在流血,鲜红色自温常世的上衣上一路往下浸。
温常世挂在喻霁身上,头低着,一动不动,左手手臂绕过喻霁的脖子和肩垂下来,周亿把手电往温常世那一边移过去,恰好看见一道血痕从温常世头顶缓缓地留了下来,
周亿顿了一秒,立刻把手电交给保镖,走到喻霁身边,抓住了温常世另一边的手,替喻霁扶住了温常世。
喻霁肩上的重担消了,却像筋疲力尽一般,腿一软,跪倒在地上。他很瘦,背伛偻着,隔着薄衬衫,可以看见脊椎的骨头一节一节凸起来。
周亿使了个眼色,一位保镖跨了一步,将喻霁扶了起来。
“喻霁,”周亿低声叫他,“还能走吗?”
“能。”喻霁垂着头,将体重压了一半在扶着他的人身上,一瘸一拐朝前走。
他的的声音很轻,但听上去十分冷静。几人走到公路上,货车司机正被几个保镖压在地上,像忍受着疼痛似地扭动着。
喻霁只看了一眼,就偏开了头,拿出手机。他的手太抖了,无法将通讯录点出来,便把手机递给周亿,对周亿说:“给韫之打电话。”
周亿对张韫之简述了情况,强调温常世这次受伤更不能声张,张韫之便让喻霁和周亿把温常世平放,尽量不要颠簸地带来医院。周亿照着做了,一路提心吊胆到了张韫之医院下面,远远就看见张韫之带着一个医生,两个推着急救床的护工,站在电梯附近等他们。
张韫之原本神色就略显焦灼,一见喻霁满身的血地下车,脸都白了。
他强定心神,指挥护工将温常世抬上了急救床,立刻打内线让楼上再推一张急救床下来。
“没事,”喻霁听见了,对张韫之摆摆手,“我自己可以走。”
喻霁嘴唇很白,衬得脸上的血迹更红,他迈腿,一瘸一拐地向张韫之走过来,待走近了,张韫之一抬手,就扶住了他,带着喻霁往里走。
细着喻霁的脸颊,张韫之发现喻霁脸上并没有没受伤,血迹已经干了,可能用纸巾随便擦过几下,没擦干净,倒反留下道道痕迹,看上去十分骇人。
察觉到张韫之的目光,喻霁抬起手触碰了一下面颊,说:“温常世的血,我把他背起来的时候蹭到的。”
到了楼上,张韫之招手让一个站在电梯口等着的护士过来,道:“带他也去查查。”
“我不用,”喻霁微微后退了一步,抗拒地说,“我想看着他。”
“你看着有什么用,你会治吗?”张韫之不耐烦地说,又转头对护士道,“推台急救床过来,绑也把他给我绑去检查。”
喻霁的伤并不重,除了手臂上的割伤需要缝针,其他的小割伤,还有零星几个撞击伤都不要紧,养一养就会好了
温常世的情况比喻霁糟糕很多,他没有安全带保护,肺部重度挫伤,多处关节骨裂,还有不知程度的脑震荡。
喻霁缝了针出去,正见到周亿的下属在和他报告司机的情况。
司机开始时一口咬定他是开车太累睡着了,才会方向失控,造成了这起车祸。后来周亿的下属拿枪抵着司机的手,把他在赌场的出入记录、他母亲银行里的大额入账、以及一张划了几个圈的通话记录单扔到他面前,司机才松口说出了实情。
大约是一周前,有人找上了司机,自称知道司机在赌场欠了许多钱,又说他可以帮司机还债,只需要司机替他跟着一个人。
周亿昨天一从机场出来,司机和另外两个人就开着雇主提供的家用车,开始跟踪周亿,每两公里就会换一台车。
跟到今晚上八点多的时候,雇主突然让他换上这台他工作开的货车,要他从后面追上去,将周亿的车撞下山,制造出车祸的假象。
司机说他那位不知名的雇主,似乎是临时起意要他撞周亿的车。
因为给司机打电话时,雇主在跟电话另一头的人吵架,司机听他语气,是对方不同意这个决定,但雇主一意孤行,又直接划了一笔钱到司机母亲账户里,说事成后,定会给他更多。
货车司机被利益蒙蔽了心智,挂下母亲电话那一刻,便一脚油门追了上来。
不过司机依旧坚持撞到前车是意外,说他当时没踩住刹车,车位一甩,才撞到那台跑车。
喻霁在一旁安静听了一会儿,见到不远处的门开了,一张急救床被三个护工快速地从病房里推出来,推向ICU的方向,两名医生面容严肃地跟在后面。
周亿和喻霁脸色都是一变,周亿率先冲了过去。
喻霁腿很疼,走得慢,他手扶着墙,慢慢走过去,隔着一扇门,静静地等。
医院走廊的主色调是白色和蓝色,灯光暖黄明亮,但喻霁觉得这灯太亮了,让他连睁眼都费劲,好像眼球周边的每一块肌肉都累得正在轻微地痉挛。
早知道不踢他了。喻霁突然想。
捡到温常世那会儿要是没踢他就好了,温常世就不会什么都想不起来,会从宜市安全地回到茂市。温常世在喻霁家里住三个多月,朱家的能源项目都完成半期了,周亿撑着睿世撑得头发都快白了,除了听喻霁抱怨这个那个,什么都没有得到。
或者要是喻霁没把温常世捡回家里也行,那么温常世醒过来,或许自己就回去了,也不会变成这种车子快掉下山还把安全带扣子解开的蠢货。
喻霁盯着门的缝隙,突然间就想明白了,原来喻霁才是温常世的岔道。
如果时间可以回溯,喻霁希望温常世别走进来,快绕出去,再也不要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