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喜歡的不是雪, 而是站在皚皚白雪中,鮮衣怒馬的他。」
    ——《欲言又止》/61
    /
    誇?
    怎麽誇?
    他這樣的人,缺過誇贊嗎?
    陸時宜懵了懵, 不知如何是好?。
    路揚在一旁瘋狂憋笑,終于忍不住為她解圍:“你不要理這個自戀狂, 哪有人讓別人誇自己的?”
    周亦淮撂下一句“誇不出?來就說明我沒優點呗”徹底讓人閉嘴, 他就那麽不置可否地看向她。
    她有點為難,一堆形容詞從她腦海中閃過, 但?這種情況,怎麽說得出?口?
    路揚見她臉皮太薄,又知道周亦淮最近煩心事多,于是打了個圓場:“咱們一人誇一句好?吧?讓讓這個臭臉男人。”
    他的優點實?在太好?說了。
    “學習好?!”
    “長得帥!”
    ……
    輪到陸時?宜,她咳咳兩聲,慎重?地說:“……善良。”
    這環節太容易暴露對對方的了解程度了, 真要論起來,po文海棠廢文每日更新Q裙絲二而爾嗚九義死戚她也不想這麽敷衍, 只是淺顯表面、衆所周知的已經被人搶着說完了。
    “善良哈哈哈哈哈, 這是好?人卡?”路揚拍了拍周亦淮的手臂, 笑得不停, “我第一次聽見有人誇你善良。”
    口中糖果雖已消逝,但?甜味尚存。周亦淮輕挑了下眉,心想算了, 再?為難兩句人都得哭出?來。
    表演還在繼續, 這會兒氣氛熱燥起來,大?家都離開位置, 跑到前面圍着舞臺去看。
    陸時?宜還是在寫試卷,她偷偷觀察他觀看演出?的背影, 他現在心情應該是好?了點吧?
    那她今天?幹得一堆亂七八糟的事也不算白忙活。
    正想着,他的手機響起來。他轉過身?來,接起電話,動?作太突然了,以至于将?她吓了一跳。
    “喂,稍等,我這兒有點吵——”周亦淮看了她一眼後,站起身?來,繞過不少桌子,直接從安全?通道下樓去講了。
    陸時?宜坐的這桌緊挨着落地玻璃窗,如果他是往運動?場方向走的話,有可能會看見他的身?影。
    她不動?聲色地往左邊挪動?。
    很?快,少年出?現在她的視野裏。他單手插着口袋,走到一個燈杆下倚着,低垂着頭看地面。
    周亦淮:“可以了,姐你說吧。”
    “生日快樂阿淮。”周之矜的聲音裏帶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哦。”
    他嗯了一聲:“什麽?”
    “爸回國追妻了!”周之矜頓了頓賣了個關子,随後又忍不住先說了,“我剛打電話過去問爸到酒店沒,結果聽到媽的聲音了!聽起來心情還不錯的樣子,我猜這兩人分居多年,現在已經幹柴烈火上了,不然你再?打過去試探一下?”
    周亦淮在心底壓了許多天?的燥意疏解不少,但?還是嘴硬:“媽都要找小男朋友了,他一個老?男人有什麽用。”
    周之矜:“他倆要不是都太強勢,當初能分開嗎?反正這回我看爸是真低頭了,借着回國處理事務的由頭準備很?多天?不回美國,我在這兒真是孤單啊。”
    他終于笑了下:“知道了,我去問問。”
    他撥了兩方電話,一個人都沒接。沒接就算了,荒謬的是其中一個接了又挂了。
    站了半晌,他微仰頭彎了下唇,把手機塞回口袋。
    眼睫上忽然沾上水珠,睜眼一看,天?空居然落下雪花。
    他不喜歡雨天?,因為父親帶着姐姐走的時?候,雨聲嘩嘩不停,霧蒙潮濕不止。
    現在呢?
    他想到忽然彩紙,想到嘴裏殘留的甜味,想,沒準雨天?也會充滿色彩。
    陸時?宜看着男生神情突然高興了不少,猜測那通電話很?重?要。
    會是誰呢。
    總不該,是他喜歡的女孩子吧?
    想到這個她心中泛起苦澀。
    不過沒空多思考,因為很?快同學們就發現下雪了,紛紛圍到窗邊過來看,她只好?退回原位。
    周亦淮邁步走回來,有雪花落到他的黑發上,并未融化。
    其實?也沒關系,至少他開心了不是嗎?
    終于進行到第二項活動?。
    ——新年祝福。
    學校準備了各式各樣的卡紙和信箋,還有五顏六色的彩筆,讓他們随意發揮。
    并且已經收集了一輪學弟學妹對高三的祝福,待會随機抽取,由主持人朗讀出?來。
    陸時?宜不知道寫些什麽,嚴肅地咬着唇,思考很?久落筆:
    希望我們還能擁有一個夏天?。
    一切相遇和別離似乎都在這個特殊時?節。假如還能見證一次他在的三伏天?,也算不枉年少。
    周亦淮欻欻寫完,擡頭往對面一看。
    好?家夥這字,好?像和他的有點相像?
    他恍然想起,之前有一回去他們班上課,當時?拿到一張答題卡,覺得字眼熟,但?沒看名字,現在一回憶,該不會是她吧?
    這什麽緣分。
    周亦淮轉着筆,又瞥了一眼,想笑。
    這還是冬天?呢,就在想夏天?的事了。旁的人最多盼一句春日,她這腦回路似乎有點異于常人?
    他往紙上寫得簡單,也就龍飛鳳舞的一句:We are the future.
    底下空了一大?片。
    這會兒所有人都很?安靜地在埋頭苦幹,似是要寫千字小作文。等得有點無聊,他提筆,接着從下面寫。
    陸時?宜憋了一句就不知道怎麽繼續了,不想對面推過來一張信箋。
    她擡頭,看到周亦淮百無聊賴地挑眉。
    她觀察了一下其他人,沒有任何反應。于是故作從容的接過。
    先是嚣張且狂的英文花體:我們就是未來。
    然後——
    [喜歡夏天??]
    她整個僵住了,他怎麽還偷看呢?
    [嗯]她回。
    說多錯多,少說話就意味着少暴露。
    默默把紙張推回去。
    [暈了。寧宜的夏天?熱到發昏,為什麽???]
    她不着痕跡地在心裏嘆了口氣。
    也罷,至少她看出?來他現在是真的心情很?不錯了。
    [沒。]
    他很?快又推過來,一行問號。
    陸時?宜耐着性子多寫了幾個字:[喜歡需要什麽理由?]
    其他人已經快收工了,她也不敢再?陪他明目張膽,直接合上筆蓋。
    她以為看到這麽明顯的暗示,他至少應該收斂點,誰知:[那你怎麽知道自己喜歡?]
    他怎麽這樣啊。
    她想了想,避過這個掰扯不清的話題,沒頭沒腦地落筆:[周亦淮]
    喜不喜歡夏天?不知道。
    喜歡你是真的。
    果然那邊愣了好?一會兒沒回話。
    她舒了口氣,以為應該沒後續了,把自己的信箋折好?。
    誰成想,他竟又推過來,上面赫然寫着:[路時?宜]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了兩遍,都還是路揚的路。所以這麽久了,他還不知道自己姓什麽?
    外面冰天?雪地,她只覺得心比溫度還涼。
    是了。她好?像沒強調過自己姓什麽。
    他也總是漫不經心的,根本不在意太過無關的人。所以先入為主地想錯也正常。
    可是還是好?難過。
    她這回手都沒碰那張紙,直接裝沒看見,從包裏找出?手機來,一副很?忙的樣子。
    正巧這會兒沈江嶼給她發消息,咚咚震個不停。二中那邊現在應該是在禮堂看演出?,他彈了好?幾個現場視頻過來。
    她把振動?聲音調小,給他回消息。
    發的話連續,但?都很?口水,因為她只是在混時?間,暫時?不想擡頭看對面的人。
    她不能怪他,只能和自己較勁。
    沈江嶼:跨年有什麽安排嗎?
    陸時?宜:沒。寫試卷?
    沈江嶼:我們幾個去故園湖看煙花,你去嗎,帶上你外婆一起?
    離家很?近,而且外婆也挺喜歡熱鬧。于是她回:好?啊。
    她這邊聊得一陣接一陣,周亦淮那邊就納了悶了:難道逗過了?
    路揚寫完把筆一扔,閑閑往四周看,這一看不得了:“哈哈哈哈阿淮你幹什麽?給我妹名字都寫錯了。”
    周亦淮擰眉,又看了一遍。沒錯啊。
    幸得路揚嘴快解釋:“陸地的陸。”
    周亦淮:“……”
    哪個傻子跟他說的“跟我同姓,很?有緣分”,這也叫同姓?
    他頭疼扶額。
    吳媛媛覺得陸時?宜在這種場合玩手機很?稀奇,湊過來瞧了一眼:“哇陸陸你跟誰約啦?我本來還想約咱們寝去唱歌呢。”
    “下次吧。”陸時?宜發覺都寫完了,這活動?即将?結束,于是收起手機,小聲說,“我和朋友約好?啦。”
    吳媛媛嘿嘿一笑,了然道:“好?呀好?呀,祝你和對方玩得開心~”
    陸時?宜知道她想歪了,但?現在也不想特別解釋什麽,她和沈江嶼只是普通朋友的關系。她當着周亦淮的面,不想說這麽長的句子。
    臺上的主持人開始随機抽取低年級的祝福語。她從紙箱子裏拿了一個紙團,念道——
    “這是一封來自高二四班張同學的信,寫給十九班的周同學。”主持人看到內容先頓了一下,硬着頭皮又繼續念,“學長你好?,新年快樂!第一次遇見你是在籃球場,你一笑,驚豔了我整個高中,我才知道一見鐘情是什麽滋味……後來發現,你的名字永遠出?現在排名榜的最前端,于是我也想努力?追趕你的步伐。今年你要高考了,祝願你一舉拿下狀元,做永遠都耀眼的人!”
    她才念了個姓出?來,一大?波人齊刷刷往這邊望。
    有些人就是這樣,低調都低調不起來。
    陸時?宜把頭埋得很?低。
    念到下一條時?,衆人才逐漸收回目光。
    周亦淮想找個機會道歉,結果先是被祝福信打斷,緊接着女生又遺世?獨立地開始寫試卷,草稿紙上筆跡連到飛起,總之就是開了勿擾模式。
    好?不容易等到全?程活動?結束,他剛要說什麽,陸時?宜扭頭去跟吳媛媛說話:“咱們快走吧,還得回宿舍整理東西呢。”
    然後她們倆溜得飛快。
    走出?食堂之後,陸時?宜結結實?實?打了個寒顫,忙将?帽子戴上,手抄進口袋。
    寒風凜冽,她覺得也還好?,至少能讓自己清醒清醒。
    周亦淮皺着眉回班拿東西。路揚見他下颌繃得死緊,問道:“怎麽了,你今天?陰晴不定的?”
    他沒接話,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從抽屜摸出?作業試卷一通全?塞進書?包。
    然後才注意到桌上的禮品袋,袋子外面粘了便簽說是學生會幸運抽獎。他随手一并塞進了書?包。
    腳邊還有幾個禮盒,除了幾個朋友的之外,剩下的都是不知從哪兒得知他生日的女生送的。
    有署名的他暫且留下,等着收假回來去還;無名的只好?送至失物招領。
    他把小件一股腦全?塞書?包裏。只有路揚送的一個——
    尤克裏裏。
    他只能拿手上:“你送這玩意兒做什麽?”
    “你不是說最近有個搞音樂的小白臉妄圖勾搭阿姨?”路揚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理直氣壯地回,“你一出?手,阿姨就知道那狗東西不行了。”
    “……”不用了。現在大?概是用不上。
    周亦淮拎着東西下樓,碰上從宿舍整理完東西過來的何徐行,行跡匆匆,于是随口問了一句:“怎麽這麽急啊?”
    何徐行擺擺手:“我家和陸時?宜家隔挺近,約着一起坐車,讓她久等不合适。”
    周亦淮不動?聲色:“哦,她在哪等你呢?我去跟她說一聲。”
    說什麽?
    何徐行也沒細想:“行方廣場啊,那邊不是有個玻璃房嘛。”
    周亦淮得到準确回答,點了點頭。
    才下了兩個小時?的雪,地面已經被白色包裹,路上處處是行人的膠印。
    銀裝素裹的傍晚,燈光初上。
    路揚在他後面才下樓,這會兒看他方向不對,開口詢問:“咱們不走南門?”
    他說:“你先回吧,我有點事要處理,拖久了不好?辦。”
    路揚以為是他的家事,就沒多問,讓他自己保重?,自己就先走了。
    周亦淮背着琴盒走到行方廣場,大?雪紛飛中,他和玻璃房裏坐着的人對視上。
    陸時?宜正用手機看公交的到達時?間點,發現還有六分鐘後,嫌露手太冷,将?手連同手機一并塞回了口袋。
    一擡頭,對上了周亦淮的黑亮的眼睛。短暫的視線相接,讓她的心莫名一陣,飛速撇眼閃避。
    但?仔細想想,她也沒什麽要躲的理由。于是又自然地看回去。
    難道他也要過來等人?
    路揚的确不在他身?邊。而且外面雪下得太大?了,他都白頭了。
    周亦淮正欲拉開門,想到什麽又停下。
    他輕輕扣了下玻璃,問:“能聽到我說話嗎?”
    隔音效果确實?不太好?,陸時?宜不知道他想幹什麽,就點了點頭表示能。
    “聽得很?清楚嗎?”他又問。
    她又點了點頭。
    然後他沒再?說話。
    他把身?上背的包全?都卸下,擺放在雪地上,往包裏取出?個東西。
    門口有一頂淺黃色黯淡的燈光,頗有些讓人眩暈。
    她坐着,隔着一道玻璃門,他站着,高度差的緣故,她擡頭看他,他也微微低頭。
    雪意映出?他漆黑瞳孔中的一點笑意。
    他将?尤克裏裏置于懷中,修長分明的手在寒風吹中,骨節凸起得泛紅。
    他看過來,随便撥了兩下弦,嗓子低沉地開口:
    “I'm so sorry for whatever that I said that night.
    It was never my intention to be rude.”
    陸時?宜當場愣住。
    他動?作很?随意,站姿也沒那麽固定,陸時?宜都能聽見新雪被踩出?的綿密聲音。
    他在做什麽?
    ……他,不冷嗎?
    暖光色的光暈映襯,他的眉目籠罩在陰影之下,再?配上這大?雪,簡直是電影場景。
    她懵到只能隔着這道玻璃,直直地擡頭看,忘記了要做任何反應。譬如,把這個看起來有點不正常的人,趕緊拉裏面來。
    一分鐘後,他把琴扔下,推了門進來。
    發絲、衣服上全?是雪粒,露出?外面的皮膚白裏透紅。
    屋內稍暖和了一些,他沉吟數秒。
    也沒廢話,直接就問:
    “對不起。現在還生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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