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商业成果着实令人感到头秃。
    最终在由某位痞子导演的《甜心战士》真人版票房惨败后,电影制作公司也跟在后面挠头宣布了破产。
    ——开荒经验,必可活用于这一次!
    有电视台和院线数据库以及娱乐出版媒体业界的帮助,这下总算抓住客户的痛点。
    电影出来后,果然广受关注,甚至在海外都有一定讨论度。
    如今大环境又有变化,现在本土电影占有率相当喜人,但安稳妥当的系列,像是什么电视剧剧场版、动画电影都由本土公司把握着。
    想上去整一口,但实在是插不上队啊。
    日本华纳这时已经游走本土市场多年,回头瞧了一眼之前大成功的黑色小本本,想起了当年涉及漫改的往事,又想起动漫在这里的受众,忽而心有所感。
    …
    《浪人剑心》正是第一部。
    35岁的大友正值身体和创作欲望的巅峰,刚独立出来便能接到大公司的单子,才华也可见一斑,对画面的控制力是娴熟有个人见解的。
    其实说来也奇怪,漫改的对象往往都是超高人气的作品,但最后结果大多都不尽如人意,甚至漫改都潜移默化的被贴上了“劣质产品”、“蹭热度”的标签。
    电影本身便不好拍,何况这种珠玉在前的原作。
    落井下冰箱简单,但锦绣添龙凤难啊。
    身为导演,大友啓史也很清楚,原作故事内容深入人心,想达到完全还原几乎不太可能,首先,光是剧情就要重新梳理编排一遍,电影不是连续剧,在两个小时内的时间,必须要把该有的都讲清楚,能够舍弃的丢掉,且不能过于乱来,让粉丝感到被冒犯,别到时原作粉和电影观众两头不讨好。
    其次是服装和风格,倘若真的让剑心顶一头狂乱的红毛,那也太出戏了,同理,其他造型奇特、元素奇特的角色,也要平衡一下。
    实际上,《浪人剑心》的宣传一开始就避开了令人争议的“角色设计”,大量宣传电影最大的卖点——杀阵,也就是动作戏。
    至关重要的,漫画里那些让读者遐想的各类招式剑术,如何化为现实。为此,大友啓史整夜不停翻看以前的剑戟片,还大量的回看70年代时的香江电影。
    他坚信,呼吸过其他地方的空气,可以带来不同区域的风,注入不同样的沸腾的血。
    选角、前期准备、角色体能训练、拍摄……
    当这些井然有序的进行后,大友啓史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才意识到,不知何时,主创人员似乎都跟自己较上了劲,明明只是一部漫改,但都卖了大力气,仿佛正在搞的是有某种革新意义,对业界起到参考价值的巨作。尤其是男主角,年纪轻轻就说“如果没拍好就直接隐退”的话。
    哎呀,说话这么肯定,不留后路,都不加个“尽力而为”迂回一下,果然是年轻人的率性脾性啊。
    现在辛劳的战斗戏份大多都搞定了,正在做最后一部分的剧情拍摄,总算是可以稍微喘口气了。
    ——十字疤痕。
    与不杀之誓和逆刃刀一样,都是主角标志性的设计元素,也是这个角色复杂性一面的具现,是一定要讲清楚的。
    今晚还有最后一场轻松的打戏,就是这一段刽子手时期的剑心暗杀桥段,十字刀疤也留下了第一道。
    虽然很短,虽然只是第一部,虽然离雪代巴出场根本遥不可及,甚至压根没想过会启用哪位演员,都打算全背身的模糊化处理,但在整个故事里属于挺重要的地方,这段是不可以切掉的。
    可话是这么说,但大友啓史也不打算拍的过于繁琐。
    因为作为给剑心脸颊留下第一道刀疤的人物,清里明良其实很单薄,从剧情架构的角度来讲,他的作用是给剑心和雪代巴起到一个冲击性和悲哀感,除此外别无其他。
    简单的说,就是剧情需要的高级工具人罢了,哪怕是牛肉店里的服务小妹的描写篇幅也比他多。
    因此即便是一两个星期前才迟迟确定好演员,身为导演的大友啓史也没说什么。
    反正在他的预期里,只要形象上过得去,那就可以了,除此以外,有没有演技,台词力度好不好,都没关系,反正几个镜头一切,下一秒就成尸体了。
    尸体要什么演技???
    就算职业素质低,忍不住会喘气,再盖一张草席就行了嘛。
    据说那位演员上午就到了,待了大半天,午饭都是组内解决的,全程没有离开过,一直很耐心的在等,颇有礼貌。
    得知这点的导演,还是挺认可的,毕竟敬业总归是好的嘛。
    当然大友啓史并不是故意不去见,有轻视别人的心思。是因为实在太忙,始终没空。
    现在就等天色变黑,就要拍摄了,这才把其他事搁置,先去看几眼,主要还是审一下服装化妆,再简单讲几句注意的地方。
    导演步伐匆匆,在剧组干活,做什么都小跑,已经都改不掉了。他直奔化妆地,把临时棚子的隔帘掀开。
    然后他看见了——
    一位年轻的武士。
    顷刻间占据他所有注意力的。
    一位人淡如菊的年轻武士。
    他穿着灰白色的宽袖上衣,一袭深色的长袴。形相清癯,萧疏轩举。
    他还有着一张清癯俊秀的脸孔,眼神似新月清晖,脸颊如花树堆雪。
    没有半点血色的脸过于苍白,薄薄的嘴唇,也是血色极淡,整个人透着春雪的寒。
    他破损的像一张写满诗的白纸,他又坚定的像一把冶炼好的刀,哪怕过刚易折,也不想躲在老刀匠的仓库一角落满灰尘,而是想要奋力去捕捉流在空气中的光和热。
    飘摇欲坠的幕府、安政大狱、樱田门外事变、维新志士……这些久远的,已凝固在历史中的东西忽然触手可及,那些全都藏在年轻武士的眼里,除此之外,还有着明镜般的水面、吹沙的荒漠,以及一个老旧的斗笠。
    就好像掀开的并不是临时棚的帘子,而是开启了一扇通往过去的时光门扉。
    “不好意思,你是——?”
    武士礼貌的开口询问,朝这里投来视线,他的身板极正,虽然削瘦,却如同劲竹,背脊也挺直的像柄刀。
    声音也极为抓耳,热几分是霞映澄塘,而冷几分则是月射寒江。
    “喔,他是咱们组的导演,大友啓史先生。”一名化妆师煞风景的从旁边冒出来。
    “哎呀,那真是失礼啊。”男人肃然起敬,同时也露出被宽袖挡住的左手,手里分明捏着一个……电动理发器?
    理发器是打开的状态,那恼人烦躁的嗡嗡声打断了历史的缄默画卷,大友啓史这才恍惚,回到了现代。
    “你是谁?”导演沉默了两秒,接连贴近几步,径直问。
    “导演你好,我是担当清里明良的演员,临时进组十分惶恐,希望接下来的……”男人毫不生怯,极为流畅的自我介绍起来。
    “你,你是清里明良?”导演一顿,连声追问。
    “是的,我衣服里还挂着工作员挂牌……”男人以为对方不相信,开始掏证。
    但大友啓史的思绪已经再次延伸出去。
    每一个导演,脑海里都有一套虚无的渲染程序。
    片场是有序而无序的,无论筹备的多么精美多么完善,但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演戏罢了。
    无论是灯光师,场务,烟火师和摄像师,其实都不知道最终的镜头会是什么样。
    除了坐在小屏幕外咬着指头沉思的导演。
    透过小屏幕里呈现的画面,导演会将思维投射到故事里面,忘掉人为的打光,忘掉虚假的血浆,忘掉窝在旁边穿着一身现代纺织的副导演。
    设身处地去把一个谎言造成真实。
    导演要在脑海里靠意识播放一遍电影,音乐、光线、情感,都会预演。一部影片没有落成时,吃饭和躺床上都会不禁去思考每个桥段和镜头的衔接。
    在现实世界之前,先在心里做一部电影。
    雪代巴,幕末时一个普普通通的下级武士的长女,她穿着无垢的和服,像是把白雪穿在了身上,打着一柄蓝色的纸伞,一个异常安静,博学多才的美丽女人,她总是静静等待和看着。
    但就是这样一个如小猫般温顺,却又坚强的人,却为了还毫无关系的未婚夫主动直面时代的动乱,靠拢那腥风血雨,踏上复仇的末路。
    而那位让这个女人动身的未婚夫,却很单薄,除了被暗杀的画面,其余都活在回忆之中,甚至名字都是故事的后面才被揭晓,别人才知道他叫什么。
    回忆里的清里明良,青梅竹马,同样的家室,同样善良内敛,他前往京都也并不是为了天下,而是为了守护活在这个天下的妻子的幸福。
    是的。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根本不会让雪代巴那样只想享受平安生活的娴静女人产生报仇的凶恶念头。
    那一定是,笑容让人永远难忘的,如画一般的男子吧。
    ‘他将死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我的幸福也随之而去。我没有能抓住眼前的幸福,但这都怪我,怪我没有表达心意。’
    ‘若是当时我鼓起勇气的话。越想越觉得,如果不去憎恨你什么的话就会疯掉,所以我参与了杀你的计划……’
    这是1999年的OVA中的台词,那个清冷挣扎的,自我坦罪的声音,回荡在了耳边。
    导演为了拍摄,当然看过了所有的资料,当然也记住了她的心声呢喃。
    他的死,他如花一样的凋零,就像一道裂痕,那份悔和恨,甚至能让雪代巴那样的女人,也产生拿起到为他报仇的想法。
    是的。
    那活在绯村剑心和雪代巴这段樱碎似的感情中间的男人。
    一定是——
    “你拿着理发器干什么?”导演再次猛的回神,后知后觉。
    “我头发太长,不好化妆做发型,所以我寻思干脆剃个寸头……”男人解释,此时正举着机器扑向那柔顺如墨的真实发丝。
    “你给我住手!”
    导演忽然脸色巨变,像是救火一样的拼命急切,冲过来按住他的肩膀大吼。
    “就保持现在的扮相,千万不要动它啊!”
    “……”
    尹泽久违的感受到了属于领导的咆哮,耳朵发麻。
    淦。
    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啦。
    是暴君类型的老大噢。
    这剧组这么高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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