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井一平离开东京,说是决定,更该是一趟自然而然的行走。
很多人都喜欢那种在某个节点就戛然而止的故事,一场大汗淋漓的比赛,一场与青春说再见的考试,一个攀至山峰拥抱云海的背影……然后就停留在闪耀的此刻,不圆满,但也充满着未来的一丝可能性。这份有憾的无暇,总能让人反复的回想起来,反复的咀嚼未知数的明天。
但人生无法像书页那样合上即暂停,总会翻到离别的一页。
柏井一平现在可以释然的把他四十岁前的人生翻到底了。
返程的车上,松田真诚和大西纱织的情绪都不太高,两人知道这事后,在奥多摩露营的那晚都没能睡好,第二天起来,松田真诚表示不转路线了,可以配后宫番到五十岁,大西纱织则说团建的钱她来补上,以后也不贪玩了,总之就是不想经纪人走。
柏井一平都被这俩给弄笑了,转念又想,这俩兴许是认真提条件的,于是又笑又有些莫名的伤感。
回到东京都,小队伍依依不舍的散开。
但尹泽刚转个路口,就被从虚空杀出的松田真诚和大西纱织逮到,两手拷上,随便拖到某处居酒屋开始审问他这个事前知情却不报者。
桌上是好酒好菜,桌对面是威胁的视线,可谓是礼中带兵。
尹师傅挠挠头,知道再装傻充愣,真会有性命之危,便一五一十的把柏井哥的情况都整理叙述了一遍。
这一说,可就说到了晚上。
居酒屋人声鼎沸,杯盏声不停,人借酒意,酒催人醉。
大西纱织听到经纪人最终与苏醒的静桥小姐重逢时,眼眶红红的。松田真诚听到经纪人一直打算照顾到自己拿奖为止,差点想说“早知道就不拿主赏了”,但这种不争气的话还是被锁在嗓子眼里。
“呜,为什么这些事都只给你说了,我就不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大西纱织一边红着眼睛擤鼻涕,一边心理极度不平衡的说,“我现在讨厌死你们了!”
“柏井桑既然都想好了,我们没有权利让他留下。”松田真诚沉默了一会,“所以,大概是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天了吧,好像已经跟社长说辞职了。”尹泽回答。
“时间确定后,你必须要告诉我,我拒掉工作都一定要去送行。”松田真诚把手里剩下半杯的啤酒喝掉。
“嗯。行了,也别喝太多了,回家休息吧。”尹泽吃掉小碟子里最后几只炸虾,都十点钟了。
“这顿饭钱你付。”大西纱织耿耿于怀,恶狠狠的说,“这是对你隐瞒的惩罚。”
松田真诚亦是同仇敌忾的大力点头,眼神冷漠。
尹泽当然是屈服,又把两个送到地铁站,才步行回家了。
这个季节的夜晚又清又透,衬得街巷一片灯火煌煌。
…
再一次在事务所见到经纪人时,尹泽是真的多看了几眼,才认出来。
柏井一平换掉了那身万年不变的上班族西装。藏青色连帽衫、水白牛仔裤、明黄色的帆布鞋,乍看身形轮廓和色调,像是刚入职不久的大学毕业生,直到视线移到毫无稚气的老油子脸庞,才能感受到熟悉的社畜气息。
社畜有六境。分下三境和上三境,此乃理想与现实之隔阂,而当踏入上三段开始,每一个境界晋升所需的代价,都是指数级增长的。
尹师傅虽然说也是跻身进上三段的强者,但也只是第四境罢了,是只着眼于月薪之恶鬼,一旦完成绩效就立马躺,对外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对内没我没我,临时工救火。而柏井一平却是稳稳的第五境,是压制自我,斩去自我的职场修罗,已达常人极限——再往上就真的是抛弃良知,三观尽灭,哪管它洪水滔天,彻底转投畜生道了。
如今,眼前朝气蓬勃的经纪人,哪像修罗强者,分明是鲜肉萌新,散发着优质的临时工香味。
不得不说,经历了这套隐形去油后,柏井哥确实帅气了些许。
“哎唷,这是哪来的大学生,长得挺着急啊。”剑琦京香忍不住捧腹“叫声姐姐呗,我带你熟悉熟悉业务呀。”
“这一套挺显活力的。”佐仓澪音夸奖,她刚刚复印完东西回来。她和剑琦姐的合作关系简直就是站在尹泽与柏井哥的对立面。别说挖坑整蛊了,都不吵架的,还会主动帮对方分担工作。
“不行了,想不到你也有这么水嫩的样子。”剑琦京香还在看,还在笑。
“以后小心一点,这女人脾气古怪,心眼又小。”柏井一平跟麾下大将叮嘱。
“果然是剑琦桑接你的班啊。”尹泽也算早有预料。
“他离职的消息传出去,社内不知有多少人惦记着接手呢。虽然有话讲创业难,守业更难,但哪个想创业,要是有的选,肯定是选守业啊。”剑琦京香耸肩。
“虽说人不咋样,但能与我争个卑鄙长短,说明其业务水平是值得肯定的。”柏井一平继续补充,“而且她是正统的娱乐公司经纪人出身,恰好能帮到现阶段的你。”
“哎,当初资源不够,把澪音交给我,现在更是一走了之,把整个小队都交过来。”剑琦京香哀怨,“真是劳碌命哦。”
“对对,就是这样。”柏井一平立马又跟某人说,“见到了么,她上句话还说不知多少人惦记我这业界最成熟最自动化的小队,下句话立刻又叫苦,摆明想要额外讨好处,这时候都仍不忘赡养费,可见果真不是纯良之辈。”
“也许是,也许不是。”尹泽不好说,决定折中。
“当然不是,剑琦姐人可好了,换个角度思考,要不是信任,柏井桑怎么会连续两次都找她帮忙呢?”佐仓澪音直言,“真要谈业务能力厉害的经纪人,公司里也还是有的。”
“这,不能这么说。”柏井一平皱眉。
“那是什么情况?”佐仓澪音奇怪的问。
“呃……”柏井一平突然发现,这并不是很好问答。
“社长这阵子是提心吊胆啊,外人还是不知道自动化的水准。”剑琦京香感慨,“我寻思着,让你的大将军自己做经纪人,也没问题啊。他的人脉这几年不也发展起来了么,再加上人帅脸皮厚,会沟通,超能喝,天生就是这块材料啊。”
“好方略,但我想稍作修改,不如直接带着松田、佐仓、早间等人自立门户,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岂不自由?”柏井一平暴论。
“行了行了,越说越离谱了。”尹泽制止他们发散思维,他自个跑也就算了,还要把公司未来的基石们挖走,这是要社长的老命啊,他直接成业界公敌了。
柏井一平摆摆手,在工位上弄起电脑来,既然是离职,那必要的交接不能少。
剑琦京香见状,也嘟囔抱怨着,坐在对面接受邮件。
尹泽和佐仓澪音作为各自经纪人的大将,自然是替他们跑腿了。
柏井一平以很高的效率把数据输出完毕,他伸了个懒腰,拿包起身,临走时不免看了一眼剑琦京香,“话说,你要来送我吗?”
“你想,我就来呗。”剑琦京香耸耸肩。
“主要是……我们应该算朋友吧?”柏井一平犹豫。
“哦呀,第一次听到你这么说呢。不过确实如此,我们也是多年的交情了。”剑琦京香点点头。
“可你看上去并没有多么的不舍?”柏井一平斟酌。
“都是社会人了,同事离职而已,难道还要心痛一番,嘤嘤嘤的道别?”剑琦京香很御姐范的哈了一声,“不过嘛,你要是想要那种效果,看在关系不错的份上,我勉强可以捏着嗓子跟你说几句。”
“免了免了。”柏井一平连忙摆手,这大姐突然夹嗓说话,还怪吓人的。
“让她说,让她说。”尹泽和佐仓澪音一起拱火。
“溜了溜了。”柏井一平加快脚步。
“去吧去吧,我整理文档。”剑琦京香挥手。
倒真是个潇洒的女人。
柏井一平摇摇头,把桌子上的私人物品放进包包里,然后朝外走。
“明天车站见,柏井桑。”佐仓澪音正式的鞠躬。
“好。”柏井一平笑着说,“当初在同期会上,你还在读高中,都还没参加高考,现在都进入庆应,成为大人了,真好。明天见。”
今天过来交接,不仅穿的便服,连那副金丝眼镜都换了。
柏井一平穿过熟悉的走廊,财务部、商务部、法务部的办公室都在两侧,文员们大多在这办公。
“柏井桑,听说你要走了?”中岛间司正在接咖啡,招呼道。
“是啊。”
“突然感到寂寞了,比起新人加入,熟人的离开更让我觉得岁数在增加。”中岛间司感慨。
“还会再见面的。”
“嗯嗯,往后也要加油喔。”
“好的。”
柏井一平来到公司大厅。
“真的要离开了吗?”负责接待来客的真织小姐在前台探头问。
“是的,你要好好工作噢。”
“唉,我呆在这,唯一的好处也就是平时能近距离看帅哥,饱饱眼福了。”真织小姐又说,“期待下次你以客人的身份光临。”
“哈哈,承蒙吉言。”
江田正男,社长竟然就站在出口的旁边,表情愁苦而悲伤。
“当初谢谢你邀请我到EM做经纪人,否则我就错过那群家伙了。”柏井一平深深的说。
“我才是占了便宜的那一方,应该是我谢谢你。”江田正男扫去沉郁,拍拍对方的肩膀,“你也是个很爷们的家伙啊。一路顺风,有空再来玩吧。”
双方握了握手。
柏井一平终于走出公司的大楼,从明天起,就要与这座城市分别了。他顿了顿,旋即迈开腿,没有乘坐任何公共交通,而是一步一脚的走回了公寓。他在便利店买了五个肉包子,记得来东京的第一顿饭,就是包子。
一直看,直到文明的光亮,一如往常地抹去了群星的身影,由霓虹灯做的血管恰似磷火般的燃烧,在黑夜之中,烧出不夜城。
柏井一平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早上九点,预约好的房东就来了,用了大概半小时完成检查与交房。由于之前就已经将不少东西变卖,所以要带走的只有少量的行李,倒是省事方便许多。
松田真诚和大西纱织正等在楼下,见到后,连忙上来帮提东西。
“哥们送你去车站。”尹泽半靠在那辆雅阁车旁边。难怪有车模这种职业,这么一搭配,三手车都仿佛重焕活力了。
“担心一辆车坐不下,我都把自己的开来了。”剑琦京香坐在另一台车里面。
“话说你们都有驾照了吗?”佐仓澪音搭手,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你以后有执照了,开我这辆吧,反正风尘仆仆的,也不怕糟蹋。”剑琦京香说。
“对,松田,你哪天要是及格了,雅阁你可以拿来练手,他要是想占为己有,就给我告状。”柏井一平也说。
“我也要预订!”大西纱织举手。
“……”尹泽。
顶流声优们为一台三手雅阁争风吃醋,叔叔家的黑发贵娇娘都羡慕死了。
“好啊,那这车已经是我们师兄妹的财产了,你去坐剑琦桑的车吧。”尹泽说完就拉着松田和大西,直接油门起步走掉了。
“……”柏井一平只得坐那个女人的副驾驶。
车站人来人往,有的行色匆匆,有的安静等待。一个人进入如此色彩斑斓、言语杂多的人流,如一滴水迅速融入澎湃的长河。
“还有10分钟。”尹泽看了一眼列车到站的预计时间。
“就这么点时间了啊。”大西纱织嘟囔,她原本想表现的更元气一些,但临头情绪却有些控制不住,眼睛又湿润起来。她擦擦眼角,恭恭敬敬的鞠躬,“谢谢您,柏井桑,我能遇见你和前辈们——这是我人生以来最幸运的事。”
“这么多年以来您辛苦了!”
松田真诚退后几步,隆重的九十度弯腰,第一句话出来的时候,就破音带了哭腔。
“像我这样一点都不有趣的人,总是给别人添麻烦的人,竟然能不断的收获这么多的善意与帮助,真的无以回报。柏井桑,您每次为我寻找试音,寻求资源,真是辛苦了。在我心里你更像是长兄一般的人物。没有辜负您的期待,成为最佳声优,真是太好了,能交出这份成绩,真是太好了。这份恩情,这份给予我的坚强与勇气,我一生都不会忘记。能遇见您,真的,真的太好了……!”
松田真诚再抬起头时,已经哭的满脸都是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停。他明明在这之前都很沉稳,这下泪随语出,再也停不掉。
“什么嘛!为什么会比我这个女生哭的更多啊!”大西纱织一边啜泣擦鼻子,一边还在大声吐槽。
“对不起,但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松田真诚呜咽。
两个人的哭声此起彼伏,场面好笑又悲伤。
“柏井桑,我能顺利的度过声优们最难熬的新人时期,全赖你的关照。”佐仓澪音的心里也因分别而感到难受,“明明还没到伤春悲秋的年纪,但都会止不住去回想那些过去的片段。剑琦姐对我也很好,果然温柔之人的朋友,也是温柔的。今后也要保持联系啊。”
“恭喜你了。”尹泽扬扬头,简单的说。
“嗯。”柏井一平微笑应声,“仅仅是认识你们,我就觉得有赚到了。”
“只是回老家,又不是执行登月任务。”剑琦京香清爽依旧,“总能再见面的。不过等到那时,说不准大家都会有所改变了。所以锵锵~我准备了拍立得,记下这一刻吧。”
大西纱织和松田真诚边哭边点头,架着柏井一平到候车椅坐下。
“没位置了,机会难得,小白龙啊,你便坐我腿上吧。”柏井一平如同老父亲般的和蔼说。
如此恶心的建议是必不可能答应的,尹泽嫌弃的走到候瓕车椅的后面,微微俯身。
“澪音你也去吧。”剑琦京香说。
“不,这份时间,只属于他们四个人。”佐仓澪音笑着说。
咔嚓。
剑琦京香摁下快门。
坐在左右的大西纱织和松田真诚各抱住柏井一平的手臂,两人都哭成花猫模样,但面对相机还是露出了最自然的笑容。尹泽弯腰,脑袋搭在松田肩头,两只手比出V,笑容是浅浅淡淡。柏井一平努力的勾起嘴角,试图装的轻松些,但他的眼眶已经蓄满泪光。
这幅光景,这哪里只是工作上的伙伴呢。剑琦京香感叹。
列车呼啸着进站。
柏井一平提起行李箱,登上车厢,转过身来。
风花雪月,东阳夏花,生命里经过的美丽,曾经留意了,也就留下了。
“能成为你们的经纪人,是我来到东京,最大的幸运。”
列车擒轨,载着朋友远去。
大家停在原地,目送车的影子渐渐消失。
“喂,剑琦姐,所以你和柏井桑到底……”佐仓澪音悄悄靠近,用手肘轻轻碰女经纪人的软腰。
“也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过往啦。”剑琦京香懒洋洋的说。
想起猎犬的那些天。
‘我接受邀请,看完了你们的小型演唱会,我认为你带领的组合很有潜力。但遗憾的是,似乎已经面临解散的危机了。’黑色西装的男人淡淡的说。
‘不,还没到那一步,这个团队还可以继续走下去。’
‘地下偶像的话,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男人说。
‘你想让我们放弃?’
‘不,你们做得很好,所以该我了。’男人的话锋一转,‘保持练习,不要松懈。从后天起我会安排她们上节目,放心,绝不会是那种深夜节目,我自问卑鄙,但也不至于伤害小女孩儿们的感情。是歌唱类的,而且在黄金时段。’
‘这好像超出合约里的……?’
‘我是个有始有终的人,既然贵方团队达到了要求,那就该我履行约定。她们会登上武道馆实现愿望的,我保证。’
“某天无端想起一个人,他让你对明天又讨厌又不讨厌,却从未出现在你的明天里。”
剑琦京香望着飞速在缩小的列车痕迹,翘起嘴角。
“呵呵,大概就是这样吧。”
…
徘徊在寂寞的火车站台。
呆看着纷飞的大雪,细数那些枕木上梦的踪迹。
铁路的右边通向那繁华东京的大街小巷。
铁路的左边通向那亲切令人怀念的故乡。
双手发抖但仍然牢牢抱着梦想和挫折。
路轨被轧过的响声就像是旅途上的人在哀叹。
老人在喃喃自语。
铁路的右边是虚无飘渺的幻想。
铁路的左边是简单直接的幸福。
那里仿佛坐着一个紧紧抱着背包,绷着脸,却又满心期待的外地年轻人。
岁月是百代的过客,而逝去的年华也是旅客。
从偏僻的地方想前往东京,说实在的并不容易,越远的地方,交通越不便利,一轮大巴车的来到,甚至以小时计算。
这条路线是以前精心计划好的,走起来,没有一丝生涩。
柏井一平走进年久失修的小汽车站,牌子被风雨冲刷出斑驳的痕迹,他慵懒的大咧咧岔开腿而坐。
那名年轻人也在过,当天恰逢大雨,把人冻的不行,窝在挡板下面,边数漏进来的雨滴,边戚戚然的等那辆晚点的大巴车。
冬季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夏季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这里当然是很美的,这里的夜,是真正的夜,抬头便能看见银河。
可惜星河不能当饭吃。
旅游业几乎为零,尽管也提出了振兴当地的方案,但这样的小地方,命运似乎已经固定住了,没有青年愿意待。
柏井一平轻快的小跳下大巴车,他的脚步越来越轻快。在一条苍翠的小径,他和那名年轻人完成跨越时间的擦肩而过,两人各自独行,两人都没有回头看。
熟悉的东西正接踵而至。
道路旁立着木柜,里面摆着东西,一个盒子用来投钱,这就是乡下的自动售货机了。
浣熊甚至招手追随自行车的铃声。
走到气喘吁吁,双腿疲惫,走到繁星遍布,皎月凌空。
柏井一平走进灯火融融的小镇,叩响门扉,银发的妇人推门而出,上来就是大大的拥抱。
“你还真的这天就到啊。”妈妈有些惊喜,“傍晚时接到你电话,我都还不信呢。”
“那还有假?”柏井一平笑着说。
“快进来吧,你爸在给你热菜呢。”妈妈牵着儿子就往里进。
“这都11点了,随便煮碗面就行。”柏井一平说。
厨房里站着父亲的背影,分明也是会受伤会流泪的血肉之躯,但在幼小的视野里,却比大山还要稳固牢靠。
“吃了就睡吧,很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父亲将菜端到桌上,说到做到,说完就真的回卧室了,都没和许久不见的儿子再聊两句。
“你房间我都收拾好了,都被他当成杂物间了。”妈妈轻哼,她可不像老头,能这么淡定,各种各样的心事都在往外掏。
柏井一平慢嚼细咽,耐心的一一回答妈妈的问题。
原以为离开这么久,还会睡不习惯,谁知入睡的很快,一夜无梦到天亮,等洗漱后下楼,发现父亲已经起来了,盘腿在榻榻米上,吃着简单的早餐,看着晨间新闻。
院子的风吹动风铃。
“这是什么?”柏井一平坐到地板上,拿起桌上的木质相框,背面还有政府寄语,说希望孩子们不要忘记故乡。
“政府鼓励生育送的礼物。”父亲说,“装新生儿照片的。”
“以前还没有这东西吧?”
“学校都裁并了,生源不够,大家都想往京阪名走,就像你一样。”
“田地怎么样了?”柏井一平也去盛米饭,面朝小院风景吃着。
“上年纪了,打理不过来,不怎么种菜了,但固定资产税还是得交,以后再看怎么利用吧。”父亲夹了一口咸菜说。
“爷爷那套老房子时不时该修理了?”
“依我看就该拆了,反正放那也是闲着,时不时还要做清洁。”
“行,费用就我来出吧。”柏井一平欣然说。
“说说你在东京的事吧。”父亲终于问道。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我可做了些事。有的还上升到社会层面的,听了可别觉得我是在吹牛啊。”柏井一平哈哈一笑。
“没事儿,我退休,你无业,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父亲舀了一碗味增汤,放在儿子的米饭旁边。
“说吧,我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