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同事们相处的怎么样?”
成熟稳重的中年男人把着方向盘等待红灯,看了眼坐在副驾驶位,一副燃尽了似得女儿,忍不住笑了。
“一堆吵吵闹闹的男人。”佐仓澪音那还有些婴儿肥的脸一撇,闷闷不乐的说,“酒气熏的人难受死了,喝醉的丑态又一个比一个难看,酒又不好喝,我真搞不懂。”
“这也是社会的一面嘛。”父亲闻言,如我所料般的哈哈一笑,“但如此一来你也能理解为父的辛苦了吧。”
“你要是敢醉醺醺的样子回来我绝对让妈妈不给你开门,就算进来了也只能睡沙发的!”亲女儿恶狠狠的说。
“……不能对劳苦中年男多些温柔吗?”父亲唏嘘,“我得说一句啊,普通成年男性想在这种社交场合滴酒不沾可是很难的。”
“不喝酒就没办法说话了吗?”佐仓澪音轻哼。
“在这个场子里玩就要按着规则来呀,特别是有求于人的情况下。”
红灯转绿,轿车平稳起步继续行驶,父亲老神在在的说。
“所以我在努力工作,只要坐了头把交椅,就是被敬酒的那位了。届时就不会醉醺醺回家,澪音也不会把我赶走了。”
“那我以后也要找当社长的男友。”女孩灵动的眼睛一转。
“可是那一群人的平均年龄少说也得四十岁往上吧。”父亲顿时露出为难的表情。
“一定存在年少有为的啦。”女孩昂起头。
“都什么时代了,还年少有为,我看年少继承还差不多。”父亲对此不屑一顾,旋即又想起了什么,“喔对了,刚才我见还有个小伙子陪你等,看上去好像和你一样也是个学生。”
“……啊啊,他高三吧。”佐仓澪音回想。
“哦呀,以前养成所的同学吗?”
“才不是,他是插队生,通过特殊考核直接进来的。”
“原来是个优秀的人才。吃饭的时候你们有聊天吗?”老爹有些意想不到。
“没有。”
“那下次见到对方要道谢哦。”父亲谆谆教诲。
“知——道——了。”
佐仓澪音拖着长音应和。
她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座椅上,看着车窗外流逝的夜景拖成彩色闪烁的长痕,倦怠感由内向外的流淌出来。
以为会有合得来的同龄人是错误的期待。
一群男人喝得满头大汗,谈话声也尖锐,自以为幽默的黄段子时不时冒出来。这不是她想要的社会交际。
在这个场合里充满了勉强的氛围。
不会喝也要挂起笑容举杯迎合,不会高谈论阔也要接话陪衬。
不过就是学校班级里的升级版。
结果哪儿都一样。
今天那个迟到的高三男生,进门的时候其实蛮尴尬的吧,还要刻意装出一副熟人熟事的样子。
“澪音,你有些累了吗?”父亲敏锐的察觉到了女儿的心绪。
“有点困。”
“那我开快些,早点回家休息,明天还要上学呢,对了,新学校还适应吗?”
“嗯,老师同学都很好。”佐仓澪音轻声说。
……
松田真诚摇摇晃晃的攀上阶梯,摸到自己的便宜租房门口前,钥匙插了好几次才对位。
对着空无一人乌漆墨黑的窄小空间习惯性自言自语了句“我回来了”后,凭借记忆来到卫生间开灯拧动水龙头洗脸。
冰冷的自来水让他精神一振。
镜子里的男生脸色通红,黑眼圈很重,眼瞳一片血丝。其貌不扬的他真的是那种合照都会被挤到角落的类型,自小与好看和夸奖无缘。
他是家中的长子,但弟弟远比自己优秀,母亲是位强势的人,打小平凡的他养成了过于内敛的性格。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瞬勇气,他会与家长严肃的讨论关于未来选择的事情。
第一次事务所选拔失败后消沉了很长段时间。
明明已经开始做好失败归家的心理准备,接受自己没有才能的事实,卡在死线前的第二次的选拔竟然成功了。
说实话,有种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强行给了次机会的感觉。
松田真诚软软的扑倒在地铺上,他没有多余的力气,也懒得洗澡。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脑海里旋转着他走下列车,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的那天的光景。
比起银装素裹稍显冷寂的家乡,东京铅灰色的楼群散发着荆棘逼人的热闹喧嚣。穿行在人潮人海中,他这块小小的齿轮就已经被嵌进开始转动。
初次在大城市骑自行车送报纸的时候,还有种拼搏的新鲜感,蓝天与微风都在迎接他,但久而久之便朝气散尽。睡眠不足、经济困扰、课业重担令人身心疲惫。
拼搏慢慢变为了挣扎。
这块名为梦想的泥潭沼泽是自己主动跳下的。
那么,明天会怎么样呢?
松田真诚喘了口气,缓缓沉沉睡去。
……
尹泽拉开啤酒环痛饮了一大口,夹一筷子打包回来的好饭好菜,又赶紧啜了口烟。
哇,究极的爽快。
五脏庙安慰好了心情也会变得很好。
他悠哉悠哉的倚靠在窗边欣赏陌生的夜景。
万万没想到泷泽已经成为了在籍声优,真的令他猝不及防,这绝对是他的知识盲区。
诚然做原画必然要涉猎影视游戏动漫,他也了解过配音这行业,时常操作起来了念几句英雄的中二台词也有,可你要说亲自披挂上阵就心虚了。
那些看起来简单的事情总是最难做。
人人都会行站坐卧,但又有几个人能跑成博尔特,睡得快过野比大雄。
大家又都会几句嘴皮子功夫,但大部分不受训练的人说句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都会舌头打架,擅平舌音闯荡江湖的川渝人更是深知其苦楚。
配音演员也是如此,确实是说话就给钱,但这钱真没那么好拿。
……虽说如此,这也不能直接“人生有梦各自精彩”当场退役吧?
尹泽叹了口气。
“不过……声优啊,确实听上去就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他朝窗外举了举啤酒罐。
城市的灯火已点起,钢筋水泥被各色微光浓彩涂抹成工业质感的艺术品,目光的极限处是一水融融的水线。
连接着城市生命的交通线辉煌的如同燃烧,他对着星图般的夜景深呼吸。
即便是身处这样一个平行世界,但只要抬头看看那熟悉的夜空,就有种仍在原点的错觉。
无论孤独与否,无论在哪个角落——
我们在同样的夜空下。
“明天会怎么样呢?”
逆来顺受的男人幽幽的呢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