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創世之船02
    秦非心中微動。
    那凸起的、長而平的嘴套, 已經很明顯地說明了事實：
    眼前這張人皮下，似乎正藏匿着一顆豬的頭顱。
    這頭豬和真正的豬很不一樣。
    真正的豬身體比例并非如此，頭部要大得多, 也不可能雙腳直立行走。
    但，無論如何，在這裏，豬頂着人類的面龐，人類卻被迫縫上動物皮套，瑟縮在圈欄裏。
    這是不争的事實。
    秦非悄悄瞥了旁邊的豬頭玩家們一眼, 又将視線退回到豬人NPC身上。
    在豬人說完全部的話後, 船艙中陷入了一片死寂。
    豬人站在原地，雙手依舊高舉過頭頂，仿佛在等待着什麽。
    船艙中的玩家們全部沉默着, 他們在等待NPC下一步的指示。
    可豬人環視船艙一圈, 表情卻逐漸冷了下來。
    雖然他頭上的人皮頭套，和玩家們頭上的動物頭套一樣, 都是用針線縫合在脖頸上的，但NPC的臉部表情卻要靈動得多。
    那人皮內裏包裹着的肌肉，能夠真正牽動外皮上的表情。
    豬人的臉雖然被撐得扭曲變形，可從那些歪歪扭扭的褶皺與縫隙內, 秦非依舊能夠窺得他內心真實的反饋。
    他似乎在不高興。
    秦非眉梢輕挑。
    明明剛才，他自顧自在那裏說話時, 還熱情雀躍得很。
    現在玩家們什麽都沒做, 他怎麽就開始不高興了？
    艙內其他玩家同樣一臉懵。
    越是懵, 就越不敢做出反應。
    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
    豬人口鼻下方, 那豬拱凸起的部位輕輕顫動起來，豬人眉頭緊皺, 身周的氣壓越發低。
    秦非打量了他片刻，驀地心中微動。
    “啪——啪啪！”
    寂靜的船艙中，忽然響起一陣清脆的掌聲。
    帶着貓咪頭套的玩家獨自站在豬人背後，仿佛完全未能覺察到艙內緊繃的氣氛，自顧自大聲鼓掌。
    “負責人先生說的對。”
    貓咪的喉管內傳出沙啞古怪，宛如膠皮管道摩擦般的嗓音。
    豬人聽見掌聲，扭頭直勾勾望着秦非，突然眉開眼笑！
    “？？？”直播間裏的觀衆一頭霧水。
    大家都是第一次看這個副本，對于副本的了解絲毫不比玩家更深。
    “不是，這個豬人怎麽這麽喜怒無常？？”
    有反應快的靈體瞬息之間明白過來：
    “我懂了，他就是愛出風頭吧！看他從一進船艙就在瘋狂現眼。”
    “确實哦，感覺他是表演型人格，在把船艙當舞臺，把玩家當觀衆。”
    “所以他剛才不說話，就是在等玩家給他鼓掌？”
    “哦哦哦原來如此，老婆好聰明！！老婆是反應最快的！”
    ……
    身處副本中的玩家們先是愣怔了片刻。
    反應過來後，立即有樣學樣地瘋狂鼓起掌來。
    頃刻間，掌聲如雷貫耳，幾乎要将艙頂掀翻。
    豬人的嘴角快要咧到耳根。
    一直到玩家們将手掌拍擊得通紅，皮膚都開始刺痛，他這才擡手下壓，示意衆人停下。
    “你，很不錯。”在豬人離開圈欄艙之前，他轉過頭，意味深長地對秦非道。
    他頭頂的好感度條已經從5%上漲到了15%，看來秦非的識相令他極其滿意。
    “這艘船上的貓咪只有你一個吧？加油，我很看好你。”
    豬人大笑着向船艙外走去。
    “晚餐很快就會送來，在今夜的休息鐘敲響之前，大家可以在船艙內自由活動。祝賀你們每一位，都能夠在明天的游戲中奪得優異的成績！”
    船艙大門關上，豬人的身影消失在艙門背後。
    不少玩家都抓緊時機看向門外，很可惜門外一片漆黑，大家什麽也沒能看清。
    豬人走後，船艙裏很快熱鬧起來。
    預選賽由玩家自主報名，參與比賽的許多玩家都是組隊或呼朋引伴進來的。
    除此以外，還有一少部分財力強勁的人，甚至給自己找了保镖。
    現在所有人頭上都套着動物頭套，彼此間難以辨認。
    豬人說過，他們可以自由活動，一時間不少玩家都走出了圈欄，尋找起了各自的同伴。
    不出意外，彌羊和蕭霄、林業應該都在這個船艙裏。
    秦非正打算出去溜達一圈碰碰運氣，船艙的門卻很快再度被打開。
    這次出現在門外的是另一個NPC。
    【創世號游輪-地下層-圈欄區工作人員：好感度0%（工作人員不懂什麽是動物與人相互平等，他只希望這些讨厭的家夥不要惹事，能讓他快點下班！）】
    這位想下班的工作人員走進船艙，同時還推進來一輛非常大的多層推車，每層都密密麻麻地塞滿了罐頭。
    如果秦非沒有看錯的話，這個工作人員應該是只雞。
    雖然他的臉上同樣覆蓋着一層人類的皮囊，但尖尖的嘴已經戳出口腔，裸露在了空氣當中。
    他的手搭在推車的扶手上，和人手結構類似，卻又有些許不同。
    手掌很小，手指細長而彎曲，一直呈雞爪狀弓着。
    推車側邊挂着一只喇叭，随着雞人前進的腳步不斷發出聲音。
    “15分鐘後晚餐正式開始，現在開始發放今日餐點！”
    “請各位待在各自的圈欄內，晚餐每只動物都有份！”
    “領到餐點後請盡快就餐，切勿争搶打鬧，餐廚垃圾可丢棄在圈欄角落，明日将有工作人員統一處理。”
    這部分內容只播報了一遍，之後就不斷重複播放着同一句話：
    “禁止浪費食物！”
    “禁止浪費食物！”
    “禁止浪費食物！”
    和起碼表面和善的豬人NPC不同，雞人看起來非常冷漠。
    他穿着一身藍白相間的車間工作服，眼神從始至終沒有落在任何一名動物玩家身上。
    雞人一路向前，每經過一個圈欄，就命令欄中所有玩家排成一列。
    然後他按次序每人發一個罐頭，再繼續推車，走向下一處圈欄。
    後面的玩家看見前面玩家的動作，自動自覺地在雞人抵達之前先排好了隊，這使得雞人的前進速度非常快。
    片刻過後，他來到秦非這邊。
    秦非盯着他腦袋上面的字看了一會兒，最終選擇了沉默。
    這個雞人一張厭世臉，秦非覺得自己現在無論做什麽都不可能讨好得了他，還極有可能因為耽誤他下班的進度讓好感度倒退到負數。
    秦非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接過罐頭，目送雞人離開。
    在雞人發罐頭的時候，秦非的視線迅速掃過他手中的推車。
    推車共有五層，每層大小均等，第一二層的罐頭已經空了，第三層的沒了一半，而四五兩層還滿滿當當。
    第四層中一共40個罐頭，以4×10的方式排列整齊地擺放在推車中，五層也是同樣。
    這樣算來，船艙中竟然有整整200個玩家！
    雞人推着車，從頭到尾又從尾走到頭，将罐頭發放到了左右兩邊卷欄中的每個玩家手中。
    當他繞完一整圈，回到船艙大門口時，15分鐘正好過完。
    船艙尾部懸挂着一臺灰色的廣播，廣播中傳來輕快的音樂聲，伴随着鈴铛響。
    “親愛的動物朋友們，晚餐時間到——”
    柔和卻語調誇張的女聲從廣播中傳出，雞人面無表情地推門離開，而玩家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伸手拉開了罐頭的拉環。
    噗呲聲響不絕于耳，有玩家打開罐頭後面色如常，也有玩家按捺不住地低聲咒罵起來。
    “艹，這罐頭裏裝的什麽鬼東西！？”
    秦非聽見旁邊的豬欄中傳來暴躁豬憤怒的低吼。
    通過不動聲色的偷聽，秦非已經了解到豬欄中幾名玩家的姓名。
    暴躁豬名叫趙剛，而那個差點被他踩死的玩家則叫楚江河。
    聽見趙剛的罵聲，秦非很奇怪地低頭看了眼手裏的罐頭。
    罐頭中裝着的是極為普通的紅豆八寶粥，散發出一股劣質香精獨有的甜絲絲的氣味。
    不至于吧，八寶粥都能氣到他？
    ——八寶粥當然不至于氣到趙剛，問題是，他罐頭裏的根本不是八寶粥。
    秦非毫不掩飾自己看熱鬧的念頭，一邊喝着八寶粥，一邊大搖大擺走到圍欄邊。
    如此一來他終于看清，趙剛手中的罐頭瓶裏，正裝着一坨顏色不明的稀狀物體。
    米黃色，散發着馊臭味，裏頭夾雜着些許顆粒，看不出是谷物還是別的東西。
    簡單來說，就有點像嘔吐物。
    那馊味迎風飄散，直接飄到秦非鼻端，秦非的喉結動了動，壓下胸腔中泛上來的細微惡心感。
    就是這樣一罐看着、聞着就惡心到不行的東西，船艙中有近十分之一的玩家都拿到了。
    那些玩家臉色難看。
    雞人的喇叭裏說過，禁止動物浪費食物。
    也就是說這罐馊水他們非喝不可。
    可誰願意喝？
    又髒又臭先不說，最重要的是，也不知這東西吃下去會不會産生什麽負面效果。
    200人裏只有十多個分到了馊罐頭，疑心病重的玩家已經開始懷疑：這會不會就是副本內的第一輪篩選？
    秦非隔壁的兔欄裏，也有個玩家領到了馊掉的罐頭。
    但他無疑是個狠人，連半秒都沒有猶豫，仰頭，直接将罐頭裏的東西灌進口中。
    和狠人兔子比起來，趙剛就顯得有些外強中幹，蒲扇般的大手緊緊捏着罐頭，在鋁制瓶身上生生捏出了幾個指印。
    豬欄中的其他玩家，都在趙剛開出馊罐頭的第一時間就飛速吃完了自己的晚餐。
    只有楚江河，幾分鐘過去了，還傻兮兮地站在那兒。
    他不小心把罐頭上的拉環弄掉了，罐頭蓋子卻還沒打開，急得出一腦門汗。
    一只手伸到楚江河面前，抽走了他懷裏的罐頭。
    楚江河茫然擡頭，與趙剛四目相對，直接打了個寒顫。
    楚江河的彈幕裏瞬間刷過一大堆罵他的話。
    “大爺的，什麽玩意啊，人家話都沒說就先慫了。”
    “趙剛是來換罐頭的吧，目标對象找的好，這波穩了。”
    “你們看他，居然眼睜睜看着趙剛把罐頭拿走了？？”
    “唉，沒出息，這個主播膽子太小了，我要換一個人看。”
    “無聊，真的無聊，等他什麽時候死了，我再回來看一眼。”
    ……
    可憐的楚江河手裏拿着馊掉的罐頭，直播間裏本就不多的觀衆還瞬間流失了近一半。
    正常的罐頭被趙剛拿走，趙剛連工具都沒有用，用力一捏，罐頭表層的鐵皮應聲崩開。
    楚江河的眼角都氣紅了，卻只能忍氣吞聲。
    他低垂着頭站在角落，直到用餐結束的鈴聲響起，這才慌忙捏着鼻子将罐頭倒進嘴裏。
    休息的鐘聲在用餐結束後很快響起。
    吃飽就睡，這艘船上的“人類”，還真是很認真地在把他們當動物飼養。
    照亮船艙的火把次第熄滅。
    根據豬人給出的提示，玩家們的自由活動時間是在“休息鐘敲響之前”。
    玩家們迅速回到各自所屬的圈欄中。
    總的來說，這個副本到目前為止還比較溫和，除了“人與動物身份互換”這項設定稍微獵奇了一些以外，一切都很平淡。
    玩家們有吃有喝，有遮風避雨的地方睡覺，副本裏沒有形狀可怖的鬼怪，迄今為止遇到的NPC也都比較講理。
    但這僅僅只是第一夜，事實上，距離副本正式開啓，不過才過了兩個多小時而已。
    秦非倚靠在稻草垛旁邊。
    身後的幹草雖然有些紮人，卻十分蓬松，用來當靠墊剛好。
    不知是因為副本影響，還是因為航行在水上的船身不時搖晃，困意很快襲來。
    秦非微阖着眼，将鬼嬰從領域中拎了出來。
    “去，找找彌羊他們幾個在哪。”他修長的手指轉動着骨笛。
    鬼嬰在其他玩家眼中是隐身的，但光幕那頭的觀衆卻可以看見它。
    只見秦非拍了拍鬼嬰的腦袋，然後那面色青白的小東西便四肢着地，一溜煙爬了出去，在各個圈欄中亂竄，不時湊到某個玩家身邊聞嗅着。
    “我靠，真是絕了？？”
    觀衆們都無語了。
    怎麽會有人把那麽珍貴的契約NPC當獵犬用啊！！
    偏偏這用法還的确十分精妙，能替秦非省不少事。
    “我的缺德老婆？？”
    “主播這是雇傭童工，我要向系統投訴哈哈哈！！”
    鬼嬰在船艙間靈活地游竄。
    雖然隐了身，但船艙中不乏許多反應敏銳的高階玩家。
    鬼嬰連續幾次都引起了玩家的注意，卻能夠借助優勢十分輕松地逃離，一時間在艙內引發了小規模的動亂。
    作為罪魁禍首的秦非卻已經靠着草垛睡着了。
    在沒有光線的地方，世界變成黑黑小小的一團，水波托舉着船身輕輕搖晃，秦非的思緒在睡夢中停滞下來。
    在混沌一片中，他看見了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
    祂背對着他，沒有出聲，秦非卻能精準地明白祂想說的話。
    祂在說：“我就在這裏，記得來找我。”
    秦非怔忪片刻，向那抹身影靠近。
    可無論他怎麽走，他們之間的距離卻始終未曾發生分毫改變。
    在清晨的第一抹日光照亮海面之時，創世之船底層的圈欄艙內，起床鈴聲準時響起。
    伴随而來的，還有數道驚聲慘叫！
    秦非原本正迷迷糊糊地睜眼，耳畔尖叫卻突然猶如炸雷般響起，他立即迅速站起身。
    船艙內不少玩家都驚魂未定地站着，而最近的一處，就在秦非手旁。
    空氣中彌散着血腥味，那血腥味濃郁得幾乎令人作嘔。
    已經沒有人再叫了，也沒有人說話，秦非聽見旁邊傳來一陣古怪的咕嚕聲，有人正在嗬嗬地倒抽着氣。
    是趙剛。
    豬欄的地上，趙剛的雙腿正小幅度蹬動着。
    他的手捂着脖子，而脖子上，一道貫穿左右的傷口，幾乎将他的頭與肩膀直接分離開來。
    氣管被割裂了，大動脈也一樣。
    這個人馬上就要完蛋了。秦非只瞥了一眼，便迅速得出結論。
    趙剛大口大口倒抽着氣，發出破風箱般的響聲。
    他想咳嗽，但積血全部淤堵在傷口處，他覺得嗓子眼很癢，伸手使勁摳挖。
    而在旁人眼中。他便是将粗壯的手指硬生生塞進了自己的傷口裏！
    噴湧的鮮血如同小型瀑布般狂流，淌得遍地都是，豬欄中另外五名玩家駭然退後。
    同樣的場景發生在船艙各處。
    在清早的起床鐘聲敲響時，共有三名玩家死于非命。
    楚江河整個人抖如篩糠。
    早晨剛發現趙剛死去時，餘下四名豬玩家還曾疑心過，是否是楚江河懷恨在心，偷偷弄死了趙剛。
    但等他們意識到，船艙裏還有兩人也以同樣方式橫死，便瞬間了悟。
    這不會是玩家動的手。
    沒有玩家能在不知不覺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死三人，還不留任何痕跡。
    他們必定是因為違背了副本規則，所以才倒了黴。
    關于這三人的死亡原因，一直到5分鐘後，豬人NPC又一次來到船艙中時，依舊還在被玩家們熱切地讨論着。
    對于艙內亂象，豬人視若無睹。
    他高舉雙手相互拍擊，發出脆響，以和昨日初見時如出一轍的熱情與興高采烈，指揮着玩家們魚貫走出了圈欄艙。
    昨天沒能看清的，現如今，終于清晰地展現在了玩家們眼前。
    圈欄艙外，一條狹窄低矮的走廊通向前方。
    和圈欄艙一樣，走廊的牆壁、天花板和地板也都由木板鋪就而成。
    根據諾亞方舟的故事內容，秦非有依據相信，這整艘船全是木頭搭建的。
    豬人并沒有指揮玩家們排隊，秦非在前行的隊伍中悄無聲息地游竄，很快在鬼嬰的指引下與彌羊三人成功會合。
    也不知副本是不是有意的，彌羊在副本中抽到的身份竟然也是羊。
    林業是一匹馬，而蕭霄最可笑，竟然頂了一只綠毛的金剛鹦鹉頭。
    “噗。”秦非一見到蕭霄就很不客氣地笑噴了。
    鹦鹉蕭霄此刻卻無心與秦非幹架。
    他正在惶恐，因為剛才早上，在鹦鹉圈中，也有一名玩家慘遭割喉。
    秦非剛好找到了機會詢問蕭霄昨晚的情況：“你那邊死掉的玩家，是不是也搶了別人的晚餐？”
    蕭霄點點頭，又搖搖頭。
    “也不能算搶吧……”
    鹦鹉圈中一共只有兩人，他昨夜還和那玩家說了好半晌話，今天一早起來，卻見那人瞪着兩只眼睛，死在了距離自己不到半米的地方。
    蕭霄的衣擺都被血染濕了。
    雖然在副本中，各種慘死之象早已成為玩家們的家常便飯。
    但玩家所承受的心理壓力和視覺沖擊，并不會因此而削減半分。
    蕭霄唏噓道：“這鹦鹉是和他隊友一起下的副本，他隊友抽到了馊掉的罐頭，他就替他隊友吃了。”
    “難道馊罐頭被系統做了标記，吃到馊罐頭的玩家就有幾率死掉？”
    蕭霄緊張，一部分是被那人驚到了，另外一大部分，卻是因為他還沒摸清副本的死亡規律。
    秦非搖頭：“不，我隔壁死掉的那個玩家，吃的是正常的罐頭。”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秦非伸手，輕輕撓了撓貓咪頭套的下巴，“他們會死，不是因為吃錯了東西，而是因為他們違反了規則。”
    透過空洞的眼眶，蕭霄只能看見一團光潔平整的塑膠表面，但從那兩抹如同油漆筆畫上去的鮮紅色中，他卻硬是看出了一種睿智的光芒。
    “怎麽說？”蕭霄急切追問。
    “昨晚雞人NPC推車進來時，餐車旁的廣播喇叭播過幾條規則。”
    其中包括：
    1.晚餐每只動物都有份。
    2.領到餐點後請盡快就餐。
    3.切勿争搶打鬧。
    這幾句話表面上聽起來極其普通，但從今日玩家慘死一事中就能看出，每句話都潛藏着言下之意。
    每只動物都有份，這極有可能意味着，在每個玩家接過雞人遞上的罐頭的那一刻，罐頭的分配對象就已經固定了。
    就目前所知，死去的三名玩家中，有兩名都【主動】與其他玩家進行了交換罐頭的行為。
    “或許，喇叭中提到的‘争搶打鬧’，是經由模糊處理過的欺騙信息。”秦非語意淡淡。
    而真實的規則遠比這要嚴苛的多，任何一種主動交換都是不被允許的。
    他們沒有在領到餐點後直接就餐，而是插進了冗餘的動作，因此才被副本判定成了違規。
    “別忘了，豬人在離開前提醒過我們，在這艘船上，我們需要牢記一條原則。”
    “動物要聽人類的話。”
    動物要聽人類的話，因此，這艘船上的規則，或許會比其他副本要繁雜豐富得多。
    每一句從“人類”口中說出的話，都有可能在下一刻，成為揮向玩家脖頸的鍘刀。
    秦非身旁，餘下三人均面色沉郁。
    前行隊伍已走到盡頭，兩條岔道一左一右。
    左側岔路口被一扇木門封鎖着，木門上挂着一塊白底紅字的警告牌。
    上面寫着“工作區域，非請勿入”。
    右側則是一條向上的木質階梯。
    在豬人的引領下，玩家們順着階梯一路向上。
    越向上走，光線就越明亮。
    水波拍擊船身的聲音，以及機械制動聲越來越輕。
    在穿過整座臺階以後，秦非眼前驟然一亮。
    玩家們竟然被帶到了甲板上。
    碧海藍天躍入眼簾。
    這的确是極美的景象，巨大的輪渡破開蔚藍海面，向前行駛着，魚群穿巡在船身兩旁，頭頂有鳴叫的海鳥振翅飛過。
    帶着細微鹹濕氣息的海風擦過臉頰，豬人NPC的心情似乎好極了。旋轉着肥胖的身軀，在甲板上肆意地滑步。
    這座甲板極大，200名玩家同時聚集在甲板上，卻絲毫不顯得擁堵，甚至還有大板空間空餘着。
    在距離玩家們登上甲板的臺階口不遠處，一道警戒線，将甲板上的區域劃分為兩半。
    “那邊是人類的活動區，我們的動物朋友絕對不能踏足哦~”豬人給出了善良的奉勸。
    “現在請大家看向這邊，我們的游戲活動，馬上就要開始了！”
    豬人揮舞着它粗短的手臂，指向某個方向。
    那裏仿佛像是某個舞臺的入口，一塊豔紅的絨質幕布懸挂在半空，兩側點綴滿了鮮花與氣球。
    “現在，歡迎我們最尊貴的嘉賓入場！”
    豬人不知從哪兒變出了一個話筒，抵在嘴旁，嘹亮的聲音頓時響徹整座甲板。
    “啪啪啪——”
    雷鳴般的掌聲響起，這一次，鼓掌的卻并不是玩家們。
    在警戒線後方，從一處門洞裏，忽然走出了數不清的人類。
    這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無一不是身穿華美的禮服，看上去地位卓然。
    有人手中端着香槟與紅酒，也有人正在吃着造型精致的高級甜點。
    他們像豬人舉起酒杯示意，臉上洋溢着歡快友好的笑容，乍一看與真正的人類無異。
    可等仔細看時，卻不難發現，他們每個人的臉部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扭曲。
    有人的臉皮下方擠滿鼓包，将面部撐得崎岖不平。
    也有人狹長的口鼻，幾乎将面皮戳破。
    他們漂亮光鮮的衣裳下，那一只只胳膊與腿上長滿絨毛，看起來與身上的衣飾格外格格不入。
    在歡呼雀躍與簇擁聲中，豬人對準話筒，激動得宣布：
    “創世之船動物游戲揭幕儀式，現在正式開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