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古怪的女孩
    【怪談調研聯合會邀請函】
    尊敬的女士/先生, 第23屆怪談調研聯合會擇日将于怪談酒店14層1號會議大廳舉辦，本次會議由人類世界怪談調研組委會主辦，中央區第一警務廳協助承辦, 歡迎您的光臨！
    質感厚重的卡紙上寫着燙金字樣，秦非一目十行地掃視完全部內容，眨了眨眼。
    大廳懸挂的注意事項中曾經提到過，邀請函是“專人專發”。
    可事實上，秦非并沒有在邀請函的內容裏看到任何有關他身份的信息點，甚至連編碼也沒有一個。
    這樣的邀請函, 即使被私下交易、偷盜或是搶劫, 組委會又能否發現端倪呢？
    大概率是不能的。
    是否持有邀請函，無法成為分辨人類和怪談的依據。
    青年微垂着眸，大廳裏人來人往, 沒有人注意到這個正在朝角落走去的年輕人。
    但在他們未曾留意的瞬間, 秦非卻已将其中不少人的特征記在了心裏。
    秦非并不清楚總委會的邀請函一共發出過多少份，但從酒店大堂此刻人潮湧動的盛況來看, 本屆會議規模一定不小。
    來往的人看上去都十分正常。
    雖然男女老幼各種性別年齡的人都有，但衣着打扮與長相，都和副本外的尋常路人沒什麽兩樣。
    副本世界裏的季節似乎正處初秋，NPC們大多穿着薄款外套, 倒是将部分身着厚重沖鋒衣和長筒軍靴的玩家襯托得頗為格格不入。
    那些玩家在NPC們狐疑的目光中手不是手腳不是腳，秦非卻十分幸運地借着角色外觀, 順利混入了人群中。
    ……
    “抱歉, 麻煩再往裏面一點。”
    狹小逼仄的電梯轎廂中擠滿了人。
    就在電梯門即将完全合攏的前一秒, 一道瘦削挺拔的單薄身影, 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之前，動作靈活利落地鑽進了電梯中。
    “艹——”
    靠近門邊的NPC被迫向後, 差點踩到別人的腳，皺着眉頭正要叫罵，卻在撞上對面青年清透如琥珀般的眸子時驀地一愣。
    NPC的眼神順着那雙漂亮的眼睛一路下滑，越過青年高挺的鼻梁，弧度微揚的嘴角，線條精致的下颌。
    直到那完美得過分的面部輪廓收束為白皙修長的脖頸和鎖骨，沒入薄毛衣的領口之內。
    直播鏡頭十分恰時地給了秦非一個放大的特寫，霎時間，整個直播間的觀衆一齊瞪大了眼睛。
    “老婆！！！今天的老婆格外貌美，我舔舔舔舔舔！”
    “上面的變态死了，能不能走開，放着我來舔！”
    “不争氣的眼淚順着嘴角流了下來。”
    “顏值霸淩，這絕對是顏值霸淩！霸淩可恥啊可惡的主播！！！”
    秦非如今的外觀和他本人的長相起碼有五分相似，但這只是對于對他很熟悉的人來說。
    外觀與秦非本尊之間最大的差距，在于細節，和氣質。
    秦非原本的容貌清隽，甚至有幾分清冷。
    偏偏那雙清透的眼睛，與幾乎永遠噙着似有若無笑意的嘴角，又是那麽溫和柔軟。
    強烈的反差感帶來一種足以蠱惑人心的魔力，他站在人群中，就像太陽與月亮的揉和體，閃耀着奪目的神性，令人不由自主便産生想要靠近的欲望。
    而如今的外觀。
    曾經溫柔的杏眼眼尾被拉得狹長，泛着淺淡的嫣紅，鼻尖挺翹，嘴唇飽滿如成熟的櫻桃，誘人采撷。
    就。
    很勾引人。
    “……”
    NPC被迎面襲來的美貌震得呼吸一滞。
    “你要去幾樓？”
    話到嘴邊莫名其妙轉變了內容，NPC有些耳熱地問道。
    他的頭上懸挂着一行淺色提示文字。
    【一名普通的參會人員：好感度10%】
    在這種內含着大量隐藏身份NPC的副本裏， NPC的好感度條必然不可能透露太多的信息，否則秦非的天賦技能就會變成活生生的作弊器。
    但秦非敏銳地注意到， NPC的好感度是在他擡頭看清自己模樣後，瞬間上升到10%的。
    這家夥，看樣子貌似是個顏控。
    “12樓，謝謝。”秦非微笑着颔首，聲音與臉同樣動人。
    他要去12樓辦理入住。
    12樓的電梯按鈕早已被人按亮，NPC呆呆地點了點頭。
    電梯四面都是光可鑒人的金屬材質，和鏡子沒什麽兩樣，好幾道或是直白或是蓄意加以掩飾的目光在電梯內多方折射，最後不約而同地落在了秦非的臉上。
    秦非面色如常，不曾為此産生絲毫情緒波動。
    “叮——12樓到了！”
    電梯幾度停頓又繼續上行，終于抵達了秦非的目的地。
    這趟電梯中竟然有近半數的人都在這層下了，12樓的電梯口挂着張和一樓相同的橫幅。
    前方不遠處站着個侍應生NPC，正在為所有從電梯中出來的人引路：
    “前方直行右轉，12021號房辦理入住登記。”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條燈光明亮的走廊。
    和大堂一樣，怪談酒店內部的裝潢同樣光鮮亮麗，纖塵不染的法蘭絨地毯吸收了過路客人們的腳步聲，四周只餘輕微的交談聲。
    由于組委會已經提前提醒過大家本次會議的特殊性，因此，不止玩家，就連參會的NPC們也都正不動聲色的打量着彼此。
    12021號房間很大，被分隔成了一間間類似銀行窗口的櫃臺。
    秦非跟在一群NPC身後進入房間，刷邀請函在取號機上拿到一張排隊號，然後找了個就近的位置，安靜地坐下等待叫號。
    “這位……這位小哥。”
    一道聲音自秦非身後響起，秦非扭過頭，看見一張略顯眼熟的面孔。
    竟然是剛才在電梯裏見過的那個NPC。
    NPC是個戴着眼鏡的年輕男人，穿了條背帶褲，胸口紮着領結，乍看上去十分斯文且不堪一擊。
    但從他在電梯中最初時的暴躁反應來看，NPC的脾氣大概和他的外表背道而馳。
    “有事？”秦非道。
    “你——”NPC皺着眉頭，厚重如酒瓶底般的鏡片背後，一雙眼睛緊緊盯着秦非的臉。
    半晌，他問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問題：“你，是怪談嗎？”
    “？”
    秦非詫異挑眉：“為什麽這麽問？”
    近在咫尺的距離之下，NPC幾乎可以看清青年臉上微小的絨毛，他細密如鴉羽般的睫毛輕輕揚起。
    NPC覺得頭有點暈，擡手扶住額頭。
    他強撐着，又看了秦非幾秒，始終無事發生，于是只得開口道歉：“……是我冒昧了。”
    秦非卻不打算就這樣輕飄飄放過他：“請問您可以詳細說說嗎？”
    他笑眯眯的，眼底卻帶着不容拒絕的強硬：“有關于您是怎樣把我判定為一個怪談這一點。”
    NPC嘆了口氣，卻沒有說重點。
    “你可以叫我布朗，先生。”布朗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尖，“我會這麽問您，主要是因為——”
    他閉上眼睛，認命地開口：“因為你長得實在太漂亮了，先生！”
    “噗——”
    NPC一語畢，光幕前的觀衆們瞬間噴笑。
    有靈體難以肆意地拍起了大腿：“笑死我了哈哈哈哈，這就叫做被美貌反噬嗎？？”
    秦非倒是很給面子地沒笑，他若有所思地用指尖輕輕叩着座椅扶手：“因為我太漂亮了。”
    “所以。”秦非故意抛出一個方便NPC接下去的話頭，“藏匿在人群中的怪談，長得都很好看嗎？”
    “什麽？”NPC一愣，連連擺手，“啊，那倒不是，只是怪談們無論怎樣努力僞裝，總會露出一些和普通人不太一樣的破綻。”
    “比如長着角啦，有尾巴啦，奇裝異服啦，或者會在經過的地方留下一些特殊痕跡之類的。”
    面前的青年實在美得不似尋常人，布朗覺得，他看起來簡直像個狐貍精，這才有了剛剛認錯的那一幕。
    布朗疑惑地眨着眼睛：“會這麽問，先生，您是第一次參加調研會嗎？”
    秦非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是啊，第一次參會就被人認成了怪談。”
    布朗的臉上出現了一抹愧疚：“真是抱歉，對您提出這麽不禮貌的問題。”
    秦非唇角的笑意加深。
    直到目前為止，秦非還并未在人群中尋找到任何有着“怪談”嫌疑的人，而屬性面板中，22個參賽公會後面的積分數字依舊全都是0，說明其他玩家那邊的進度也和秦非一樣。
    怪談很會僞裝，僅靠擦肩而過這種程度的接觸，大概還不足以發現他們的破綻。
    這是個需要觀察力和社交的副本。
    秦非決定，就從面前這個眼鏡NPC開始，打開他的社交市場。
    “我也覺得，您剛才的問題實在有些不禮貌。”秦非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布朗先生，您是否應該為此給予我一些補償呢？”
    明明是件沒什麽大不了的事，秦非卻借此上綱上線，本該十分惹人生厭。
    可配上青年這張完美無瑕的臉，顏控的布朗先生卻無論如何也讨厭不起來了。
    NPC連連點頭，看起來傻不愣登的：“是是是，你說的對！”
    “那我們來聊聊天吧。”秦非成功打開了話匣子，“布朗先生，你剛才這麽直白地向我提問，假如我真的是怪談，你這樣就算指認成功了嗎？”
    “是。”
    秦非已經證實了他的确不是一個怪談，布朗被忽悠得完全相信了對面之人新手參會人員的身份。
    出于尴尬、內疚和一部分對美色的屈服，NPC盡職盡責地講解了起來。
    “我懷着[确切的懷疑]對你提出[質疑]，假如你真的是一個怪談，而我懷疑的點，也的确是你露出的破綻，受到怪談酒店的規則限制，你會立即卸去僞裝，顯露出原形。”
    “而我，則會被拉入你的怪談世界。”
    當NPC開始說話時，秦非不動聲色地打開了黑羽公會的內部公頻話筒。
    這是公會賽獨有的特殊溝通頻道，便于各大公會內部交流。
    在副本開始前，珈蘭就通知過所有參賽玩家，只要身處副本中，就必須時刻将公頻調至開啓狀态。
    因此布朗在不知不覺間充當了一回黑羽全員的科普老師，而他本人則渾然未覺。
    “怪談世界。”秦非采用了一種十分狡猾的套取信息的方式，他沒有直接提問，而是重複了一遍NPC的話。
    布朗：“嗯，怪談世界。”
    “最近10年，潛入人類世界的怪談越來越多了，怪談幾乎已經成為了和人類生活息息相關的存在，普通人一不小心就會被拉入怪談世界，時常有人因此受傷或喪命。”
    布朗搖頭嘆息着。
    “假如因為我們的努力，能夠讓人類在下一年中生活得更好些，那這一個月的危險也就值得了。”
    “嗐，瞧我說這些廢話做什麽。”布朗摸了摸後腦勺。
    秦非笑得眉眼彎彎：“沒關系，我很願意聽。”
    在暖橘色燈光的映照下，青年的神色顯得格外誠摯：“再多說點吧。會議守則裏提到過，每10天我們都需要向組委會提交線索，這些線索有什麽額外限制條件嗎？”
    布朗的思路已經完全被秦非帶着走了。
    “沒什麽限制條件，唯一的條件就是，線索必須都是真實，且正确的。”布朗認真思索後答道。
    “我們能夠找到的線索分為兩種，[普通線索]和[核心線索]。”
    “任何事關怪談的線索都能被歸類為普通線索。”
    “例如怪談的外觀、喜好出現在哪種地方、會用怎樣的方式與人類搭讪、或者在怪談世界中的生存規則之類的。”
    “而核心線索則只有兩種，一是怪談世界內一整套完整的生存和通關規則，二是如何殺死怪談世界內的重要怪談角色。”
    “一旦重要怪談角色，死亡怪談就會消解。”
    “參會人只能提供自己切身經歷過的怪談的線索，私下花金錢購買或者脅迫其他人把線索告訴自己之類的都是沒用的。”
    秦非可不覺得這是沒用的。
    副本開始前，系統公告已經告訴過玩家，通關新副本5點積分，通關舊副本1點積分。
    也就說明，這座酒店中的怪談裏，起碼有一部分是可以重複刷的。
    一旦可以提前得到線索，進入怪談後的危險度就會大大降低，通關速度必然也會加快數倍。
    這個副本的制度中，存在着可以刷分的漏洞。
    秦非眯了眯眼。
    但他什麽也沒說，仍舊靜靜充當着一位聆聽者。
    布朗越說越上頭，他一拍腦袋。
    “哦，對了！會議期間的怪談酒店和外面的世界不太一樣，能夠将普通人類拉入怪談世界的，除了怪談本人，還有怪談物品。”
    黑羽公會的公頻中，身處副本的另外九名玩家刷屏出了一百個人的效果，現在副本才剛開始不到5分鐘，絕大多數玩家都還在一樓大堂，甚至是酒店外面的草坪上打轉。
    沒想到小秦已經套到了這麽多話！
    淡綠色的藤蔓順着地板攀至秦非面前，輕快地打了個轉，路誠出現在秦非身側。
    秦非的餘光從藤蔓上擦過，路誠嘿嘿一笑，小聲耳語道：“沒事，我用了隐形道具，除了咱們公會的人以外，其他人都看不到它。”
    秦非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對一臉好奇看過來的NPC布朗介紹道：“我朋友，也是個新人菜鳥。”
    路誠本來就是個自來熟，點頭哈腰地和NPC套近乎，很快就博得了對方的好感。
    廣播中傳來叫號聲，秦非和布朗率先辦完入住手續，又等路誠也辦理完畢，三人一起離開了入住登記點。
    “這次組委會下了大手筆，整個11~14層全都被包下來了。”布朗捧着手中的房卡，左看右看，感嘆道。
    14層是正式會議區，12層是餐廳以及其他活動區，11和13層則是整整兩層的酒店房間。
    秦非和路誠的房間都在樓上的13層，布朗的則在樓下。
    “我們要不先去吃點東西？”布朗提議道，“趕了一天一夜路才來到這裏，我都快累死了。”
    兩名玩家并無異議，三人一起向旁邊的餐廳走去。
    餐廳裏的人比入住登記點要多很多，12層的餐廳屬于半開放性質，內部參會人員可以憑邀請函領取免費的食物，而外部參會人員，甚至是酒店裏的路人，同樣可以繳納費用進入餐廳，享用美味的自助餐。
    餐廳內的餐品琳琅滿目。
    各類中西餐、甜點、飲品、水果應有盡有，甚至還有火鍋區和燒烤區。
    “這可真是，我這輩子進過條件最好的副本。”路誠啧啧稱奇。
    秦非則忽然問布朗道：“剛才辦理入住前，你是不是還有話沒說完？怪談物品之類的？”
    “哦，對！”布朗将目光從身旁的烤羊排上依依不舍地收回。
    “有些居心不良的怪談，會把能夠進入他們怪談世界的觸發物品藏匿在酒店當中，參會者一不小心就會中招。”
    布朗吞咽了一下，仿佛心有餘悸：“這些怪談通常都比較危險，怪談的主角色充滿了攻擊性。”
    “哇——”
    一道軟乎乎的小女孩哭聲驀地響起，布朗一愣，頓住腳步。
    有個看起來不過四五歲大，頭戴水晶發冠，身穿蓬蓬公主裙小女孩，正坐在不遠處的凳子上。
    她的身邊空無一人。
    “媽媽，媽媽——”小女孩似乎和家人走散了，很是傷心，豆大的淚珠不斷順着臉頰滾落。
    “哎呦。”布朗瞬間感到十分不忍，三兩步上前将孩子抱起，“小朋友，你的爸爸媽媽呢？”
    “我、我媽媽，不知道到哪裏去了。”女孩抽抽噎噎。
    餐廳裏的人很多，因為價廉物美，不少住店的旅客都來到了這裏，其中不乏像這樣年紀的小孩，而小孩又一向穿得比較花哨。
    因此，即便是經驗老道的布朗，也未能從面前的情景中捕捉到一絲異狀。
    他幫小女孩擦着眼淚，直到路誠信步走來，随手拿起了小姑娘擺在一旁的玩具。
    那是一只塑料做的粉色魔法棒，頂端點綴着一只誇張的巨大愛心，透明的管身中有亮晶晶的彩色碎片上下浮動着。
    “還挺好——”看。
    一句話沒說完，路誠的雙眼驀地瞪大，他身旁的空氣扭曲起來。
    随即，伴随着噗呲一聲輕響，他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秦非神色瞬間凜然，一把抓起墊在魔法棒下方的彩色童書。
    然後秦非也不見了。
    布朗：“？？？？？”
    布朗的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難以置信地瞪着面前的小孩：“卧槽？你是怪談？？？”
    小女孩咧開嘴笑了起來，露出一排細密的、尖尖的，像錐子一樣的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