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聚齊
    黑羽公頻中, 有一瞬間靜得落針可聞。
    幾秒過後，彌羊出聲打破了寂靜：“那個，我也跟過去看看。”
    對于好大兒, 羊媽媽已經有了一種超乎尋常的盲目自信，跟着他走不會出錯。
    珈蘭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聽見路誠的彙報：“我看見彌羊開門了……要不我也去吧！”
    然後又是開門聲。
    珈蘭副會長：“……”
    心累。
    “好了。”他出言制止住另幾名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的玩家，“三個人過去足夠多了，你們都給我在房間裏老老實實呆着。”
    ……
    走廊中空氣陰冷，彌漫着一股潮濕的黴菌氣息。
    幾名走出門外的玩家謹遵客房規則提示, 人手一支手電, 在漆黑一片的過道中，目标格外明顯。
    路誠加快速度追趕秦非的背影，在經過星晝那兩名玩家時, 收到了對方一個大大的白眼。
    路誠莫名其妙。
    彌羊幾步走了過來, 避開了那兩人的視線：“別理他們，星晝的人昨天早上還是第一, 中午被暗火擠到了第二，你和小秦出來以後他們又掉到第三，正生悶氣呢。”
    因為公會賽期間在黑羽挂了名，彌羊也能使用黑羽內部專供的傳聲道具了, 他現在就正在用這個。
    黑暗走廊中規則未明，但根據前兩天的經驗, 夜間降臨酒店的殘缺怪談中很大一部分都有“噤聲”的限制, 因此大家都不敢先出聲。
    兩人前方, 秦非晃動着手電, 不放過每一寸牆角和地板。
    與剛入夜時比起來，現在的走廊環境看起來更加陳舊了, 地毯上布滿一塊塊黏膩膠黑的污漬，秦非走動時，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避讓開來。
    他有種隐約的預感，假如踩在那些污漬上面，産生的後果不會是他所樂見的。
    一片死寂的走廊被壓抑的腳步和呼吸聲填滿。
    星晝的兩名玩家不近不遠跟在黑羽三人身後，沒有人再從別的房間裏出來。
    在這條路即将走到盡頭的時候，秦非終于找到了一張疑似走廊規則紙的東西。
    和他曾在被怪談入侵的電梯裏見到過的規則紙一樣，走廊的規則同樣也殘破不堪，泛黃折舊的半截紙張只有一角黏在牆壁上，剩餘部分都垂落了下來。
    秦非将紙平展，上前查看。
    ■■大樓走廊守則：
    1.走廊是絕對安靜的，請不要在走廊上發出聲音，包括但不限于：說話、咳嗽、笑、哭//哭-ku——慘叫/大聲慘叫。
    2.本大樓只有左轉走廊和直行走廊。
    如遇右轉走廊，請轉身并閉眼默數十下，然後回頭。
    如果走廊仍未恢複正常，請重複上述流程。
    3.走廊電力系統老化，停電情況時有發生，請不要相信在黑暗中聽到的一切聲音，請不要相信在黑暗中看到的任何人。
    這條規則被黑色的橫線劃去了一部分，下半部分被改為了：
    【你可以相信在黑暗中遇到的人。】
    “第三條一看就是受污染了的規則。”彌羊在道具裏嘟囔道。
    他的語氣頗為輕松，因為走廊規則到這裏就戛然而止，下面的內容都被撕掉了。
    從走廊規則打着馬賽克的标題推論，他們如今所處的位置，很可能已經根本不是在怪談酒店了，這聽起來有些讓人毛骨悚然。
    但，按照玩家們前兩天總結出來的經驗。
    在不完整的夜間怪談中，只要嚴格遵循已知規則，就有極大概率能夠逃生。
    那些看不見的規則影響不到怪談中的人。
    走廊規則簡單，對他們來說非常有利。
    雖然規則中沒有提到，秦非還是将自己“盡量避開地毯污漬”的猜測告知了路誠和彌羊，一行人繼續悄無聲息地向前。
    “……”
    過分的安靜總是容易令人心生惶恐。
    星晝的人沒有留意到地毯污漬的陷阱，剛開局不久就中了招。
    有一名玩家的腿陷進了地毯裏，無論怎樣都拔不出來。
    最後也不知他們使用了什麽道具，在一陣升騰的煙霧過後，那人終于重獲自由。
    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上全是一道道抓痕，就像有什麽東西藏在地毯裏，曾經狠狠抓着他的腿，不舍得放手。
    鮮血流淌在地毯上，彙聚成一團新的深色污漬，那玩家不敢将腳再次放下，單腿蹦着跳到旁邊。
    這種程度的外傷對玩家來說不算什麽，在藥品和道具的雙重加持下，星晝的人很快恢複了行動力。
    五名玩家按照規則指示，看見左轉走廊就走進去，就這樣，在黑暗中繞行了大概二十分鐘。
    “……我們這樣不停朝同一個方向拐，會不會一直在兜圈子？”
    路誠忍不住發問。
    秦非對此給予了否定答案：“起碼到現在為止，我們走過的每段走廊都是不一樣的。”
    無論是走廊的長短，還是兩側牆壁上牆皮剝脫的痕跡，亦或是地毯上污漬的形狀。
    路誠頭暈腦脹地點了點頭，盯着身旁的牆看了半晌，硬是沒看出和前一段走廊有什麽區別來。
    不過他的擔憂很快不藥而愈了，因為再往前走了一段路後，出現在衆人面前的竟然是一個右拐路口。
    秦非原地立正，速度飛快地轉身閉眼。
    10秒鐘時間在這一刻顯得格外漫長，秦非隐約覺察到，在他閉上眼睛的這段時間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逐步逼近他。
    溫度正在變低。
    空氣也變得陰冷。
    似有若無的呼吸聲回響在耳畔。
    10秒時間到，秦非睜開眼睛，轉過身。
    右拐走廊果然已經變成了左拐走廊，但，同一時刻，出現在秦非視野中的，還有一張鮮血淋漓的臉。
    那是一張不過巴掌大小的臉，不難看出，臉的主人曾經擁有過極為可觀的美貌。
    但現在，這張臉上已經只剩下恐怖了。
    和曾出現在電梯裏的那幾個鬼一樣，女鬼的整個上半張臉皮都被剝脫了下來，露出鮮血淋漓的脂肪和肌肉組織，某些地方甚至可見森然白骨。
    她杏核狀的漂亮眼眶被血色充盈着，女鬼沒有眼白，純黑色的瞳孔深不見底，正貼臉和秦非對視。
    由于秦非對此早有預料，不僅半點沒有被吓到，還産生了一種“啊，果然如此”的平淡感慨。
    空曠的走廊中，秦非沉默地望着女鬼。
    身後四名玩家給出的反應則與秦非完全不同。
    身為高級公會的重要成員，幾人雖不至于在副本中被貼臉殺這種低級的操作吓到失聲尖叫，但在看清女鬼長相的那一刻，心髒驟然緊縮的感覺還是根本難以控制。
    幾人閉眼的閉眼，捂嘴的捂嘴，一張張臉紛紛皺成了苦瓜。
    女鬼的的目光在他們身上輪轉了一圈，最後又重新回到距離她最近的秦非身上。
    “這裏好黑……”
    她開口說話時，有一種幽幽然的回響，就像嗓子在漏風，令人不禁聯想到入夜後空無一人的深山荒野。
    “這裏好黑……你們陪我走一段吧……”
    女鬼說着，擡起枯瘦幹癟的手，指向前方某個方向。
    秦非望向女鬼手指的方向，不由得眼皮一跳。
    走廊盡頭，原本已經不見了的右拐路口，不知何時又再度出現了。
    同時，左拐的路口也并沒有消失。
    秦非沒有出聲，其他玩家也是同樣，女鬼寸步不讓，幾人一時間僵在了走廊上。
    與此同時，秦非也正仔細觀察着面前的女鬼。
    這女鬼雖然樣子看起來可怕，但好感度條的顯示竟然都是可以攻略的。
    這說明對方是自我意識相對清晰的那種鬼，而非無腦攻擊型NPC。
    【游走在■■走廊中的鬼魂：好感度0%（不要輕易拒絕鬼魂向你提出的要求，她可不是什麽好脾氣的鬼）】
    脾氣不好。
    秦非眨了眨眼。
    女鬼的這一特點正在迅速體現出來，在她發現自己的求援未能得到回應以後，很快又問了幾遍。
    語速一遍比一遍急切。
    女鬼的聲調越來越凄厲，身形也開始不斷晃動起來，手部的骨骼咯吱作響，似乎随時都可能會出手擰斷一個玩家的脖子。
    星晝的兩人緊張地後退了兩步。
    一個很可能十分致命的抉擇正在亟待秦非選定。
    女鬼目光幽深，像是淬了毒。
    在“閉嘴，可能會惹女鬼生氣，但不一定會造成嚴重後果”和“順着女鬼的意，但違反走廊規則，十有八九會被規則抹殺”這二者之間，好像并沒有多少能夠令玩家遲疑的餘地。
    秦非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
    不過。
    青年微笑着擡眸，目光友好和善地望向女鬼。
    一名成熟玩家的世界從來不是非黑即白的二選一。
    秦非雖然打定主意不開口說話，卻也并不想把女鬼得罪死。
    直接拒絕太不明智，最好曲線救國。
    在身後四名玩家的矚目下，秦非做出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舉措。
    他擡手，對女鬼比了段手語。
    女鬼：“？”
    路誠&彌羊&星晝的兩人：“？？？”
    彌羊的聲音在道具裏響起：“……小秦剛比劃的那是什麽意思？”
    路誠眼皮抽搐：“看不懂。”
    大家都沒看懂，手語不是人人能懂的。
    女鬼也不懂。
    秦非看出女鬼的茫然，比了段更複雜的手語，最後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玩家淺色的瞳孔中寫滿真誠，真誠中又飽含了一點點惆悵，搭配他如今異常鮮妍的容貌，顯得溫柔而易碎。
    女鬼狠狠愣住了。
    其實女鬼還是沒看懂手語的具體意思，但作為一個思考能力與活人無異的鬼怪，她精準領悟到了面前青年最後兩個動作的含義。
    ——他想說的大概是，他說不了，話也聽不見，只能用手語交流。
    女鬼的表情扭曲了很久，最後露出了一種“我可真該死呀”的神态。
    她退到一旁，放秦非通過，又重新攔住了後面的四個人。
    正确答案就擺在眼前，四人不假思索地照抄，手語打得整齊劃一，就像在做廣播體操。
    是對是錯無所謂，反正這鬼也看不懂。
    女鬼：“……”
    好巧不巧碰到的一群人都是啞巴。
    這概率，和中彩票也差不多了。
    女鬼一臉恍惚。
    ……
    靠着無限接近于耍流氓的應對方式，一行人成功甩脫了女鬼。
    走廊重新歸于空寂，路誠警惕得檢查了後方，确定女鬼沒有跟上來後不由得感嘆：“哥，你這臨場反應速度，不去搞詐騙真是可惜了。”
    秦非步伐閑散地行走在幾步之外，仿佛認真，又仿佛随口答道：“那也太不适合我了，你什麽時候見我騙過人？”
    他可是正直的代表，人民的公仆。
    路誠：“……”
    ？？？
    就在路誠搖頭感嘆人為何能如此不要臉的時候，無邊無際的走廊終于出現了盡頭。
    玩家們從離開13樓客房後就一直在走廊中兜圈子，從頭到尾都沒進過電梯或樓梯間，可現在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卻是一扇挂着“12F西側會議廳”牌的大門。
    門沒有全關，透過側開的縫隙，秦非看見幾道零散坐着的背影。
    秦非沒有停頓，不假思索地推門入內。
    手指上的黑晶戒從廣播出現在客房電視中時，就開始斷斷續續地發燙，直到秦非掌心貼上面前門扇的那一刻達到頂峰，然後悄然歸于平靜。
    房間裏坐了大約10人，秦非大致掃了一眼，除了兩名是玩家，剩餘都是NPC。
    在他目光移至靠窗位置時，不期然撞進了一雙湛藍色的眼眸裏。
    秦非抿唇微笑，對面的眼底同樣漾過一絲笑意，随即視線移開，像是不曾對秦非報以任何關注。
    彌羊啧啧感嘆：“這不是那個被幾個公會盯着的NPC？他也是來報名參加怪談的嗎？”
    從沒聽說過一個怪談還能進入到別的怪談裏。
    假如這NPC真的能和他們一同進入怪談，應該就能說明，他的确只是一個普通的參會人員了吧。
    星晝的兩名玩家也在竊竊私語，秦非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安靜等待着其他人的到來。
    之後進入房間的人裏，玩家占了大多數。
    也不知道這些人過來時都遭遇了些什麽，大多都十分狼狽，身上沾滿血污，沖進房間時就像一陣風一樣，好像背後有鬼在追。
    四十人很快到齊。
    在房間內人滿的那一剎那，一陣濃黑的霧氣迅速從緊閉的窗框中蔓延至室內，飛速淹沒了每個人的視野。
    “什麽情況……？”
    黑暗中響起零星幾聲疑問。
    但很快被緊接着出現的，更大的噪音所掩蓋。
    轟隆！轟隆！
    叮呤咣當。
    像是有人在用巨錘敲擊着什麽，又像是電鋸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