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市立第三瓷器廠01
秦非在一個小房間裏醒來, 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硬邦邦的床上。
床單和被面都是灰色的,準确來說,是一種因為經年累月的搓洗和日曬, 而失去了原本顏色的灰。
秦非坐起身來,大致掃視了一圈。
這房間有門有窗,但窗上糊了紙,看不清外面。
一點點光亮照透紙背落進屋內,宣告着現在是白天。
房間面積小得可憐,一張不到一米的單人床, 床尾立着個衣櫃, 旁邊則是一張書桌,除此以外再沒有別的家具。
書桌上擺着一個紅色的筆記本,只有巴掌大小, 款式非常老舊。
在秦非進入規則世界之前的時代, 市面上已經很少有這種舊式膠皮筆記本流通了。
這怪談還挺有年代感。
筆記本上用燙金工藝凹印着一行字:
市立第三瓷器廠,車間發放。
秦非還記得在列車上時。乘務員和廣播裏提到的那個站點名:瓷都。
看樣子, 自己的這個怪談中領到的身份是,瓷都內某個瓷器工廠的車間工人。
那這裏哪裏?
工人的家?
不,以這個房間的格局來看,并不像家, 倒是更像工廠宿舍。
鬼嬰從它的領域中冒出頭來,撅着屁股爬到秦非的床上。
它好像挺喜歡這個怪談, 肉眼可見地心情愉悅, 青紫色的皮膚都沒那麽幹癟了, 乍看上去甚至有點像個真正的人類幼童。
秦非拍了拍鬼嬰的屁股, 指揮道:“去,幫我把那個筆記本拿來。”
也不知下車後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現在秦非渾身都痛,就像被人狠狠掄了兩拳。
根據僅存不多的記憶片段,他似乎是一下車就暈了過去,随後被丢到了一個堆滿了人的推車上。
再之後,秦非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至于那個推車上堆其他的人。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和秦非一樣從444號列車上下來的玩家們。
鬼嬰聽了秦非的話,屁颠屁颠地拱着筆記本過來。
這間屋子裏所有的東西都和床單被罩一樣,是一種洗褪了色的舊灰,包括秦非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被換成了同樣顏色的舊襯衫。
在這樣灰突突的環境中,秦非手中筆記本格外鮮亮的紅色封皮便顯得異常刺眼,就像一塊粘稠的、還沒有徹底固化的豬血。
秦非蜷了下指尖,翻開本子。
映入眼簾的是一行淩亂的藍色圓珠筆字。
“成為了第三廠的工人,我好高興,從今天開始一定要努力工作!
——于周楷。”
加油打氣的話寫在扉頁上,旁邊畫了個潦草的笑臉。
筆記本的原主人沒有說空話,再往後翻,裏面記錄的果然全是和工作有關的內容。
上工下工的時間表、車間操作流程、以及各式各樣的,和燒制瓷器有關的工藝手法。
“嘶……”秦非盯着那整頁整頁的文字,不由得倒抽了口氣。
這個副本該不會需要玩家自己動手燒瓷器吧?如果是這樣的話,事情可不太妙。
根據筆記本中的內容來看,市立三廠所生産的瓷器樣式十分複雜,還真不是一般人上手就能幹的。
房間牆上有鐘表,指針指向6:45。
于周楷的筆記本裏寫了:
七點起床,洗漱出去吃早飯。
七點半進車間,八點正式上班。
現在離早班還遠的很,秦非将抽屜、衣櫃和床底下全都翻了一遍,除了幾件換洗衣服,沒找到別的東西。
他想了想,又坐回床上,順手打開彈幕面板。
瞬間被瘋狂席卷的彈幕突臉。
刷屏的速度屬實有點驚人,那些文字就好像要沖破空氣牆砸在他的腦袋上一樣。
秦非一個戰術後仰,開始在茫茫如海的文字中搜尋有用的信息。
之前在444號列車上時,他也打開過幾次彈幕,但不知為何都只有稀稀拉拉幾條。
這次的彈幕解答了他的疑惑。
“老婆我想死你啦!!!”
“主播主播主播!終于能看清了!!”
“天殺的列車怪談,信號那麽差,動不動卡掉線,我跑了幾十個視角才看明白個大概。”
為什麽會這樣?
秦非有點好奇。
思來想去,他只能想到一個答案。
列車怪談途徑那麽多不同站點,或許,這真的是一輛連接着各個不同位面世界之間的列車。
玩家之前每次開始直播,都是身處于某個既定的副本之內,列車怪談卻是不斷在不同副本間穿梭。
會對信號造成影響,好像也說得過去。
小秦清晰的五官三天來第一次放大顯示在光幕上,這讓直播大廳的靈體們異常興奮,秦非面帶微笑和觀衆們聊了幾句,在7點準時邁步走向房門。
在起身的那一刻,秦非關掉了彈幕。
因此他并沒有發現那瞬間彈幕界面爆發的異樣。
“卧槽?”
“????”
“卧槽那是什麽玩意????”
“尼瑪的吓死老子了!”
秦非背後,有道模糊的影子從天花板上倒吊下來,僅僅只是一閃而逝,就又不見了蹤影。
……
雖然現在是大早上,可在打開房門後,秦非完全沒能看見陽光。
門外是個光禿禿的大院,粗糙斑駁的水泥牆将院子與外面隔絕開來。
院子裏一棵樹也沒有,發灰的渣土地上偶爾出現幾顆石子。
秦非之前猜的果然沒錯,他醒來的那個房間的确是瓷器廠的宿舍,三層的宿舍小樓靜靜伫立在晨霧中,不時有和秦非穿着一樣衣服的人從樓上下來,穿過走廊,朝院子那頭走去。
院子那邊是一連排石質水槽,此時水槽前已經站了不少人,都端着杯子正在洗漱。
早晨七點走出房門似乎并不是怪談既定的規則。
僅僅只是于周楷個人的習慣而已。
秦非半眯着眼朝水槽望去,在人群中發現了不少熟面孔。
那些混跡在NPC中的玩家們十分顯眼,一方面是因為秦非早在之前三天就已經與他們混了個臉熟。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玩家們的動作神态着實與NPC相差甚遠。
NPC們一個個表情與其說是冷漠,倒不如說是麻木,甚至隐約透露着幾分不安。
縮着頭,聳着肩,眼神怯怯,說話聲音小得如同蚊蚋嗡鳴。
舉手投足間都在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仿佛恨不得将整個人紮進地裏去似的。
水槽旁邊的玩家們努力找NPC搭着話,從那一張張憋悶的面孔來看,玩家們刺探情報的工作似乎進展得不太順利。
“小秦!”
熟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彌羊剛從宿舍二樓下來就看見了秦非,不禁有些高興,覺得自己運氣還不錯。
他一來到秦非身邊就忍不住開始抱怨:“這什麽破副本,一點線索也不給我們,還把通訊功能給禁了,到現在我連這是什麽鬼地兒都沒弄清。”
彌羊醒來得要比秦非更早一點,醒來後也沒敢貿然開門,先在房中裏裏外外翻找了一遍。
找得掘地三尺,汗都下來了,連根有用的毛也沒找見。
他想通過公會頻道和其他人聯系,但公會頻道變成了灰色。
雖然黑羽有能夠在副本裏內部交流的道具,可那道具也得先和隊友碰過面才能使用,并且使用範圍有限,遠沒有公會頻道來得靈活。
彌羊打開屬性面板,本該寫着怪談介紹的那一欄也變成了灰色。
玩家們通過列車怪談走捷徑進了核心怪談,妄圖提前結束公會賽,這是系統給予玩家的懲罰。
彌羊有種吃了蒼蠅的惡心感,卻又什麽都做不了,只能怄着氣蹲在房間裏。
直到外面的走動聲越來越明顯,他這才推門而出,跟着人流下了樓。
秦非掃了眼彌羊的胸口,他們穿的都是瓷廠工作服,工作服在左胸位置繡了他們現在的名字,彌羊的身份名叫“王五”。
“我們現在在瓷都的市立第三瓷器廠,是瓷器廠裏的工人。”
秦非不緊不慢地開口說道,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名字,“我叫于周楷,你叫王五。”
彌羊:“……”
喂喂喂,等一下,為什麽小秦可以叫一個這麽正常的名字,自己的名字卻敷衍得好像游戲新手村的背景板NPC?
秦非邊和彌羊一起朝水槽走,邊道:
“三廠做六休一,朝八晚四,晚上不加班,偶爾有集體學習活動,廠子包早中晚飯,到點直接去食堂領餐就行。”
“我在第二車間上班,你在哪兒上班我也不清楚,我們恐怕得想個辦法,在八點之前把你的崗位信息搞明白才行。”
彌羊瞪大了眼睛:“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無論和小秦一起下了多少次副本,他依舊總會在各種細枝末節的地方感受到一種微妙的被碾壓感。
大家不都是剛從宿舍出來,為什麽小秦一副對着工廠園區了如指掌的樣子?
秦非眨眨眼,并沒有隐瞞:“我在桌上的筆記本上看到的。”
那本筆記他出門前帶在了身上,現在就放在他的随身空間裏,只是院中人來人往,不方便取出。
彌羊一愣:“筆記本,什麽筆記本?”
秦非挑眉:“你房間裏沒有?”
想想倒也正常,不同角色有不同角色的性格,秦非這個“于周楷”明顯就是個熱愛工作的卷王,那“王五”說不定就是一條熱衷躺平的鹹魚了。
彌羊:“……”
彌羊又一次無語了。
這狗副本,區別對待要不要這麽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