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宣与淮王站在房外低声说着话,听着外面几声拍门响,有人扯着嗓门喊:“我们这里也有山货呢, 平板电子书”

    老汉也帮着回话:“睡下了,明儿一早来吧。”然后是一阵脚步乱响,外面才安静下来,偶然几声犬吠,然后又安静下来。

    “真是奇怪,”淮王在黑暗中只看到两只黑亮警惕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朱宣能听得到:“这又不是什么险要的地方,值得驻那么多的兵。”听那老汉的话,象是有不少人。

    朱宣负手立着,却是声音极低又清晰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来?”这小子还有话揣在肚子里就没有说出来。

    看一看淮王住野店,与下九流的那些人在一起的不自在,一看就是少出来历练的人。虽然不是一包草,也是锦衣玉食里呆惯了的。淮王出来跟在后面走,朱宣觉得才是更奇怪。

    淮王见南平王问,黑暗中只传来淮王的一声笑,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我和你一样来看看。”

    我有圣命,你有吗?朱宣往淮王半隐在黑暗的脸上看一下,当然是看不到任何表情,又加重语气逼问一句:“我来有我的用意,你来是什么意思?”

    淮王没有说话,停上一会儿才道:“我陪着秀雅衣锦还乡,遇到了你,就跟来了。”朱宣也是轻声的一声“嗤”一声笑,不过是冷笑。

    想想妙姐儿为了让淮阳郡主成亲,而被淮王牵着鼻子走,小丫头哪里是这个奸滑人的对手。四周山影重重,一阵冷风吹起,落叶灰尘都扑面而来。朱宣淡淡道:“我们进去吧。”转身先走进去了。

    老汉一看到他们来了,赶快说一声:“锅里还有热水。”朱寿朱禄和一个跟的人都还候着,忙道:“我们来弄。”一会儿送来了热水,看着淮王也进来洗干净了,分别上了楼,楼上到是有好几间房,想来这里以前也是一个干店,所以房间多。

    妙姐儿已经睡在床上,想着这么多的住房。老汉的女儿不在了,再没有客人住店的时节,两个老人该是多么的孤寂;又想一想郝大海难怪要当“绿林好汉”,原来还有这样一段伤心事,这真是官逼民反;最后看窗前月亮寂静,想起来京里的儿子女儿,正添几分愁肠。

    身边传来“格”一声的轻脆的声音,却是毅将军睡在床上还在啃核桃。妙姐儿这才有几分高兴,幸好还有这个儿子在身边呆着,总是说父母偏心眼儿,这一回好好的补偿一下毅将军。

    伸出手来把毅将军抱在怀里,看着毅将军还在吃核桃,妙姐儿笑着问儿子:“父母亲疼不疼你?”毅将军笑嘻嘻在母亲怀里还在剥着手里咬碎的核桃,床前一盏小油灯给着点点的光亮。

    毅将军回答:“疼。”然后听着母亲又笑着问:“父母亲还偏心吗?”毅将军还是笑嘻嘻倚在母亲身上吃自己的核桃,然后回答母亲:“这一会儿不偏心了。”

    楼上有楼板声响,朱宣与淮王上来了,进到房里来,朱宣关上门,用门栓顶上。毅将军已经滚到床里面去了,觉得每天起来计较自己在不在中间是有点儿累,还是靠着墙比较舒服。

    朱宣解下外衣搭在床前一个椅子上,上面已经放着妙姐儿的衣服和儿子的衣服,吹熄油灯,睡到床上来,正好对着窗前一轮明月,朱宣先没有睡,只是靠着床头板壁静静出神,对六部里多有了解的朱宣,是知道这里是没有驻兵的,晋王是私自安置这些兵在这山里,真是可笑,这山里有金子银子吗?

    怀里的妙姐儿也没有睡,闪着长长的眼睫也是出一会儿神,看一眼贴着自己睡的毅将军脸朝着床里面,象是已经睡熟,才轻声道:“表哥,”

    朱宣低低的回应一声:“在。”妙姐儿迟疑一下,才道:“明天带着我和淮王妃去,你们方便吗?”沈玉妙不得不考虑到这个问题,如果自己是在拖朱宣的后腿,那不如不去,再往前走是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是这件事情,朱宣倒不是担心这个,这一次来这里,他早就调度好了。在妙姐儿额头上亲一亲,道:“不要怕,表哥要是不方便,就不会带你和儿子来。”

    淮王就会说跟着我来的,还要担心女眷们的安全,朱宣对于这样的话只能是一晒,早干什么去了,觉得不安全,就不要来好了。

    “那就好。”沈玉妙一下子就心情好转了,在朱宣怀里换一个姿势,道:“睡吧,表哥,明儿还要起早呢。”然后夸一夸朱宣:“山核桃真好吃,表哥想来是给我买的。这许多的核桃,可以送到京里去给父母亲,想来我喜欢吃,端慧也一定喜欢吃。”

    朱宣莞尔,这样的推断是有几分道理的,女儿随母亲,女儿诸多可爱之处,不少是随了妙姐儿。比如离京时送行,抱着父亲脖子泫然:“要记得来接端慧哦。”

    等再看看太夫人时,就是一张笑脸,和母亲一样,都会用眼泪欺负父亲,朱宣轻轻拍抚着怀里的妙姐儿,眼看明月,心里也开始想几个孩子。

    长子朱睿,天生里带来的傲气随父亲,一点儿年纪,养**友,家里一个月为世子请客就要好几次。相对于朱宣其它方面对于世子的过分严厉,对于世子动不动就要在家里请一堆朋友,朱宣从来不过问。

    还有一对双胞胎,朱宣这才有几分自责,闵儿陪着父亲老侯爷,在京里的时候还自得,妙姐儿生一对人人夸赞的龙凤,一个陪着父亲,一个陪着母亲,现在这孤镇小店的明白下,南平王这才想起来,自己对最小的儿子象是陪的少。

    当然端慧是父亲的心尖子宝贝,就是父亲隔几天不去看端慧,端慧也要找过来。朱宣更想宝贝女儿了。以前几天不见都要主动来书房里找父亲,这一次离京已经有几个月,端慧想不想我,想不想妙姐儿。

    然后推想一下,是想妙姐儿的多,还是想我的时候多。身边的妙姐儿也睡了,朱宣也睡下来,在妙姐儿脸上又亲一下,这一会儿,表哥在和你争风呢,端慧如果想妙姐儿多,朱宣还是觉得心里有几分醋意。这样一想,南平王自己笑了一下,伸出手为儿子掖一掖被角,这个孩子,现在还要说父母亲偏心吗?

    闭上眼睛的南平王,怀里是妻子,身边也有一个儿子,但是心里今天晚上特别的想自己在京里的孩子,以前在身边时没有这样强烈的想过。

    特别是世子朱睿,世子不能跟在自己身边,虽然把钟林和徐从安都留下来了,朱宣还是心里有几分不舒服,长子应该跟在父亲身边才是……

    第二天一早妙姐儿是被楼下的嘈杂声弄醒的,动一下身子,身边朱宣还在,看窗前天色发白,妙姐儿这才问一句:“表哥今天也陪着我们多睡一会儿了?”

    朱宣懒洋洋的声音回答:“起来能往哪里去。”这野店前后也没有地方去,又不真的是掌柜的,起来早了陪着这些山里住的人谈收成。

    楼下吵吵闹闹,又是虎骨又是熊胆的都出来了,朱宣正觉得有几分好笑。怀里的妙姐儿贴过来,睁着大而明亮的眼睛想着心思对朱宣道:“表哥,我一直在想,你带着我去,可能是会拖累到你,不过表哥,我一路上会听你的话,我真的想去看一看。”

    这样的事情真是不容易看到,就是妙姐儿也觉得晋王心里有鬼,朱宣心里真正是安慰,抱着妙姐儿的手紧一紧,这才柔声道:“真的有那么危险,就不带你了。你放心,表哥心里有数,就是带上你来看一看。”天天关在宅院里,什么也不知道。

    然后朱宣有几分正色地道:“不过妙姐儿,你这一次回去以后,要就这一路上的事情好好的写出来给表哥看,如果表哥不满意……”朱宣哼一声。

    “好,”沈玉妙心满意足,她夜里想一想,一旦有什么事情,自己连儿子都不如。手不能缚鸡,只怕在这山里,儿子还可以打只兔子吃吃,自己就只能啃树皮了,不过就是这样,也想跟去看一看。

    妙姐儿还是给自己找一条安全的后路,在朱宣脸上亲一亲道:“如果表哥不满意,我再重写就行了。”

    “有这么简单,重写就行了。”朱宣看一看儿子还在大睡,又把妙姐儿压在身子下面,埋在她香肩上轻轻咬一口,再抬头对着那张有如花露的面孔笑道:“见过表哥发脾气吗,以前的那都不是。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写,写的不好,哼哼。”朱宣又是哼哼两声。

    沈玉妙也搂着压在身上的朱宣,不让他下来,笑道:“表哥发脾气要杀人。”装病又好了以后,第一次上殿,就要把阮大公子给宰了。

    “那倒不会,”朱宣看着眼前玫瑰一样鲜红的嘴唇,一口咬下去,过了一会儿才松开,两个人都有轻声的喘息,朱宣才道:“表哥好好教训你,教训到你一见表哥你就哭。”还有一句朱宣没有说,表哥再来哄你。

    这样的话象是吓不倒妙姐儿,再说此时情意绵绵在朱宣怀里,妙姐儿只是嫣然地乖乖答应:“我知道了。”

    此时朱宣突然情热,低声道:“妙姐儿,”然后在她唇上又亲下去。身边毅将军动了一下小腿,夫妻两个人赶快睡好,再看一下,毅将军仍在大睡中。

    朱宣和妙姐儿一起低声地笑一声出来,天色已经大亮,隔壁淮王房里也有了动静。“起来吧,”朱宣先坐了起来,不穿衣服先下了床,给妙姐儿掖了掖被子,这才自己开始穿衣服先下去了。

    过了一刻钟,沈玉妙才把床上睡着的毅将军给弄起来,抱着儿子又是亲又是玩乐,格格笑了好一会儿,这才起床。

    如音已经候在门口,一看到起来了,赶快进来帮着毅将军穿衣服,乌珍站在楼梯口,也下去端热水上来。

    重新铺床的时候,床上抖出来不少核桃渣子。如音看着笑:“小爷晚上又吃核桃了,这床上不少碎壳子呢。”

    毅将军靠在母亲膝前,让母亲给自己梳头发,看着如音从床上把自己的“证据”都抖落在地上,只是嘿嘿的笑,从荷包里又拿出来一个核桃,放在嘴里“格登”一声咬开来。

    “你呀,和端慧一样了,吃的放在荷包里,这一个晚上怎么还没有吃完。”妙姐儿梳理着儿子的头发,又对如音笑道:“夜里我都能听到毅将军咬核桃的声音,小小的牙齿咬这么多,也不累吗?”最后一句又是对着毅将军说的。

    如音把床铺整理平整,回王妃的话:“都是朱禄不好,不先剥好了。”毅将军为朱禄分辨一下:“我喜欢自己咬着吃,都剥好了就没有趣。”

    等到下楼时,楼下已经摆好早饭,还在等着妙姐儿母子。和昨天一样的小菜,老汉又重新去买了不少熟牛肉回来,切好摆在桌子上。

    这屋子坐着人已经满满当当的,靠着墙角放着不少竹筐,都是一大早送来的。毅将军只是觉得新奇,先不吃饭先过去摆弄一会儿,这才丢下来回到母亲身边。

    因刚摆弄了东西,如音又拧了一个热毛巾来,妙姐儿接过来给毅将军擦干净手,看着儿子还要让朱禄给自己葱卷饼,笑着看一眼朱宣。昨天晚上毅将军把自己和表哥都熏到,幸好表哥没有吃。

    淮王最喜欢看毅将军吃饭,对朱宣道:“小孩子这样好的胃口,可见身体好。”昨天弹弓儿的准头儿可见是天天练出来的。

    这一句话更是勾起南平王想儿子的心情,一向很能克制自己的朱宣多说了几句孩子的事情:“长子功夫更好,就是小儿子跟在父亲身边,也是一早起来练功。”

    妙姐儿明眸灿然的目光在淮王面上扫一眼,扫得淮王有几分不自在。看一眼江秀雅只是低着头吃饭,淮王突然也觉得心里有几分烦闷,也低下头来吃自己的饭。

    饭后江秀雅和服侍她的人留下来,朱宣也留下一个跟的人。其余的人都跟着一起去,朱宣对淮王道:“我们带的有粗布衣服,一人一身,前面是什么样子还不知道。让这里的老人家也帮你找一身粗布衣服,这样行走方便的多。”

    老汉找了一身干净,自己过年过节才穿的衣服给淮王。大家上去换衣服,毅将军和如音先下来,江秀雅站在院子里逗着毅将军:“将军也留下来,我们在这里玩几天等着好不好。”

    毅将军更是摇头,对江秀雅道:“我要陪母亲,也要陪父亲。”然后交待朱禄:“给我带多多的核桃走。”

    朱禄正在为毅将军剥核桃,是如音骂他不会侍候,怎么不剥好了再送过来。朱禄把剥好的一部分交到如音手上,然后低声取笑如音:“你跟着去作什么,你去了只是个拖累,还不如毅将军。”

    淮王妃一旁站着还在和毅将军说笑,如音就装作没有听到,每每有外人的时候,朱禄总是能赢几分,所以抓住这个机会说一句,扯平一下自己以往的闷气。

    带不带妙姐儿的白马去,朱宣着实的犹豫一下,这马太招眼了,浑身雪白放在热闹地方也是吸引人。

    乌珍看出来主人的几分犹豫,忙道:“跑得快。”就这三个字让朱宣点点头,这倒是真的,乌珍天天都遛马,打马急驰很久,这是乌珍一天的主要事情。真的有什么不稳当的事情发生时,这马带着妙姐儿真的是跑得快,就和自己的座骑是一样的。

    给老汉留下十两银子,把不去的人安在这里,江秀雅看着南平王妃一脸的兴奋劲儿,也有几分羡慕,不过留在这里,江秀雅倒也愿意,淮王那见人一脸的笑只是对着别人,在房里未必就没有那么温和可亲。

    不过毅将军不留下来,江秀雅才有几分遗憾,这个孩子挺可爱,要是留下来做个伴是多好的事情。

    朱宣一行人上了路,这一行人只有朱宣,淮王,跟淮王的一个人,妙姐儿母子和朱禄朱寿如音乌珍四个奴才。

    这一次是朱寿和跟淮王的在前面开路,中间是妙姐儿、朱禄和毅将军,如音和乌珍,两位王爷殿后,正好可以攀谈。

    经过的梯田都是没有下种,淮王看着也有几分心疼,对朱宣道:“这山里倒是有出息儿,不过晋王这样弄,真是让人猜不明白。”

    朱宣看着按时不耕种的田地只是沉着脸,对淮王道:“还有可笑的呢,晋王的封地上有绿林好汉,他居然说我的人在他这里啸聚山林,真是岂有此理。”

    听朱宣这么一说,淮王立即就明白了,看一看这四面山林,或苍翠,或灰蒙暗绿。淮王道:“你说的有绿林好汉的地方,就是这么吧?”

    这里一看,倒真象是适合有劫道的。朱宣悠然回答,象是轻松之极:“让你说对了。”一句话引得淮王觉得头发都要竖起来,惊讶无比:“那你,还带着来。”朱宣奉圣命和揭竿上山的接触,朝野之中别人都不知道。

    淮王看一看走在中间的南平王妃,也象是闲庭散步的姿态,活脱脱象贵夫人在自己的庄园内骑马一样,不时往两边看一眼,脸上偶然几分笑意,她就是出来游玩的人一个。

    过了一会儿,沈玉妙慢慢退后到朱宣面前,有几分疑惑地对朱宣道:“我心里还在想那些考生,没有人挑唆,就是试题泄露,也不会有哄闹的事情出来。”

    淮王也一笑道:“那是当然,”这样一想,淮王与朱宣同时警醒了,晋王山里有这样一队兵,以南平王看来,是不在朝廷的编制之内。

    诸王都有自己的家臣家兵,只有三位异姓王没有,一概编入朝廷编制内,还可以省钱粮。另外几家封地上各有家兵,也是皇上会关注的,只怕是人数会过多。

    两位王爷同时看一眼,试题泄露,书生作乱是必然的事情,全国性的一次大哄乱,只有里面有几个人轻轻挑拨几句,星星之火就可以燎原。

    然后这一队兵,离省城这么近,朱宣和淮王都是心情沉重起来。晋王当初与皇上争皇位虽然是在暗处,可是人人皆知。

    先帝驾崩之是,朱宣还是个少年,淮王更是小孩子可是后来也是听过,当时蠢蠢欲动还只是晋王一家。

    朱宣看一眼淮王,这位也是皇族。“妙姐儿,这里山势开阔,水草丰足,如果带兵,这里倒是一个安营扎寨的好地方。”朱宣和妙姐儿并行,马鞭指着这一片地方对着她侃侃而谈。不管淮王此时是怎么想去。

    晚上走到另一处小村庄里,这里人更少,生人进村,就是狗叫也只听到一声两声就没有了。而且村里人人闭户,家家关门。

    朱寿敲了几家门,这才敲开一家,还是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太太,还好不耳聋眼花,也愿意让他们留宿。

    等到问她话,老太太也愿意说,搬来一堆柴草把火灶烧着,朱寿朱禄身上解下来带的吃的,自己动手煮饭。

    如音和妙姐儿和老太太一言一语的说起来。“哪里还有人在,当然你们是敲不开门,能走的人都走了,不能走的人都留下来说是吃粮当兵,天天就在这里山里胡闹。”老太太看着一脸的皱纹,说起话来却是一点儿也不迟钝。

    晚上以柴草当床,睡到半夜时候,在院子里放风的朱禄听到脚步声,然后一个人从墙上翻过来,摸进老太太的房里。

    房里立即传来老太太的怒骂声:“你这个杀千刀的,跟着不学好,你可以学着别人走,为什么要跟着那一群人去当兵。”

    “娘,”是一个声泪俱下的声音:“咱几代都在这里,不跟着他们当兵就没有活路,离开这里能去哪里。这是一点儿吃的,我放在这里了。”然后很是警醒:“院子里来了谁?”

    老太太还是愤恨地声音:“是一群走迷路的人,走到这里来了。我已经指了路给他们,让他们明天就走。”

    “那就好,再往走,是去不得的。昨天又和山里的忠义将军打一仗。这山里现在是乱得很?”朱禄耐心地听完,看着那个人影又翻墙出去,这才从墙根下面站起来。

    再接下去的行程,淮王完全是迷路了,只能跟着朱宣,看着朱宣不按大路走,反而小路也走,只能苦笑一下:“你不会是也迷路了吧。”

    一连两个晚都是宿在野外,第二夜,升起篝火,白天路边的一些猎物放在火上烧烤,朱宣命毅将军跟着自己,正在对他说话:“这山里苦吗?”

    “苦,”毅将军对父亲回答。朱宣坐在篝火前,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儿子被火光映红的小脸,再问毅将军:“为什么苦?”

    毅将军想一想才回答:“吃的不好,他们也不种田。”朱宣心里一乐,这一次行程是带着儿子来吃苦,看着他回答的象是也不错。可怜这个小子已经不说干豆角好吃,总是四处瞄着要打猎,就他那个小弹弓,能打到一只不长眼跑得慢的兔子已经是不错了。

    “为什么他们不种田?”朱宣接着和儿子说话,妙姐儿说骑马累了,在另一旁走几步。毅将军毫不犹豫地回答父亲:“因为有人不让他们好好种田。”这几天里和人说话,毅将军也是支着耳朵听,小孩子图新奇也听到不少,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

    眼睛看着妙姐儿身边,这个时候多了一个身影,却是淮王站到妙姐儿身边,两个人正在低语。

    “……王爷是不打算让王妃生孩子吗?”沈玉妙想了又想,决定直说。淮王一愣,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妙姐儿才等到淮王的一句低低的回答:“要留我一条命才行呢。”这次愣的是妙姐儿了,看着淮王说出这样话来,脸上却是缠绵悱恻的表情,沈玉妙又愤怒了,有点儿机会就要胡说一下。

    转身走回来,突然掩住口一声惊呼,与此同时,朱宣一只手抱起毅将军,一只手拔出剑来在身前。

    四周,莫名出现了不少粗衣大汉,当先一个人口阔脸方,粗声粗气问一声:“来的可是南平王?”

    至此,淮王才明白,难怪南平王有恃无恐地往这里来,原来他与这些人早就搭上线了,淮王只觉得自己受了蠢弄。

    朱宣把儿子放在膝下,这才沉声回答:“我是,你是张铁柱?”张铁柱得到肯定的回答,却还是犹豫不决:“王爷你来迟了,郝大哥说你是过年后会出京,我们一直在等你。”

    “我有我的事情。”朱宣对于这些人,还是象对郝大海一样不客气。看一眼四周至少几十个大汉,只问一句:“今天晚上我就想看到事情真相,郝大海应该交待过你?”然后拿过一个东西给张铁柱看过。

    张铁柱这才释然,对朱宣行礼:“小人见过王爷。”淮王一只手抚在自己的佩剑上,只是冷冷看着这一群人,再看一看一旁的南平王妃,全没有一点儿惧怕的样子,想想自己刚才表白一句真心话:“要留我一条命才行,”反而被她又当成登徒子。

    “王爷请随我们来。”张铁柱看着朱宣膝旁小小的一个孩子,自从自己出现,一直用手里的弹弓对着自己,只能对着他笑一笑,你这弹弓能做什么。

    毅将军一松手,“啪”地一声响,一旁的树上立即掉下来几片叶子,张铁柱只能对着这小孩子再苦笑一下,听声音象是也能打伤人。

    “那路可以走马吗?”朱宣问张铁柱。然后挥手命人都上马。过了这道山丘,看到山丘上也有一群马,张铁柱等人也上了马。带着朱宣等人认路前行。

    又是一个时辰,已经是深夜,一行人驻马在一个山坡上,看着山下是一个关卡,张铁柱介绍道:“那边有灯火的地方就是兵营了,自从他们进山里来,我们就没有好日子过,和这附近的衙门也去讲过,只说是正常驻的兵。在这里有好几年了。”

    张铁柱接下来的讲的话让淮王也是一惊:“那边西去五十里就是王爷的地方了,这里南去八十里是淮王的地方。两处最近的县尹都到这里来过,不知道有什么勾结。”

    事情至此,不管是什么情况,晋王这一队不尴尬的兵摆在这里都不行。朱寿手一指山下:“王爷,你看。”山下关卡上站着一个熟人,却是赌棍刘秀才。

    这里指手划脚地说得正痛快,身后忽然传出来声音:“在这里了,抓住他们。”然后背后突然火起,同时有人象山下喊:“造反的人在这里,快派援兵上来。”

    朱宣等人一起转身,身后几十步远的地方,却是一小队士兵。朱宣一伸手,对朱寿道:“给我。”从朱寿手中接过弓箭,一箭就射到一个,正中他的右手臂上,听着他哎呀连声。

    然后就有人哗喊:“这里有人杀官兵了。”

    朱宣这里从容上马,张铁柱带着的人一起护住朱宣:“王爷你们走,这里是没有规矩的地方,不是久呆之地。”朱宣四面看一看,对张铁柱道:“我们往山下走,反而近,西去五十里就是我的地方。”

    然后命令:“但有阻拦者就杀”一行人在张铁柱的护卫下往山下冲去。

    沈玉妙这一次是坐在朱宣身后,然后跟着的是乌珍和如音,其余的人跟在身后。这一行人突然出现,山下的人还以为是绿林好汉,没有想到是一小队骑术箭术都精良的人,等到想起来放箭,人马已到关卡前。

    只听几声马嘶,已经纵马从关卡上跃过去,不由得他们一阵慌乱:“快追,”喊声最高的就是刘秀才。

    五十里,快马奔起来也很快,仗着马快的这一群人奔出去以后,为首的朱宣先停下来,把身后的妙姐儿拎自己身前,看一看毅将军在朱禄身前,这才道:“我们走。”

    这几句一停顿,身后的人已经追上来,晋王在这山里秘密的放了一队兵,只说是山深林密,有人起义,是以郝大海等人一开始旗帜招摇,后来退居深山动静不大,晋王反而有些纳闷,这样的话自己这一队兵就不能名正言顺的继续养在这山里。

    有几个人造反,相反帮助晋王扩编自己的私兵。没有人起义,晋王倒是有几分寂寞不如意。

    现在硬生生出去这一队不知来路的人,刘秀才刘大人在马上只是催促:“快走快走,一定要把这几个人都杀了。”

    如音在马上又想同乌珍闹别扭了,以前都是坐在乌珍身后,这一次紧急之中上马,乌珍把如音推到身前去,如音心里别扭:等这事情过去了再和你算账,你坐在我身后,你皮厚吗?能挡箭,可是乌珍骑术好,这倒是王爷都公认的。

    这马跑得实在是快,乌珍那么紧急的情况下,也没有忘记带着如音坐到王妃的白马上去,空着的那匹马用唿哨就能指挥。如音看那匹空马在自己身旁,禁不住又想笑了。

    回身看着身后人追过来,算是射程,朱宣把这群人带到了自己的封地上,过了那条分界的小树林,身后人追得兴起,全然把这个给忘了。看一看身后追过来的也有几十人,二敌一的一个比例。

    一过小树林,朱宣就命朱寿:“放信号。”一道烟火拔地而起的时候,刘秀才大人才想起来,跑过了界,急忙归拢人:“不能再追了,大家停下来。”

    一道长箭从背后射来,“嗖”一声射到身边的一个人。刘秀才大惊失色回马时,身后不知道何时出现一队士兵,都是盔甲上身,黑压压的有十几个人。这人数当然也不如刘秀才的人多。

    反正刘秀才是松一口气,勒住马僵,大声道:“我们是官兵,都是自己人。”话刚说完,就被一箭毙命。

    淮王正在看得惊心动魄,听到身旁朱宣淡淡一句:“这样的骑射倒也有趣,王爷也请试一试。”一只手执着马缰,一只手搂着妙姐儿,把她脑袋按在自己怀里不让妙姐儿看这人杀人。

    一直跟着的淮王当时心里清楚,南平王想把这些人灭口在这里,也可以算是给晋王一个敲打,眼前算是杀官兵,自己要是不动手,南平王会对自己猜忌重重。

    当下淮王从跟的人手中接过长箭,一连三箭,射倒三个。这才把弓箭还给跟的人,目视一下南平王,目光平静:这下子你可以满意了吧,咱们俩个人手上今天晚上都沾了血。

    此时乌云蒙上月亮,不知道是不是不忍看,月黑风高夜,夜半杀人时,南平王朱宣无声无息地把晋王的这一小队人灭口在自己的封地上。

    淮王看着那一队人一个一个惨叫着倒下去,有的都没有惨叫,一下子就毙命。然后突然出现的一队人开始打扫战场,不到半个时辰,一具尸体也没有了,如果明天早上要是有,也只是草上树上或是地上的一些干涸的鲜血罢了。

    沈玉妙先是听着身后马蹄声,表哥住马的时候,就把风帽往自己头上一蒙,把自己按在他怀里用披风围住,虽然听不到外面也看不到外面,可是也能想得起来周围也发生什么事情。

    至少朱宣对淮王说的那句话:“这样的骑射倒也有趣,王爷也请试一试。”妙姐儿是听到了,此时的妙姐儿心里只是担心,毅将军太小,让他看这个也有点儿太折磨孩子。

    听周围没有声音,按在自己头上的手重新松开时,妙姐儿抬起头来就赶快去看毅将军,却没有看到,朱宣温和地声音传来:“朱禄带着他呢。”

    一入封地上,朱禄只是前驰,不再回头,他心里明白王爷把他们往封地上引是要做什么。王爷调兵的信还是朱禄拿出去让人送走的。

    带着毅将军在月夜里尽力奔驰一回,看一下胸前,小王爷居然睡着了,这样的颠覆,好象摇车,毅将军在朱禄早就困得不行,这一会儿睡得正香。朱禄这才带着他往回走,看到战场早已打扫干净,只有王妃期盼的眼光:“睡着了,好。”妙姐儿也放心了。

    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往上回奏,十天以后,重新出现在那小院子里的朱宣坐在书案前,手执着笔面对眼前的奏章,在考虑是明说还是不明说。

    淮王自己也杀了人,他的口是堵上了,现在要思虑的就是往不往上如实奏呈自己杀了人。正在执笔想着,妙姐儿喜气盈盈走过来:“表哥,徐先生来了。”

    “哦,”正在思虑的朱宣大喜,我这个第一幕僚来的正是时候。丢下笔走出来,却是徐从安和史敬功一起到来。同来的还有史敬功的家眷,却是妙姐儿的闺中好友周寒梅。

    毕长风陪着进来,当然是高兴的。朱宣对下属是难得的满面春风,今天满面春风。看着他们行过礼,第一句话就是吩咐朱寿:“隔壁那小院子象是没有人住,去租下来,这里水好山好,咱们一起玩几天再走。”

    一侧纱橱内周寒梅与妙姐儿相见,恭敬行过大礼以后,看着锦榻上坐着的妙姐儿,史敬功跟着王爷是随身幕僚,周寒梅过年过节时都可以见到妙姐儿,每一次见到妙姐儿,都觉得她又出落几分,而且威仪日重,虽然笑容亲切,也不再象是以前那样的天真可亲。

    “坐吧,一路上辛苦了。”沈玉妙满面笑容,周寒梅度一下位置,却不敢与她对坐,只是在榻前一溜四张椅子上坐下来。

    过去的女子一般是足不出户,能有一次出来游玩都是开心的。妙姐儿跟着朱宣到处跑,史敬功要跟着王爷走,周寒梅就跟着丈夫走。

    已经不是第一次出来,可每一次都是高兴的。周寒梅笑容不断回王妃的话:“好,路上吃过几次好吃的地方,没有想到又到这里来了,路上我看着风景好,就是城门不知道为什么查得严。”

    沈玉妙一笑,表哥说我不谙世事,周寒梅更是只知道家里的事情。妙姐儿笑道:“象是怕书生闹事。”还要严查。

    “真是这件事情我听了吓得不行,我也是背后里听着我家老爷和徐先生的说话,说书生们要闹事。要是天下的书生都闹事,真让人害怕。”周寒梅只是恍惚听一句。

    妙姐儿看着如音倒茶过来,让周寒梅喝茶,这才慢慢笑道:“总是能解决的吧。”各处在等公文,是重考还是此科作废,往窗外看一眼,昨天才回到这里。那两个顽皮书生等不及表哥回来,自己出去玩去了,昨天一夜也没有回来,表哥一定又要担心一下。

    朱宣坐在外面听徐从安说话,高兴的不行。徐从安坐下来才道:“是世子爷命我来的,说书生们要闹事,王爷一定需要我。敬功先生奉王爷的命在京里耽误几天,我们就一起来了。”

    京里书生也是一片大乱,不过京里从科考前就开始关注这事情,世子朱睿一听说这样的事情,想到父亲一定会需要徐先生,命徐从安第二天就出京到父亲身边来。

    有儿子真好,朱宣不能不笑一声,儿子最贴老子的心。眼前真的一件为难事,这奏折怎么写,正好交给徐从安,大家一起商议,该如何回奏。

    史敬功在说京里的局势:“城门各处都增兵,就是义学里也是命各处管义学的严查,这试题皇上亲手圈过封好后一直封在宫里,要有泄漏也是出宫以后,交到礼部开始的。礼部也开始严查,又是一批进去的人。”

    不管是与泄漏试题有关,还是与贪污等别的事情有关,礼部又开始严查了。

    事不关已的时候可以高高挂起,朱宣只是大概听了一下,这些事情信里都有呈报,再听一听也没有什么新意。朱宣道:“我们封地上也是一样,妙姐儿及时拟了信,已经发走了。”

    然后问一问父母安好,世子的功课,徐从安是说好:“世子爷每天早起早睡,又认识了好些朋友。”不是侯爷世子,就是皇亲等后代。

    朱宣听过了以后,只说一句:“那我就放心了。”然后只谈玩乐,徐从安和史敬功都是急忙赶来,看王爷只字不提公事,只是说玩乐,大家也就跟着说纵情诗酒的事情,再加上毕长风,当然是说得一团高兴。

    毅将军进来见过各位先生,徐从安夸奖毅将军几句,毕长风也觉得脸上有光,现在他是在教毅将军,不敢和世子爷比,和徐从安比,只是想着尽心二字罢了。

    见过礼,毅将军就进来看母亲,周寒梅赶快进来给毅将军行礼,毅将军却等着问京里的事情:“周夫人几时出京的,祖父好不好,祖母好不好,哥哥弟弟妹妹呢?”一口气都问到了,就是方氏和申氏也礼貌地问候了。

    妙姐儿手抚着儿子的头,心里格外欣慰,这位毕长风先生以前初遇的时候还觉得他出言有几分刻薄,完全是境遇不好的关系。儿子跟着他这几天里来,象是也还不错。

    周寒梅含笑一一的为毅将军解答:“太夫人老侯爷出京前去拜见过,说见了将军问好。让将军不要担心。世子爷也好呢,三天就在家里宴一次客。闵小王爷长高好些,小郡主公主府上经常接去。”

    跟着两位幕僚的人这个时候才把东西整理出来送进来,有给妙姐儿的,也有给毅将军的东西。其中有一对小小的荷包,上面只简单绣了两朵花,却是端慧郡主给父母亲的。

    针法虽然稚嫩,妙姐儿打心眼儿一阵喜欢,当即站起来走出去给朱宣看:“表哥,这是你的宝贝女儿端慧给你我绣的。”

    拿着那小小的荷包,朱宣要开怀大笑了,把自己身上戴的一个宫制荷包解下来,换上来女儿这一个,越看越喜欢。

    先生们看着王爷有几分高兴的忘形了,也都是微笑,只是互相交换一下对此次事件的看法。

    徐从安认为此科功名是会作废,史敬功和毕长风却觉得会重考,三个人都是中的晚,前者徐先生一直在朱宣帐下,不为衣食发愁,所以作此想法,颇有些不解别人疾苦。

    史敬功和毕长风却都是为生活发过愁,四处奔走作西席,忧别人之忧,此科功名作废,天下书生心伤透不少。

    听着三位幕僚们拿出彼此的主意来争论,朱宣只是听着,象是三个人各有道理。直到朱寿进来,快手快脚的朱寿已经把隔壁的院子租下来,进来回王爷的话:

    “那里齐整着呢,朱禄在那里收拾呢,先生们的行李可以搬过去了。”朱宣这才命史敬功过去:“史先生去歇一会儿吧,一路上辛苦了,毕先生作陪,徐先生留下来。”这又是吩咐的口吻。

    周寒梅也就告辞妙姐儿,过去帮着收拾院子,把行李拿出来,这是男人不懂的。这里朱宣才把最近的事情对徐从安说了一遍,然后让他看奏折:“应该如何写?”

    沈玉妙坐在锦榻上还在打理京里带来的东西,儿子人人都有东西送过来,世子朱睿是一封问候的信,闵小王爷还不会写信,则是两个自己庙会上买的新奇的东西,端慧郡主除了荷包,一定要让哥哥在信里加一句:端慧想父母亲。

    弄得妙姐儿看完了,眼睛有点儿湿润。站起来把信去给朱宣看:“表哥,你看看端慧的信。”朱宣看过一遍也是欣慰的不行,对徐从安颇为得意:“看我的好女儿。”然后命妙姐儿:“出去吧,我和徐先生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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