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漪抑郁症,已经发展到严重的幻觉类精神疾病。
这一天她想去看海,谢倾城为她安排了一位名叫“谢韶筠”的导游,当天导游打电话,自我介绍,谢韶筠。
接到电话,池漪冷静自若站起身,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并不间断往脸、头、脖颈大血管处拍打冰水,保持清醒。
大概有两年时间,身边没有任何人再提谢韶筠这个名字了。
他们谁都不敢提,以至于池漪听到时,第一反应不是揭穿幻想出来的虚假身份,而是希望这个幻象持久一点,配合自己多念几遍谢韶筠的名字。
不为别的,两年了,身边所有人都在忏悔,没有人再敢提谢韶筠的名字,以至于池漪已经快找不到谢韶筠存在的痕迹,于是这个世界便随之没有了生存的意义。
中午艳阳天的光,照不到池漪眼底,她垂睫,目光幽深地站在落地窗前,看外面白茫茫的天空。
颊边水滴很快被艳阳蒸发,池漪要很努力,才能按捺住自己不去无理要求对方重复自我介绍“谢韶筠”的渴望。
她忍了很久,仍旧想再听两遍,只好用很柔软的语气央求:“可以再说一遍吗?”
“我说几遍了?”谢韶筠有点生气:“旅游期间,醉酒误事,你以后能保证不要像今天中午一样喝到神志不清吗?”
池漪嗯声,涩然道:“我没有喝酒。”
“随你怎么说。”
对方表示不信她,懒洋洋的腔调叫池漪失神好久,这一次的幻想比任何时候都要更真实。
池漪患上的精神类疾病合乎逻辑的给谢韶筠安排了具象化的身份,真实的连手机里不耐烦的哈切声也跟她如出一辙。
池漪想同这样的“谢韶筠”多聊几句话,对方却要挂电话了,池漪只好在假“谢韶筠”不耐烦催促中,反应迟缓跟她加了微信。
*
电话挂断没多久,池漪的登机信息便发过来了。
谢韶筠不禁有些怀疑,刚才的声音过分年轻,跟自己预想中年女精英形象有出入。
想了想,戳开绿色软件,客户微信头像是一片没有星星的夜空。
朋友圈最新一条说说在两年前:一张平车,一块墓地,一颗糖。
没有看懂这是什么意思,随即微信响起提示音。
谢韶筠被吓了一跳,仍是池漪发过来的,语音。
很轻的声音,一字一顿,仿佛很珍惜在说:“谢韶筠,忘了告诉你,我想她了。”
从小冯钱钱教育谢韶筠,若非想要进一步社交发展,不搭理醉言醉语,不窥探别人隐私,是一个人最大的周全。
谢韶筠当然不会相信醉鬼的话,什么也没有问,直接把语音删除了。
车祸醒来后,她好像失去了八卦欲。
*
斯里兰卡旅游,夏季不算一个好季节。
紫外线强,女孩子皮肤容易被晒伤。
提
前准备好防晒物品,小面额零钱、并联系相熟司机朋友包车。
谢韶筠自己不太想带人玩,最多盯住对方,防止轻生。
再加上,自从她醒来,得了那种玄学毛病后。不适合跟人凑近,所以请一位熟知路况的司机会省去很多事情。
余华下午开会结束,邀请谢韶筠今晚夜晚篝火晚会。
谢韶筠想都没想拒绝她:“不去。”
“半年了,约你玩真就要看运气。”
余年感叹:“你这病什么时候到头呢?”
“闲的,我能去,还用得着你多费口舌。”
谢韶筠车祸后醒来,生了离魂的毛病,余华是知情人之一。
余华再二向谢韶筠保证,这回如果她再昏睡过去,肯定守在她身边。
“上周你同样跟我保证了。”谢韶筠嘲她:“结果呢……”
把身体交给别人保管的事情,谢韶筠再也不会做第二次。
余华关心问她,上周进拘留所的那一次离魂,是不是出现状况了。
谢韶筠眉心紧蹙:“别提了。”
上周谢韶筠去郊外采风,结束后,两人原本在一家高档会所包厢内吃饭,结果谢韶筠出门去洗手间时,与一位服务员小姐姐碰到了手。
因为触发接触条件,她当晚便离魂了,身体在高档会所里被一位美女捡回家。
而魂魄则寄生于服务员浴室一卷卫生纸上。
当晚成为卫生纸的谢韶筠不忍直视。
“小谢,我带你去泰国那边瞧瞧吧。国内玄学大师都看遍了,我看没什么用。”
谢韶筠离魂的毛病,是从两年前车祸醒来后开始,触发几率最近几个月开始频繁起来。玄学大师说她的灵魂秉气弱,与生命力强的人说活接触后,魂魄会被勾离体外。
这种说法实在匪夷所思,但是,所有风水大师给谢韶筠算命的结论都一样。
而且说出导致她灵魂弱的原因是,两年内经历过十次死亡,生命力被严重削减导致了如今这种状况。
谢韶筠听完,便不再找大师看了。
昏迷两年,她好好病床上躺着,根本不可能经历十次死亡。
*
下午二点,谢韶筠眼皮越来越重。
天旋地转,熟悉的灵魂抽离感再次重现。
醒来后,是一片不见天日的黑,谢韶筠完全一头雾水,花费了二分钟才弄清楚,她现在应该被揣在别人的衣兜内,主人身上香水是今年D家最新款,茉莉蓝。
这一回很奇怪,谢韶筠仔细回忆自己上午到下午的行程,没有跟任何人接触,也没有和除熟人之外的任何陌生人面对面说话。
想不出来什么原因离魂,又无法见天日,主人颠簸着走路,谢韶筠只好选择灵魂放空,闭眼睡觉。
希望醒来灵魂已经回去了。
然而这个算盘并没有如愿,十分钟后。
她被人从衣兜内不礼貌的抓出来,由于视
野局限,
谢韶筠最先看到一块墓地。
墓碑上悬挂着一面反着光的镜面,
恰好能令谢韶筠看见自己的全貌,她现在是一枚骷髅头项链。
除了抓着她的茉莉蓝,五米开外,还有另一人,谢韶筠的视野看不见对方脸,不过年轻女人腿细长匀亭,腿与脚摆弄的站姿看,尽显仪态,她穿着裸色高跟鞋。
十分钟后,烧纸仪式结束。
站在墓地前的两人开始聊天。
茉莉蓝说:“两年了,时间过的真快。本以为她忌日,你不会待一整天。毕竟我要过来,万一你忍不住动手打我,对她不尊敬。。”
裸色高跟鞋不接话,始终保持着拒绝交谈的姿态。
她距茉莉蓝五米远的石阶下,话少到可怜。
只有茉莉蓝想找人倾诉:“池漪,她入过你的梦吗?”
池漪?听到这个名字,谢韶筠险些失去平衡从茉莉蓝手中摔出去,变成一条残疾的骷髅。
她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池漪勾的她!
“想开一点,人死不能复生,谢……”茉莉蓝语气停顿住,好像这个名字无法从嗓门里念出来,语气开始哽咽,自嘲道:“她够狠心的……”
池漪总算开口了:“说完了吗?”
"说不完,这两年。你知道我怎么过的吗?啊?我——每日每夜只要闭眼,便会重复出现谢韶筠枯瘦如柴躺在手术台断气的模样,她瞪着两只要凸出来的眼睛对我说“简晴你啊,真的很没用,总是捡我不要的东西”。"
简晴痛苦蹲下身体,捂住嘴巴,防止发出更难听的抽气声。
“她对身边所有人都选择宽恕,连最后一个客户纹身都做完了再去死。”
简晴哽咽:“只有对我!”
池漪并不想多听,轻瞥她一眼,冷冰冰道:“那是你咎由自取。我的项链呢?”
“你也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这话似乎激怒简晴:“知道这个项链为什么能在我手上,因为她以为我是1号,想撮合我与你再续前缘。临死时,她甚至都要可笑的为你捐一颗肾脏。”
“够了。”池漪脸色几乎瞬间就白了。
简晴抹掉眼泪:“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善待过她,于是她也从来不会善待我们。”
阳光从树叶缝隙漏下来,把池漪的脸切割成明暗交杂的阴翳。
骷髅头项链视野里能看见池漪攥紧的手指,她好像在用极大的耐力按捺着什么,面无表情告诉简晴:“不肯善待她的是我们,不是世界。”
这话像是有一根导火索惹怒简晴。
谢韶筠正看戏,徒然,骷髅头项链腾空。身体在空中做了个自由坠体的抛物线,简晴恶毒的把谢韶筠掼到冰冷石砖上。
项链没有痛感,谢韶筠也没有,但被如此不礼貌对待。
这一跤把谢韶筠摔出脾气来了,整枚项链一骨碌,滚到墓碑旁,谢韶筠面无表情,没想别的,清了清嗓子,用阴间的语气恐吓她:“简晴。”
谢韶筠灵魂状态的声音跟她在身体里不同,那是她没想到的一种吊儿郎当,带点儿尾音上翘的不耐烦。
在谢韶筠听来,这声音跟作为人时对比,要更轻挑沙哑阴沉一点。
随着这一声厉鬼索命的声音落地,简晴的表情瞬间苍白,她先是不可置信往后退后两步,鞋跟悬空,又往前直直摔倒。
谢韶筠看见她的额头很重的磕到石头上,头顶迅速鼓起一个包。
身上似乎也摔的很惨,然而倒地的姿势,她没有维持几秒,大约一条腿被摔得很严重,已经站不起来了,简晴跪伏地面,双腿拖行,跟个疯子似的蹭到墓碑前。
她双眼紧紧注视着墓碑问:“谢韶筠,是你吗?”
“你喊我!”
“我在这里。”
被冷不丁喊出名字,谢韶筠懵了一下,她慢半拍抬起骷髅头,几秒钟后,发现简晴呼喊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墓碑上的人。
与此同时。
惊悚的下一幕出现了,谢韶筠满脸呆滞,向前探身,跃下一块石阶,险些掉到旁边的悬崖般巨大深坑里,千钧一发之际,谢韶筠被池漪捡起来,视野抬高,她对着这块墓碑荒诞的看了很长时间。
因为上面写着。
“谢韶筠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