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故意的。”
“我没有。”
头顶的声控灯灭了,又随着一声轻咳而重新亮起。
“你讲道理,”顾裕生平静地看着对方,“我不可能因为不想请你做客,还特意把自家钥匙给弄断吧?”
陆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小医生长得不错,虽说五官漂亮,但神情太过冷清,这样看人的时候,就显得说话很笃定,即使过于年轻,也会因为这张臭脸而给患者一种信任感。
“那怎么办呢?”
从超市买回来的东西有点重,顾裕生换了一下手:“我可以送你回学校。”
这小白花是个美院学生,还没毕业呢。
虽然知晓对方的名字身份剧情线,甚至连在床上的喜好都一清二楚,但归根到底,俩人目前还是陌生人,拜托,他可做不到真的请一位陌生人登门进屋。
这又不是小说情节。
哪儿会真存在有人随随便便的,就让陌生人住自己家啊。
那种在小说中,河边啊或者哪里捡个漂亮的陌生人回家,再开展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顾裕生想想就觉得头大。
谨记自己的助攻身份。
警惕配平文学。
坚决不牵扯进那群渣攻贱受的爱恨情仇!
顾裕生又换了一下手。
明天就是中秋节,他买的东西还真有点多,做活动呢,实惠。
陆厝无言地看着他。
“学校把我开除了。”
他信口瞎扯:“我现在无家可归。”
顾裕生沉默了下:“为什么?”
“傅明寒还躺在医院,傅明灼要报复我,”口罩下,那双红唇微微上扬,“他们手眼通天,直接戳到学校那里,所以现在——”
柔顺的长发从肩上滑落,停在胸口。
“顾医生。”
修长漂亮的手指一勾,接过对方掌心的购物袋提手。
“你能……帮帮我吗?”
陆厝从小到大,都是个性格很“恶劣”的人。
他得到什么都太容易了。
无数人垂涎的商业帝国继承权也好,价值连城的珠宝也罢,包括名利场上形形色色的漂亮皮囊,只需他一个眼神,数不清的人都会匍匐在他脚下。
陆厝不稀罕这些东西。
他会为此感到厌烦。
就像是在郁金香花园里玩耍的孩童,他惊喜地指着前方:“看,有蜻蜓!”
当天晚上,就有人把蜻蜓捉好,放在透明的玻璃罩子里送来,讨好地奉上一切他喜好的物品。
从喜欢,到厌烦,再到只有靠“抢”和“耍弄”,才会有那么一点的趣味。
陆厝很温柔地看着顾裕生。
等着这只小蜻蜓自己钻进罩子里。
“好。”
果然。
没有人能拒绝得了他。
顾裕生已经朝外走去,夜凉似水,皎洁的圆月在空中洒下牛乳般的光。
安静,祥和。
陆厝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上车的时候,随手把购物袋放进后备箱。
他倒要看看,小医生准备给他带去哪里。
街道上的行人不多,万家灯火在此刻都归于团圆,陆厝的胳膊撑在车窗上,若有所思地看向外面如云的婆娑树影。
这是去往市郊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
“好了,”顾裕生解开安全带,“下车。”
陆厝的目光微微凝固。
一所快捷酒店。
位于大学附近,连锁的,看起来……稍微有那么一点的廉价。
也很冷清。
顾裕生轻车熟路地走进大堂,掏出自己的身份证:“你好,标间。”
陆厝跟在后面,不发一言。
前台小姑娘在电脑前操作片刻,抬起头:“先生,您的会员积分快到期了,可以升级换成奢华大床房,换吗?”
顾裕生:“需要多少积分?”
“五百积分就行。”
“不了,”顾裕生没什么表情,“我记得一万积分可以升级成金卡,我攒着升级吧。”
陆厝没忍住:“升级成金卡,有什么用?”
又不是星级酒店,这种地方的金卡——
“能免停车费啊,”顾裕生语气很平常,“还能在生日的时候送蛋糕。”
他说着就转过身来。
没什么常人惯有的小动作,比如在前台拿粒薄荷糖,或是随手翻阅宣传册。
站得笔直,姿态挺拔。
“以及普通的标间是不含早的,如果是金卡客户,能送一份早餐。”
四目相对。
陆厝:“一份早餐?”
顾裕生:“嗯。”
陆厝:“那可是标间,两个人住,只送一份?”
清澈的灰眼珠闪过丝诧异。
与此同时,前台那里传来声轻咳:“先生,房间开好了。”
顾裕生接过房卡,没再说什么。
心里有点犯嘀咕。
这小白花的意思是,不想自己一个人住吗?
不行,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中秋期间,客源没有平时那么多,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没有遇到一位入住者,只有放在角落里的发财树,半死不活地摇晃着枝条。
“滴。”
顾裕生刷开房门:“进来吧。”
房卡插进凹槽的瞬间,屋里的灯光和换风系统同时运行,陆厝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
还好,起码小医生选择了个安静的地方。
能让他好好看看,这人准备作什么妖。
顾裕生已经推开了窗户,好让外面的空气流通进来,不无感慨道,还是市郊的快捷酒店好啊,便宜。
并且这里离傅家远,小白花也能喘口气。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他那两只螃蟹。
还在车的后备箱里搁着呢,千万别闷死了。
“那你在这里休息吧,”顾裕生看了眼时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陆厝摘下了口罩。
呵,跟他搞欲擒故纵?
他也顾不得嫌弃酒店的床褥脏不脏,直接坐在白床单上,似笑非笑地仰起脸:“你是帮我找了个临时住处吗?”
顾裕生:“嗯。”
螃蟹应该不会死那么快吧,塑料袋扎了眼儿的。
陆厝反手解开了皮筋,泛着光泽的长发散落在肩膀,令他整个人都有种雌雄莫辨的气息,却不扭捏,而是一种很洒脱的美。
美而自知。
“头发乱了,”语调有些抱怨,“刚刚跑得太急,这里有梳子吗?”
顾裕生:“有。”
后备箱的温度也不算高,挑的螃蟹也是鲜活,现绑的,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死。
陆厝的双手撑在床上,一侧的肩膀略微往前送出,显得脖颈天鹅似的纤长,只是神情有点委屈起来:“喂,你能帮帮忙吗?”
顾裕生这才朝对方投去目光:“好。”
“能多说两个字吗?”
陆厝有些无语,嫌弃对方太过敷衍,不知道脑子里想什么,心思完全都不在这个小小的标间里。
顾裕生走到洗漱台前,拆了个一次性的梳子:“……呜呼。”
好,有求必应。
还真是多说了两个字。
陆厝向来不知道见好就收是什么意思,他扬起下巴,自下而上地看着对方:“小玉医生,能帮我扎头发吗?”
这个角度最能激发男人的征服欲。
是一种被捕猎的姿态。
也是真正的猎手喜欢的动作。
以退为进。
外面起了风,鼓起的窗帘飘动,空气中泛着浅淡的桂花香。
遮住了顾裕生身上的柠檬味儿。
陆厝一脸无辜地看着对方:“好不好?”
“好。”
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朝他走来,跟着在床边坐下了:“你转过身去。”
陆厝依言背过了身,懒洋洋地合上眼睛。
“谢谢你,小玉。”
听话的狗狗值得奖励。
头发被人轻轻握住,廉价的塑料梳子擦过头皮,带来一点细密的酥痒。
“你想我怎么报答你呢。”
两根手指一点点地走过白色床单,最终停在黑色的西装裤旁。
陆厝不用睁眼,也能感觉到身后男人微热的呼吸。
他用指尖,轻轻地挠了下对方的大腿。
“想怎么报答……都是可以的哦。”
梳子停顿了下。
“皮筋呢?”
陆厝的声音很柔:“在我手腕上。”
他没回头,手指依然挨着对方的腿。
意思很明确。
你,从我手上脱下来。
身后似乎传来声无奈的叹气。
男人,都是这样口嫌体正直,明明面对诱惑无法自控,可也得在表面上装出个清冷模样。
对于这种性格,陆厝更有兴趣。
比傅明寒那种只知道猛攻的傻比好多了。
他就喜欢那种别别扭扭,不敢或者羞于吐露自己的欲望,最后全线崩溃,哭着跪在他面前的样子。
果然,那双微凉的手抚上了自己的手腕。
指尖伸了进去,在皮筋和肌肤间挑起个空隙。
陆厝还在微笑,但眼眸已经闪过冷意。
空隙越来越大。
“啪!”
尖锐的疼痛兀自传来,陆厝猛地转过身,捂住自己的手腕:“你干什么!”
为什么要把皮筋绷紧了弹他!
拉得那么高!
“不要那么善良。”
顾裕生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他。
“别人帮助你的话,不需要用尽自己的全部来报答,”顾裕生循循善诱,“也不要太相信别人……给你开个临时房间,或者帮忙绑头发,都不算什么,别像小白花那样傻了。”
陆厝:“?”
什么小白花?
面对对方震惊的眼神,顾裕生已经站了起来,神色不忍。
自己仅仅是举手之劳。
却说想怎么报答都是可以的。
怪不得会被傅明寒所哄骗。
瞧他那高傲的性子,之前一定也是个自尊自爱的人,甚至会痛打渣攻,却因为太过善良,让自己白白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傅明寒肯定在他面前装委屈了。
所以陆厝才会原谅对方。
那么,今天这个恶人,就由他来当吧。
让他告诉小白花这个世界的规则。
当你毫无防备地把后背留给别人时,不一定会得到对方的帮助,也有可能被狠狠地弹一下手腕!
这就是书中残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