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马乱搬完家之后,伊涵无论如何也要请帮了大忙的陆经理到家里来坐坐。

    陆经理爽快应邀,伊涵提前买好了菜,她的厨艺不错,用心做的一桌菜肴得到了陆经理的夸奖。

    两人碰杯。

    陆经理好奇问道:“听说你和杨总监在逛街的时候见到了?”

    伊涵点头。

    陆经理了然:“还真是不巧。”

    伊涵深以为然:“是啊,挺不凑巧的,那天火锅我都没敢吃。还好之后他没找我麻烦。”

    陆经理唏嘘:“他那人,没准憋着坏呢,小心点。”

    杨总监的后台是某位股东,就算她也帮不上伊涵多少忙,只能在平时多护着她点。同在一个公司,伊涵诚心想要避开,也总是在不期然间和他撞见。

    “要我说,你也该谈恋爱了,找个男朋友,就可以理直气壮给他难看了。”陆经理开玩笑,“要是他不认,就让你男朋友给他套个麻袋。”

    伊涵果断拒绝:“没有想法。”

    陆经理叹气:“你啊。”

    伊涵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和同龄人比起来,她的生活少了点乐趣,陆经理倒是期望她能谈一场恋爱,多出去走走。

    这孩子表面看着八面玲珑,其实是个外热内冷的,脱出工作之后,好像游离在世界上的一个幽灵。

    她也没有继续劝伊涵,而是再度举杯:“不说这些了,下周我要出差,你帮我看牢一点。杨总监因为上次的事情在我面前说了你好几次了,我不在的时候他肯定要来找麻烦。你在职位上稍微吃亏一点,不用怕,我和老板说过了,不行直接去找她。”

    自家孩子还是要照应点的。伊涵这一路走来不容易。

    伊涵:“我会注意的,陆姐。”

    她举杯,酒色倒映在盈盈眼眸之中,熏染三分醉意,真诚道:“祝你一路顺风。”

    送走陆经理后,伊涵收拾了碗筷,洗漱后早早上了床。

    她的酒量说不上差,但喝了之后很容易困,加上前十几年养成的生物钟,现在才十点,伊涵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检查完闹钟后,她将脸埋进了被子里,丝毫不知道自家门口来了些不速之客。

    黑影慢吞吞地在楼梯上挪动,带着一股浓厚的土腥味。没有骨骼支撑的肢体软踏踏的,被缝合的腐肉在拖动中留下恶心的黄色残渣。

    它停留在门口,感应灯没有感应到任何声音,还是尽职尽力地亮起,将那一刻属于人类的昏黄眼珠照得透亮。飞虫停留在祂的脚下——如果那还能被称作是脚的话。

    从生理结构上看,祂拥有一副人类的样子,但因赛特的审美实在不可恭维,人皮被歪歪扭扭地像是衣服那样缝上,脚在头上,脸在肚脐的位置,两颗眼珠子一上一下,神经质地眨动着,皮肤上的疤痕像是蜈蚣一样,随着下面的脂肪肉块一起蠕动着。

    隐约透明的人皮沉淀血色的絮状,血管一吸一鼓,黑黄的皮肤极薄,几乎兜不住四处滚动的碎肉。人皮随着祂的滚动抖出波浪般的形状,眼珠也跟着颤巍巍地晃荡。

    祂轻轻一动,停在脚上的飞虫爆裂,溅出的不属于自己的酸液腐蚀了门框。

    祂嗅到了香甜的气息。只要吞下藏在这里的花园钥匙,不仅能够冲破禁锢,还能让力量疯狂上涨。祂要抢在所有的怪物之前,将她吞掉!那样祂地实力就能跟上一筹,能有余力再去吃掉别的点心……

    人皮缓缓移动,祂慢慢仰起位于肚脐上的脸。

    兔子漫不经心地转着柴刀,刀尖勾着一点黑色的血,凌乱的黑发被他踩在皮鞋下,狠狠碾了碾。

    一颗像人又不像人的头颅咕噜噜滚到人皮手边,掉出来的两颗眼睛被祂贪婪地勾住,强行压进“脸”上。

    四只眼睛的人皮声音嘶哑,在发出不成词句的语句之后,渐渐适应了人类的语言,干涩地威胁到:“走、走开……”

    兔子发出一声礼貌的嘲笑。

    这年头,“走开”是最为无力的威胁。

    他嫌弃地挥挥手,不耐烦地吐出短促两个词:“去去。”

    烦得很,每次都是这种货色,没点实力还想来送死。

    他知道人皮的意思。

    无非是觉得他没了钥匙,实力已经大不如前,因此没有威胁了,要真是这样的话,他的玫瑰不会那样娇艳烂漫,祂的同党们的尸体成就了如火一般热烈的花瓣。

    兔子只爱玫瑰,他最疼惜的那株却不被种在花园,而是一个普通人类。

    因赛特是没有心的。祂们的身体一年四季都冰得像死人的尸体,嗜血的欲望充斥本能,甚至利用同类的的血肉来完成进化。因为惧怕阳光,只能苟且在阴影之中。

    但是兔子不一样,他的好学程度高得令人发指,没有因赛特能理解他为何要进入人类社会,和那些在祂们看来容蝼蚁般别无二致的弱者一起生活。这也给了祂们奇怪的错觉,失去了钥匙的加成,他会马上被四分五裂。

    前五年的花园几乎每天都充斥着惨叫,不成形的嘶吼像是密密扎进骨头里的钢针,花园的泥土翻了一遍又一遍,试图袭击那个人类的因赛特全部被剁成了泥,也有侥幸能逃脱的,无一不是被那双漂亮地像是艺术品的手活生生撕碎。

    在学习人类的过程中,兔子也难免的,学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像赶狗一样的“去去”。

    怪物:“……”

    尽管祂不懂,但奇异地理解了这简短的两个字中包含的万千种嫌弃之情,祂尖啸一声,往前挪了一步。

    柴刀的刀锋在眨眼间降临,结实的手臂一瞬间暴起,肌肉鼓实了原先还有空隙的衬衫,有种野蛮的性感。刀锋挥出凌厉饱满的弧度,血色飞溅,祂刚刚安装的两颗眼珠又蹦跶到了地上,和散架的人皮一起被绞成了肉泥。

    “噔。”

    刀被驻在地上,立着沉入影子。

    兔子从口袋中掏出了手帕,将手背上不小心沾到的血迹拭擦干净。

    他对观赏因赛特凄惨的死相毫无兴趣,嫌弃地把身上不小心沾到的皮屑弄干净后,影子嗷呜一口吞掉了所有的东西。

    蹭亮的尖头皮鞋重新停在门口,手指勾住把手轻轻转动。门锁听话地弹开了,挂在把手上的玩偶兔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

    它摇摇晃晃站起来,跟在兔子的屁股后面跑,一头扎进影子里面,出来的时候带着一朵结了苞的玫瑰。

    破旧的玩偶脑袋上顶着一只花苞,看起来有点可笑,不过它并不在意自己丑陋的外表是否和花般配,惬意地顶着花坐在窗台上晒月亮。

    少女的脸庞莹白如玉,睫毛密密地垂着。蜜色的唇微微张合,呼吸间带着一股香甜的酒味,似乎在邀人品尝。

    今夜也是弯月。

    兔子无声无息站起,将窗台吹风的玩偶一把塞回原位,熟练地像是做过千百遍,玩偶兔头上顶着的玫瑰花苞摇摇欲坠,它努力伸长手,想要将花苞扶正,但它的手太短了,够不到头。

    兔子抢先一步,把花放在了它够不到的床头柜上,冷眼看着玩偶失落地趴回伊涵怀里。

    物似主人型,跟着伊涵待久了,它也学会做一些在他边缘不断试探的小动作,柔软的耳朵卷了卷,将柜子上的花苞送进怀里,满意地抱着,它甚至还蹭了蹭伊涵的脸。

    兔子:“!”

    他和玩偶兔僵持了好一会儿。

    男人的颇为健硕的胸膛随着呼吸剧烈起伏,最后平静地举起柴刀,在自己的喉咙口比了比。

    你完了。

    玩偶兔翻了个身,把脸埋在伊涵的颈窝处,遮住了自己的视线。

    兔子:“……”

    路过客厅时,他无意间瞥到一个沾着唇印的酒杯。

    头套下的耳朵烫得厉害,他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偷偷在唇印的位置,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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