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长进也没有超脱凡俗,不过对于陛下来说,这样矫健的身手已是够用了。”
说完这句话,姜挽就松开了钳制萧淮的手,她本不想动手,是萧淮非要挑战一下的,这可怪不得她。
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两人从小练习的招式极大不同,萧淮所学过于正统,大多用于比武切磋,点到为止的那种,而姜挽会的全是一招致命的杀招,一招一式均出其不意,照着命门打。
要是萧淮五年时间就能超越她从小到大的苦工,那可真是太过离谱。
萧淮从床榻上坐起来,长腿一迈下了床,用火折子点燃烛灯。
烛光映照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萧淮熟悉的是她一如当初的潋滟面庞,陌生的是她沉静从容的神情的眼神。
几曾何时,他对姜挽的期望就是这样,能在宫闱中端起一副雍容端庄的样子,能够撑起皇太子生母的身份。
他不喜姜挽的骄纵嚣张,让玉宁贴身教导,希望她可以改变,后来见她本性如此,便放弃了改变她的相反,逐渐接受不怎么聪明,不怎么端庄的姜挽。
他还想立她为后,在他心中,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此生不会其他女人参与到这段感情中来,即便姜挽出身极低,没有根基和能力母仪天下,但他依旧想给她这份尊荣。
结果呢,都是假的罢了,姜挽除了名字是真的,其他所有都是假的,原本他希望姜挽有的,聪慧、端庄、冷静这几点她都有,可惜当这些暴露出来时,他也清晰的知道,她不爱他。
屋中沉默一会,姜挽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缓缓从床榻上移动下来,一步步走到萧淮面前。
“重逢多时,还未问候陛下这五年来,可曾安好?”
“你觉得呢。”
想起来姜挽给他下的阴狠毒药,萧淮面色立马沉下来,目光阴鸷地看着她,“朕只要想到当初心软放你离去,就无比后悔,恨不得将你把骨拆皮,折磨致死。”
“我确实,欠陛下一句对不起。”姜挽垂下眼帘,平静道:“但我不后悔那样做,如果重来一次,我的决定不会改变什么。”
因为她也是一个母亲,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不下毒,无法保证孩子在宫里的地位,万一萧淮迁怒,姜挽会后悔终生。
这话无异于当面挑衅,萧淮被激怒,冷笑一声,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掐住了这把细腰推了她一把。
“你是活够了,迫不及待过来求死?”
姜挽身侧就是一座宽大屏风,她被萧淮推到屏风边,抬头望着他寒意凛凛的眼睛。
“不,姜挽来找陛下,只是想说,前尘已过但罪责未消,我愿意为曾经犯下的罪责付出代价,但同时也希望陛下不要牵连我的家人,也不要因为我,怪罪孩子们……”
“呵,你现在知道你还有孩子了,以前想什么了。”
“以前当然也在意,毕竟那药……不就是为了孩子么。”
“好!好。”萧淮抬手一把掐住了白皙纤长的脖颈,“那如果,朕只要你死呢。”
“那就死在陛下手里。”
姜挽不挣扎,只是眼神变得软化动容几分,不像方才冷淡,“但我希望,陛下赐死我,不要在贺家人面前,也不要让孩子们知道,陛下纵然恨我入骨,也不急一时半刻,不如等孩子们离开这里,让我一个人安静地走,不然我怕鸿儿和清儿会受不了,以致父子反目……”
闻言,萧淮放开了她的脖子,转而捏着姜挽的下巴。
他突然冷静下来,深深地看着姜挽的眼睛,似笑非笑。
“姜挽,你还当朕会和五年前一样,受你蒙骗吗?你演得太假了,左一句孩子右一句父子反目,你不就是想提醒朕,若是杀了你,鸿儿和清儿会恨我。
可是姜挽,你不在他们身边五年,这几个孩子从出生到现在,都是朕照料长大的,你就这么肯定他们会在意你?你想走就走,想扔下他们就扔下他们,现在还想靠着这份亲缘保命,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
萧淮说的对,姜挽确实不是来求死的,她只是在试探萧淮的态度罢了。
可惜五年前的演技对现在的萧淮不起作用,从前他看不清,许是因为沉浸在温柔乡里,被姜挽的一番深情蒙蔽了双眼,但现在不会了,只要他冷静,看破姜挽的试探和表演不是什么难事。
其实姜挽的演技还算好,可惜萧淮想透了姜挽的所求,她使了那么多手段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怎么可能放弃所拥有的一切。
她现在有父有母,有正经的官家身份,亲人陪伴身侧,孩子也不恨她,好日子才过上短短五年,萧淮才不信她愿意甘心赴死,假话罢了。
姜挽太过小看他,现在还想在他面前卖弄心计,试探他的想法,想让他看在孩子们的份上放过她。
“你想错了姜挽,朕不可能饶过你,你给朕下毒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毒害帝王是诛九族的死罪,你好好想想怎么求朕饶恕,才能让你一条生路吧。”
萧淮自认冷酷无情地说完,谁知姜挽非但不害怕求饶,反倒松一口气,好像确认下什么终于放心了的样子。
她既然还敢笑?!笑什么?他刚刚说的话好笑吗?!
“陛下既然容许我再活一段时日,不如……”
姜挽伸手握住了萧淮捏着她下巴的手,缓缓凑近他的脸庞,轻声说:“不如我一直跟在陛下身边伺候,将功赎罪,又或者……我们忘掉过往重新开始,今后我随陛下回京都去。”
萧淮猛然推开她,“做梦,你以为朕对你还有余情吗!不自量力!”
姜挽被推开也不生气,又去碰他的手,“重逢后,我想了很多,之前那几年掺杂了太多事情,我确实对不住陛下良多,但许多事并非我所愿,陛下若愿意,我们可以……”
“不可以!”
萧淮死死看着她的眼睛,似是恨极了,“你当朕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姜挽你以为你是谁,自作多情。
一个女人而已,朕想要多的是,朕不过是宽容你诞育了几个孩子而已,别以为孩子是你的资本,朕说要治你
的罪,你就算生再多孩子也别想逃脱罪责!”
看他这样动怒,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姜挽心中反倒升起一丝愧疚之情。
“收回你的眼神,姜挽,朕不需要你的可怜。”
姜挽想说她没有可怜他,皇帝富有四海,哪里需要她可怜,她只是见萧淮这样失控,有些愧疚罢了,不自觉露出了一点怜惜。
不等她再说些什么,萧淮就指着门让她滚,气势威压极其可怕,好像她要是不走,下一刻他就能捏死她。
虽然萧淮没有捏死她的实力,但姜挽也不想再和发疯的人继续说话了,还是等萧淮冷静些再说吧,她是有意重新开始,陪伴在孩子们身边,弥补从前缺失的时间。
但若是萧淮不愿意就算了,她也不是非要强求什么,姜挽无奈地扫了眼萧淮恨意森森的眼,推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几个婢女侍卫正在值守,他们刚刚也听见正屋传出争吵的声音,因为陛下声音中气十足,所以没有贸然冲进去,现在见姜挽从正门出来,大家都愣一会,然后纷纷拦在姜挽面前,警惕地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进来的不速之客。
“都退下。”
萧予鸿住在侧边的屋子里,他身上穿着白色中衣,在院中侍卫拔剑之后就立马推开门走出来。
姜挽回头看了眼儿子,扯起嘴角对萧予鸿笑了一下,然后快速出了绛春阁,回了她住的小院子。
“我还以为阿姊今晚不会回这个院子了呢。”
姜拂此时正靠在门框上,幸灾乐祸地看着亲姐姐。
“你怎么来了?”
“来看热闹。”
姜挽神情平静,“这里没有热闹。”
“说说啊,阿姊你试探得怎么样?咱们需要连夜逃命吗?他到底杀不杀你?”姜拂跟着姜挽进了屋里,追问道。
“不需要,安生待着吧,死不了。”
不确定萧淮是不是还想要她,但姜挽可以确定萧淮心中有余情,肯定是不会杀她的。
她从小混迹在魏庄,对真正的杀意很敏感,萧淮对她没有杀意,说了再多狠话也是纸老虎。
萧淮对她的态度,让姜挽也十分惊讶。
五年了,依然没放下。
“哦~”姜拂意味深长地笑笑,“舍不得杀你呀,那阿姊怎么没留下,还被撵出来了?”
姜挽指着门,面无表情说:“你是自己走,还是要我撵你。”
“……就会欺负我。”姜拂嘀嘀咕咕地走了。
*
翌日,贺长安清早亲自过来跟姜挽说今日给陛下举办洗尘宴,恒王殿下说了要她陪侍的事情。
本以为前日恒王那个小子捉弄了姜挽,她会不乐意这个要求,贺长安也算是了解姜挽几分性子,知道她有仇必报,不爱和讨厌的人虚以为蛇,所以在心里筹算一会要用什么理由去给恒王殿下复命。
谁知姜挽答应地很快,没有半分犹豫。
“你要不想去的话,贺叔就去跟恒王说……嗯?你说什么,你要去?”
“对,我去。”
姜挽已经收拾好自己,拿起佩剑往隔壁走,走到门口时,她脚步顿了顿,回头问贺长安,“贺叔,昨夜母亲没有跟你说什么吗?”
“啊?说什么?”贺长安一脸迷茫。
姜挽摇头,“没什么,我现在就去找恒王殿下,贺叔你去忙忙吧,放心,我会守在恒王身边保护,尽量不在宴席上给您惹麻烦。”
“嗯,好。”
贺长安走到府门的时候,抬头便见帝王身影等候在此,他心里惶恐,连忙跟上去忙公务了。
这几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每个人都怪怪的。
贺长安无奈叹了口气,认命跟着帝王圣驾往官府去,今日是去查官府账册,也不知道上一任知州有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烂摊子,希望账册别出事,不然乌纱帽不保啊。
他总觉得陛下今日的脸色不大好,看起来有种风雨欲来的征兆。
啧,应该是错觉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体会萧淮的心情,他觉得姜挽在可怜他,重新在一起是看他和孩子可怜,是对他的施舍,不是因为真心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