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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她最讨厭比她裝的
    從那次寫信後, 鐘侍郎又陸續寫了幾封信和月明探讨關于律法的問題,雙方的書信往來便多了起來。
    對月明了解得越深,鐘侍郎越是對此人感到新奇。
    他的學識不算淵博,對科舉常考常用的經史子集了解不多, 但對一些事物的看法有着獨到的見解, 往往令人耳目一新。
    鐘侍郎起了愛才之心,痛惜他浪費自己的天賦, 用在旁門左道上, 應當考科舉走仕途才是正道。
    他轉念一想,猜測或許月明出自寒門, 家境窘迫,無人為他舉薦,又不得不放棄科舉, 所以早早謀生。
    鐘侍郎一邊惋惜,一邊暗嘆自己慧眼識珠,預備向聖人舉薦月明,免得朝廷錯過人才。
    下定決心後又寫了一封信,勸他潛心向學,萬不可夜郎自大, 故步自封。
    收到這封信的許乘月是如何懵逼暫且不提。
    鐘侍郎将奏章寫好後的翌日早朝很是熱鬧。
    “衆卿家還有何事要奏?”隐在珠簾後的太後問道。
    “臣有一事要奏。”鐘侍郎出列。
    “鐘侍郎請講。”
    “近日童郭兩家争端, 其後果慘烈,舉朝振動,百姓惶惶, 足見家族私刑極為不妥, 不可助長。臣以為, 應當廢除族法族刑,唯尊大唐律法。”
    “鐘侍郎的奏章朕看了, 确實有理,其餘卿家以為如何?”太後贊同道。
    許禦丞不悅地蹙起眉頭,出列道:“回殿下,臣認為不妥,朝廷人力有限,而宗族能代朝廷教化百姓,廢除族法族刑,讓宗族失去教化管束弟子的權利,不利于長治久安。”
    “許禦丞此言差矣,族法族刑不受朝廷管控,全憑宗族制定,長此以往,豈不是任由宗族內部勢力勾結,令心懷不軌者作威作福。況且他們制定的族法還能比我們大唐的律法高明不成,百姓是信宗族還是信朝廷?”鐘侍郎反駁道。
    他老早就看不慣許禦丞,仗着禦史的身份,拿雞毛當令箭,對誰都要說上幾句,顯示自己的清白和剛正不阿。
    許禦丞啞口無言,但又不肯服輸,“即便如此,也不能說族法全無益處。”
    然後被鐘侍郎怼了回來。
    許禦丞敗下陣來,又有其他不贊同的人出面反對。
    鐘侍郎對他們提出的異議,一一反駁了回去,直到最後無人敢出言反對。
    他像一直鬥勝的公雞,抖擻着鮮亮的羽毛,得意洋洋地傲視全場。
    将此事敲定之後,又有官員出列,說的還是童郭兩家的事,他提議将通奸罪還原到北魏時期的死刑,正是因為大唐寬松的律法,才加劇了此事的發生,令許多女子不守貞潔,男子肆無忌憚。
    嚴苛的律法是對他們的威懾。
    他此言一出,許多官員冷汗刷地一下流了下來,尤其是他的上官。
    現如今長安養面首的貴女還少嗎?堂上的太後就是其中之一啊!
    雖然他們也看不慣,但直接更改律法判死刑确實太過了,這不明擺着對太後說想要她死嗎?
    哪裏來的愣頭青?一句話直接将人得罪了個遍。
    其餘官員忙出言反駁,說死刑太過殘暴,将此事糊弄了過去。
    之後的事情順理成章。
    中書省起草政令,門下省審議,經聖人批複再交尚書省實行,印上邸報,發往各州府。
    廢除族法族刑,違者逆反大唐律法,從嚴處置。并附上童郭兩家的案例作為典範。
    一時間各地風聲鶴唳,尤其是宗族文化盛行的地區。
    .
    裴舟回家後向母親請安。
    懷慶公主正在用膳,見他來了,忙喚他,“船船,快來用膳。”
    裴郎君差點一口粥噴出來,“娘子,他都那麽大了,你就別喊小名了。”
    裴舟倒淡定,不如說反抗無能,習以為常了,“不了,母親,兒還有事,要出去一趟。”
    “又要出去?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将聖人交代的差事忙活完了,現在休沐,怎麽不好好休息幾天?”她納悶地問。
    “還有些事情得處理。”
    說了幾句話之後,裴舟拜別父母離開。
    目送他離去,懷慶夫婦小聲嘀咕着。
    “我怎麽覺得船船不對勁?他最近總是出去,明明平日裏當職已經夠忙了。”
    “這有什麽,他已經加冠了,又有自己的職位,有點交際很正常,像他從前那樣不參與同僚宴飲聚會,總悶在家裏,才是不同尋常。”
    “哪有那麽簡單,如果是聚會,下職後和同僚一起去就行,他卻要回來,沐浴更衣後再出去。”懷慶堅持自己的看法。
    “這小子有貓膩呀!”裴郎君一拍大腿,驚呼。
    “看看,我就說吧。”懷慶得意自己明察秋毫,又嘆道,“枉我先前還擔心這小子不開竅。”
    夫妻二人八卦地嘀咕小話。
    裴舟回到自己的院子,收拾好東西之後很快出門了。
    .
    草長莺飛的季節,一位英姿飒爽的女郎身着胡服,駕着飛奔的馬兒疾馳在草地上,烏發束起甩在身後。
    馬蹄踏過,将鮮嫩青草碾壓在土裏,它走後,草兒委屈又謹慎地探出腦袋,葉子仍是歪歪的,不敢伸直了。
    “籲——”
    許乘月勒住缰繩停下,她的馬術比以往長進許多,不再畏畏縮縮,速度快一點就緊張得不行。
    她彎起唇角,對裴舟說:“多謝裴将軍指導,我如今也能騎馬了。”
    “哪裏,許娘子悟性極佳,又肯努力練習,才能快速掌握。”
    “裴将軍騎術高明,若不是有你指導,我一人還不知得摸索到何時,還是得多謝你。”
    ……
    兩人你來我往,互相客氣。
    一個對視,許乘月忍不住笑了,“我們如今也算熟人了,裴将軍還用得着跟我客氣?”
    裴舟摸了摸鼻子,不大自在,“是許娘子先跟我客氣的。”
    許乘月:“……”
    好吧,是她的鍋。
    兩人騎馬并肩而行,沒有再說話,空氣緩緩流淌,靜谧安詳。
    走了一段距離,裴舟忽然開口,“許娘子,如今還會焦慮嗎?”
    “嗯?”許乘月一愣,發出疑惑的聲音,然後才意識到他說的什麽,沒想到他還記得。
    “還好,看開了許多。”
    她不在封閉自我,對外界充耳不聞,努力地做出了改變,盡管微不足道,也能無愧于心,變得坦然許多,剩下的就交給時間吧。
    “那就好。”裴舟放松道。
    望着一望無際的原野,許乘月來了興致,提議道:“裴将軍,不如我們比試比試,看誰先到那個小土丘?”
    是時候檢驗她的學習成果了!
    “好啊。”裴舟答應了。
    按照約定的,倒計時結束,許乘月一馬當先沖了出去。
    将裴舟甩在身後。
    她驅馬向前,壓低身子,一手拽着缰繩,一手揚着馬鞭。
    許乘月得意極了。
    她此刻的身形定然無比帥氣,有金庸筆下的女俠風範。
    風呼嘯着擦過她的鬓角耳邊,她克制着不張嘴笑出聲,防止風灌進嘴裏。
    正當她快要抵達小土丘,身旁卻驟然刮過一陣更猛烈的風。
    緊接着視野裏出現了裴舟的背影。
    他今日罕見地穿了身白色的衣袍,與他身下黑色的馬兒形成鮮明的對比,衣擺在風中獵獵作響。
    馬背上的他形如被拉滿的弓,充滿了蓄勢待發的張力。
    許乘月驚得微微張唇,灌了一嘴的風,遂面無表情地閉上嘴。
    她最讨厭比她裝的。
    內心很不爽,但輸也不能輸得太難看,她還是盡力趕着馬兒,奔向目的地。
    到達土丘之後,她假作不在意,擠出僵硬的微笑,“裴将軍果真厲害。”
    裴舟感覺不對勁,“沒有,是烏骓血統好,我勝之不武了。”
    “哈哈,裴将軍不用妄自菲薄,千裏馬也得有伯樂。”許乘月繼續口是心非地誇。
    裴舟終于覺出她的言不由衷,頗有些忍俊不禁,這小娘子好勝心還挺強。
    他剛要說不然換馬再比一場,但一想她如果輸了肯定更不開心,贏了也會懷疑是他故意相讓,于是不作聲了。
    許乘月氣了一小下,将這事抛之腦後,她不是小氣的人,見不得別人比她強,不就是區區一場比試的輸贏,她壓根不在意。
    對,她一點也不在意。
    過了一會兒,裴舟說,“許娘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許乘月點頭回應,沒問他去做什麽,無非是那點事嘛,此處沒有廁所,她能理解的。
    她在原地等待,百無聊賴地望着四周,不遠處就是跑馬場,秋露夏荷在那裏,遠遠地能看見她們招手。
    她也揮手回應。
    裴舟果然如他所說,沒一會兒就回來了,手裏還拿着個五顏六色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
    等他靠近,許乘月發現那是一個——花環?
    裴将軍這麽有少女心的嗎?
    不對,是她刻板印象了。
    簪花不論在男女之間都很盛行,她不該戴着有色眼鏡看人。
    不過他為什麽不戴上?她還挺想看。
    裴舟走過來遞出花環,“給你。”
    “給我?”許乘月訝然道。
    “嗯。”裴舟應得理所當然。
    “好端端地給我做什麽?”她疑惑地問。
    不會是看上她了吧?!許乘月猛然一驚,警鈴大作。
    雖然裴将軍很好,但是——
    “看你剛才因為輸了不開心,算作賠罪。”裴舟直白地說。
    許乘月瞬間想呼自己兩巴掌,被看穿了不說,人家打圓場她卻以為別有用心。
    她發誓以後再也不自作多情了。
    “……這樣啊,輸了很正常,我其實很快能恢複,裴将軍不必介懷。”許乘月接過花環,幹巴巴地挽尊。
    她低頭撥弄花環,發現還挺好看,“裴将軍手藝不錯呀,這花環是怎麽編的?”
    “你想學?”
    許乘月點頭,不放過任何一個提升自己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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