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如何破局
    因朝臣中有許多人看過此書, 當即出列,“臣附議。”
    “臣附議。”
    接二連三,有許多人站了出來,仿佛寫書的人果真罪大惡極, 動搖了江山社稷一般。
    其中也有不贊同的, 比如鐘侍郎,他看過月明的書, 也跟她進行過交流, 不得不承認她雖是女子之身,但亦有遠見、才華。
    她寫出來的這本書雖然荒誕無忌, 但也不用如此大張旗鼓,給她扣上這麽大的帽子。
    “聖人,臣反對。”鐘侍郎出列道。
    他此言一出, 頓時引來了同僚的怒目而視,譴責他背叛。
    “那只是話本,雖其中的故事匪夷所思,但沒有煽動群衆言論,亦或者造謠生事,更談不上危害江山社稷, 動搖國本, 請聖人明鑒。”
    “怎麽不算危害江山社稷?她寫了女尊男卑,鼓動女子外出,若是日後有許多無知婦人聽信了她的話, 不能安心待在後宅, 大唐未來的子民由誰來孕育?”有大臣急不可耐地反駁道。
    “更何況此人将周公, 孔子的言論,堂而皇之地篡改詞句, 違背原意,颠倒倫常,胡亂編造,對學術造成極大危害,這些文字若被不懂明辨是非的孩童看到,潛移默化,影響甚廣,還請聖人下令,捉拿此人。”
    鐘侍郎啞口無言。
    卻又有一人附和他,“聖人,臣以為鐘侍郎說的有理,諸君太過危言聳聽,其實不必誇大其詞。”
    “關于對聖賢言論的篡改,月明已經在書後标注,對其進行說明,并已提示過此書不建議給十五歲以下的孩童閱讀。且在書的扉頁中再三強調,書中故事來自于作者幻想和虛構,請勿聯系現實。”
    站出來替鐘侍郎和月明說話的正是裴舟,他長身玉立,身姿挺拔,在這滿朝大把胡子的官員中,甚為顯眼。
    每回見到他時,有不少官員摸着自己的皺紋和花白胡子,暗暗與其比較,感慨自己青蔥年華不在,歲月不饒人。
    裴舟是武将,因職位的關系,在朝堂之上不怎麽發言,也極少與人打嘴仗,這是他為數不多的一次主動參與進來。
    許多官員感到驚詫,此事跟他無關,他怎麽也摻和。而且聽他話裏的意思,明顯也看過這本書。
    裴将軍何時轉了性子?怎麽連這種書也看?還站出來為其說話。
    鐘侍郎感動得兩眼淚汪汪,裴将軍肯定是為他出面,不然他跟月明沒有交情,為什麽一定要在此時站出來?那是為了他呀!
    沒想到裴将軍平日裏看起來生人勿進,內地裏如此熱心腸,為孤軍奮戰的他挺身而出。
    裴舟說完話後,衆人靜默了片刻,不知道該怎麽挑刺回答,尤其是他說的在理,細細琢磨起來确實沒那麽大罪過,但他們心裏就是不舒坦。
    比起罪行,更像是冒犯到了衆人心中的至高真理,所以他們才會如此憤怒,迫不及待地想要定她的罪。
    幾位高權重的大臣,也都沒有說話,就如鐘世郎所言,只是個不入流的話本,并不值得他們大動幹戈。
    太後從方才起沒有說話,任由他們争來吵去。
    但她一直在聽,心中不斷冷笑,說什麽“無知婦人”、“安心待在後宅”。
    其實真正想說的是她吧!她這個無知婦人沒有安心待在後宮,大膽地入主前朝,幹涉朝政,礙着他們的眼了。
    先帝在時,她欲往前朝垂簾聽政,也遇到了不少阻攔,若不是因為她的鐵血手腕,對反對的人毫不留情,恐怕坐不到現在這個位子上。
    即便到了如今,反對她的人也不少,只不過都藏在心裏,沒有大膽地說出來。
    “這就是衆卿所謂的要事?”太後不帶一絲感情,冷聲問道。
    方才出言提起此事的禦史汗毛一豎,打了個哆嗦。
    “下次若是無事,可以不議,不用專門找事。早朝的時間不是來給你們吵架的,是南邊的水患不值得你們關注,還是北疆境外部落的蠢蠢欲動不值一提?”
    “聖人恕罪,是微臣等之過。”衆人齊聲道。
    此事揭了過去。
    皇帝好生遺憾,他還沒看過瘾呢,他就想看那種兩方激情對罵,甚至大打出手的刺激場面。
    不過母親的立場表現地很明顯,她沒有出言阻止,那就是支持了月明。
    皇帝雖然不懂朝政,也懶得去幹涉争奪,但對他母親還是頗為了解的,知道她看似不偏不倚,輕描淡寫揭過,本身就已經表明了态度。
    同時,他慶幸地松了口氣,還好母親出言阻止了,若是這本書真被禁了,或者月明被捕入獄,那他的樂子可就沒了。
    .
    許乘月正在發愁,這次的讀者來信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呈指數級增長,達到了一種無法想象的數目。
    她當然沒有每封挨個看去,抽出其中的幾封,走馬觀花地看了一下,無一例外都是罵她的。
    當然也有少部分誇她的,說她寫得很新奇,從未想象過故事還能這麽寫,期待接下來的劇情。
    罵她的人不僅有男子,還有女子,覺得她侮辱了女性的形象。
    許乘月理解這種行為,但并不贊同。
    在封建時代,如果有女子不守婦道,犯了錯,總有一些女子迫不及待地先于男子站出來,充當衛道士,以此标榜自己的道德形象。
    這種行為很難評判,一方面是因為從小受到環境的影響和熏陶,在這方面的觀念已經深入骨髓,無法改變。
    另一方面也是出于自保,與犯錯者劃清界限,明哲保身。
    但更有極端者借此獲利,收到上位者的誇獎,嘗到甜頭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許乘月寫書之前早有預料,因此并不覺得失望。
    但她苦惱的是如果長此以往下去,讀者大部分流失可怎麽辦。
    她畢竟是靠着讀者吃飯的,在原先讀者的數目中,男子占的大多數,畢竟男子受教育識字的概率高一些,女子恐怕得家中富裕才能有受到教育的機會。
    能有什麽辦法挽回讀者的口碑嗎?
    這個問題簡直無解,想想就很難。
    讀者不喜歡這種題材和設定,她又不可能按着他們的頭看。
    但要是任由事态這麽發展下去,等她下一次再開文時,恐怕就沒人了。
    說來也是她走了昏招,當時想寫的念頭太過強烈,她一時沒控制得住,夾雜了太多私貨,都不給人一點緩沖的餘地,上來就貼臉開大,肯定會刺激到很多人,他們不生氣才怪。
    許乘月用筆杆戳着腮幫子,想不出辦法來。
    她看着書案上散落的信封,也有一些讀者問她到底是男是女。
    按照他們從前的刻板印象,恐怕會默認寫書的都是男子,即便中間覺得不對勁,也都被壓了下去,現在才開始真正的産生懷疑了吧。
    這有什麽好懷疑的,已經夠明顯了。她嘟囔着。
    怎麽樣才能夠破局呢?
    許乘月思來想去,在紙上寫寫畫畫,依然找不出頭緒。
    她也不可能把這本書撤回,這樣會顯得更為心虛,懦弱。
    要不然雙開?
    一個可怕的念頭浮上心頭,許乘月猛地打了個哆嗦。
    不行不行,雙開會要人命的,連載一本已經夠困難的了。她搖頭否定自己瘋狂的想法。
    有人敲了敲門,“許娘子。”
    “請進。”許乘月放下筆,擡頭看向門外。
    扈十三從門口探過身,對她說:“許娘子,裴将軍來了,在正堂那邊等你。”
    她克制着沒有把目光掃向別的地方,但極好的眼力依然讓她看清了整個屋子的布局,并沒有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
    自從聽說了許娘子在寫書後,扈十三就對她心生好奇。
    她此前從來不曉得,能通過這種方式賺錢。
    尤其在看到她寫的故事之後,驚為天人,一發不可收拾。
    也才知曉她原來已經寫過好幾本書了,在長安城也極有名氣,說是人盡皆知也不為過。
    這些都是秋露和夏荷告訴她的,她們說起這些也頗為自豪。
    而她此前參與的那場比試也與許娘子的書有關,她們兩個又是通過這場比試相遇,不得不說确實有緣分。
    許乘月略有疑惑。
    盡管她和裴舟相熟,但他從沒有進來過,往往把她送到家門口就離開。
    她每次邀請他進門喝杯茶,他都拒絕了。
    雖然嘴上不說,但許乘月也知道他是為了避嫌,
    今天他也沒有遞拜帖,怎麽突然登上門了?
    她将毛筆架在筆山上,用鎮紙壓住信封,避免被風吹走。
    收拾好東西,出門去見客。
    剛走出書房門,許乘月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寝衣之外套了件衣袍,顯然不适合去見客,她匆忙回到屋中,快速換了件衣裳。
    這才去見裴舟。
    進了廳堂,裴舟神色凝重,坐在案幾後,食指一點一點地敲着。
    “裴将軍,近日可好?”
    裴舟擡頭,站起身,“許娘子。”
    兩人寒暄問好後,各自落座,裴舟直奔主題,“今日早朝,有禦史向聖人彈劾,說許娘子的書乃是歪理邪說,動搖江山社稷,要定你的罪。”
    “啊?!就一本書,他們至于嗎?我都說了是虛構的。”許乘月驚道。
    她寫得确實很沖擊古人三觀,但也不至于給她定這麽大罪吧!
    裴舟嘆了口氣,“許娘子,你真是太大膽了,這種書你都敢直白地寫出來,若非當今主政的是太後,你先前又立過功,恐怕立馬會被下獄。”
    眼見她露出畏懼後悔的神色,他才安慰道,“放心吧,太後已經擺平了,還有大事需要他們處理。”
    許乘月這才後怕地拍拍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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