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王慎言。”赫连烽沉声道。
    “怎么?你非要和本王一起回来不是为了尽快见到你的心上人吗?”贺亭北已然不管不顾。
    “我是为了太子殿下!”
    “你喜欢的人是太子殿下?”
    “臣对太子殿下从无非分之想。”
    “对太子没有非分之想, 那将军就是承认自己对三皇子有非分之想?”
    “自然——”没有。
    “二哥。”贺雁南自院中走出,轻声打断他们的对话,“大哥灵前, 二哥在说什么胡话。”
    “大哥灵前?”贺亭北看着并肩的赫连烽和贺雁南,重复着贺雁南的话,低头笑了一声,“看见你们狼狈为奸, 大哥说不定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住嘴!”燕帝走出太子府,越过贺雁南。
    “父皇。”贺雁南唤道。
    燕帝没理他。
    贺雁南抚上腰间系着的玉佩下方的红穗子。
    “陛下。”赫连烽跪下行礼。
    燕帝脚步越过他,没有丝毫停留地走向贺亭北,走到贺亭北身前。
    赫连烽握住刀, 贺亭北是怎么知道的?他手中有无证据?
    他在加入太子麾下前, 对逸歌并无逾越之举;在加入太子麾下后,更是只私下见过两面。是这次随他去江南之时被发现了什么端倪吗?
    “父皇,您不信可以去查,他们——”
    “啪!”燕帝抬手,给了贺亭北一巴掌。
    贺亭北脸上浮现出一个轮廓分明的手掌印,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给朕堵上他的嘴。”燕帝冷眼看着贺亭北,“今天是你大哥的忌日, 这里——”他指了指脚下,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你大哥的灵前。”
    “你给朕滚!有多远滚多远!”
    大哥?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太子府, 似刚刚惊醒般, 沉默地跪下,给燕帝恭敬磕了几个头。父皇,儿子错了。
    然后起身,脚步蹒跚地离开。
    转过身, 贺亭北垂下头,眼中尽是肆意——大哥大哥大哥!永远都是大哥!可惜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燕帝闭上眼。
    片刻后,他睁开眼,转身将还跪在地上的赫连烽扶起,拍了拍他的肩,向内走去。
    赫连烽在心中松了口气,沉默地跟在燕帝身后。他想去看一眼贺雁南又强行忍住了,见到心上人的喜悦被恐惧打得支离破碎,只余后怕。
    贺雁南抬眸看着他的背影,抬脚跟上他。一步,两步,三步,他的脚步声与赫连烽渐渐重合。
    赫连烽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逐渐与自己重合,心脏上仿佛有一只羽毛刷子在挠。
    他自然对三皇子有非分之想,从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有。
    燕帝守了一夜。
    贺雁南和太子府的人陪他守了一夜。
    次日。
    福公公含着泪苦劝,“陛下,您休息一下吧。太子殿下如果在九泉之下有灵,也不愿意你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
    “陛下,国事为重。”张重也劝了一句。
    福公公瞪了他一眼,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陛下——”
    “走吧。”燕帝看着太子,嘶哑着声音道,双眼都熬红了一圈。
    “哎!来人,起驾,回宫!”福公公哭着笑起来,高声招呼道。
    “你们也轮流下去休息一会儿吧。”燕帝看向自己身后跪着的太子妃、贺雁南、赫连烽、明钰山等人,站起身。
    一起身,脑袋发晕,忍不住晃了一下。
    “父皇。”贺雁南起身扶住他。
    “朕没事。”燕帝摇了摇头,推开他的手,站直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来什么,“北王被朕关起来了,赫连爱卿随朕走一趟,为朕说说江南的情况吧。”
    “臣遵命。”
    赫连烽跟上燕帝。
    贺雁南垂眸,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阿弟身体不好,先下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旭儿就行。”太子妃虚弱地抱住怀中的幼子。
    贺雁南苍白着脸摇了摇头,“大哥生前对我不薄,我当和你们一起守满三天。”
    “阿弟有心了。”
    贺雁南垂下眸。
    ……
    御驾一路入了宫,直到在御花园被燕帝叫停。
    “赫连爱卿陪朕逛逛如何?”燕帝笑着说道。
    “陛下。”福公公担忧地唤道。
    燕帝挥了挥手,止住他的话,看向赫连烽。
    “谢陛下垂爱,臣求之不得。”赫连烽快步走到御驾旁,伸出了手。
    燕帝顿了一下,明白过来,笑着握住赫连烽的手走了下来,“赫连爱卿,朕叫你赫连如何?”
    “陛下随意。”赫连烽扶着他走入御花园。
    已是春末,各种花都争先恐后地盛开在御花园中,想要多得一分春光。
    “赫连,你觉得北王如何?”燕帝赏着春色,似是随意问道。
    “臣不敢答。”
    “无妨,朕恕你无罪。”
    “北王胆大多智,临危不乱,处事周密。”赫连烽扶着他走到一株桃树旁,想起了那晚的桃树。
    “那南儿呢?”
    “……三皇子心善重情。”赫连烽沉默半响,才说道。
    “心善,重情。”燕帝笑了一声,“那你更喜欢朕的哪位皇子?”
    赫连烽猛地跪在地上,“臣只愿护太子妃和太孙周全。”
    “三日后,他们就不是太子妃和太孙了。”燕帝平静地声音从头顶传来,让赫连烽心中发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三日后,你该忠于太子,忠于他的儿子,忠于他儿子的儿子。”燕帝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赫连烽。
    赫连烽如今手握兵权,他对太子忠心,可不一定对太子的弟弟也忠心。太子的兵权是自己打下来的,但雁南不是。
    一个君王,若是镇不住臣子,是会灭国的。
    他要在临死前替雁南敲打一下他。
    “臣遵旨。”赫连烽哑声道,“臣只忠于陛下。”
    谁是陛下,他就忠于谁。
    “只是——”赫连烽伏下身,“臣希望能留大皇子妃大皇孙一命!”
    燕帝眯着眼看着他。
    半响,他才笑出声,将赫连烽扶起来,打趣道,“你把朕当什么人了?他们也是朕的儿媳妇、孙子。”
    “走吧,再陪朕走走。”燕帝搭着他的手,笑着看满园春色。有弱点好啊,就弱点雁南就能死死地按住他,叫他半点多余的心思都不敢有。
    逛了小半个时辰,认真询问了江南的情况,燕帝才放过他,让他出宫回府好好休息。
    “赫连。”在赫连烽向他行礼告退的时候,他突然问道,“你觉得朕的平乐公主如何?”
    赫连烽起身的动作一顿,“臣未见过。”
    “下次可以见见。”燕帝放下帘子,示意宫人起轿。
    “臣已有心仪之人。”赫连烽重新跪下,不待燕帝开口,便又说到,“臣与她约定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眼中溢出笑意,让人一看就知道已经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是哪家贵女?”燕帝笑意淡了下来,神色淡淡。
    “是一江湖女子。”赫连烽挺直背脊,直直拜下,“多谢陛下厚爱,臣粗陋匹夫,不敢高攀公主殿下。”
    赫连烽额头触上冰冷的地板。
    他知道他应该答应。
    燕帝刚为太子守了一夜的灵,转眼便能废了太子妃和太孙。这样的人若知道了他和逸歌的关系,也能转眼杀了他。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也应该答应下来,打消任何一点能让燕帝产生怀疑的可能。
    但他做不到。
    他不愿!
    燕帝看着他,良久才放下帘子,遮去面上神色,只余声音自车中传出,“罢了,朕祝你和妻子一生相守,恩爱一世,大婚的时候莫忘了请朕喝杯喜酒。”
    赫连烽眼中露出一丝苦意,郑重地直起身,再次拜下,“多谢陛下。”
    赫连烽回府休息了一日,次日前往太子府继续为太子守灵。在看到贺雁南的刹那,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又放松下来,微微摇了摇头。
    贺雁南垂下眼,放下心来。
    次日,守灵结束。
    宫中的车马早已停在太子府外,福公公一看到贺雁南就迎了上去,“三殿下,陛下招您进宫。”
    贺雁南熬了三天三夜,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听到福公公的话,他微微颔首,扶着福公公的手登上了马车。
    赫连烽向太子妃告辞后,走回府中,从梅花树下挖出了一坛酒,眼中露出笑意。
    今日过后,逸歌就是太子了,值得庆祝。
    赫连烽仰头灌了一口酒。
    ……
    贺雁南走入太平殿之时,燕帝正闭着眼浅眠。
    不过几日未见,燕帝就老了。
    他以前从不在太平殿闭眼,任何时候都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若不是在书中得知,他也不知道燕帝竟在两年前就病了。随着时日越久,病得越重,直至药石枉治。
    贺雁南静静站着,等待燕帝醒来。
    不到片刻,燕帝就醒了,看到贺雁南时,眼中闪过诧异,随后笑了,招手唤他来,“册封你为太子的圣旨朕已经拟好了,你来看看。”
    贺雁南走到一半,听到这句话突地跪下,“父皇,儿臣——”
    “过来。”燕帝笑着打断他,“看把你吓的。知道你和太子关系好,你以后多护着他们就好。”
    “是。”贺雁南走过去,看见的却不是册封他为太子的圣旨,而是满桌的秀女画卷。
    “这都是京中如今适嫁的贵女,你过来看看心仪哪个?朕为你把赐婚圣旨也拟好了,只待你选中把名字填上去便是。或者我儿早已有心仪之人?只是碍于身份低贱没有娶入府中,说出来,只要不是青楼妓/女或二嫁之妇,朕可让张重认她为义女,赐她为太子侧妃。”
    燕帝看着他,目光深邃。
    贺雁南缓缓垂下眼。
    燕帝是在诈他,也是在问他,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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