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絲雀(二十五)
    怎麽不說你身上穿的烏金月紗袍價值千金呢?怎麽不說你用的墨千金難求呢?怎麽不說你自己耽于享受呢?她就吃了一塊桃花糕!還是分給大家一起吃的!
    邬暇氣死了。
    但又礙于學生的身份, 不便與老師争辯。
    但她又不只是學生!
    她還是皇帝!
    邬暇當場就舉起硯臺砸了他滿身墨,然後匆忙回宮“氣倒”在床,要不是皇祖父仁慈, 不借題發揮, 她就該收拾鋪蓋卷兒回家了。
    玉攸容看着邬暇狡黠的雙眼, “還有呢?你與郗老争辯了?”
    世家勢大, 但身為世家之首的郗韻賢卻向來老成持重, 不是會因區區小事便指責皇帝“怠學”的人。
    邬暇滴溜轉的眼珠子一頓,低下頭, 小聲說, “我沒。”
    “我用硯臺砸了她的頭。”
    玉攸容看着懷中香香軟軟的小崽子。
    她用硯臺砸了郗韻賢的頭,砸完還知道回宮裝病, 等着他來撐腰,心裏怕不是想着他能借題發揮,給郗韻賢扣一頂“氣病天女”的帽子,直接将他貶出京去。
    聰慧過人, 多智近妖。
    “你啊!”玉攸容嘆了口氣。
    邬暇頭低得更低了, 她剛剛就知道, 她做錯事了。皇祖父才不是因為仁慈才不追究,而是因為不能追究, 皇祖父都把自己的轎子用來給壞人賠罪了!
    “你做得很好。”在她垂着頭胡思亂想的時候, 溫柔的聲音飄落耳邊。
    邬暇詫異地擡起頭,看向玉攸容。
    “陛下食用桃花糕本為小事, 郗老借題發揮, 有三個方面的企圖:
    一是想趁陛下小的時候教導陛下體恤下情, 以免未來奢侈無度,空耗國力;
    二是想以民生束縛住陛下的手腳, 趁機掌握朝政;
    三是暗指責哀家奢靡,暗示陛下哀家身為男子只應操持衣食住行,離間哀家和陛下的關系。”
    玉攸容靜靜攬着她,慢慢教導。
    邬暇氣得鼓起了腮幫子,“才不是呢!我永遠相信皇祖父!”說完她看着玉攸容的眼中浮現出崇拜,“皇祖父好厲害,這些我都沒想到。”
    她黑色的眸子亮得驚人,恍若眼中盛滿漫天星空,純淨得像一顆澄淨無暇的黑寶石。
    “陛下雖沒想到,卻很敏銳,應對得很好。”玉攸容笑着摸了摸她的頭,“但郗老年歲已高,且于國有功。陛下縱有不快,亦不能對她動手。”
    邬暇垂下眼,“好吧。”
    玉攸容看出她的想法,沒有點破,而是繼續說下去,“郗老在朝四十載,歷任翰林、知縣、知州、禮部侍郎、吏部侍郎、官至右相,門下弟子無數,遍布各個部門,陛下若是得罪了她,日後親政會吃不少苦頭。她雖不全是好心,但也不全是壞心。”
    “讓她這樣繼續下去,日後親政才會吃更多的苦頭。”邬暇癟了癟嘴。
    “陛下敏銳。陛下便這樣病着吧。”玉攸容迎着邬暇期待的目光笑着說,“哀家為陛下請了新的老師,正在路上。”
    邬暇失望地垂下頭,人小鬼大地嘆了一口氣。
    還以為可以不上課了呢。
    “皇祖父,新老師長什麽樣啊?”邬暇收拾好心裏的失望,擡頭看向玉攸容。其他人推薦來的老師,她不喜歡還可以找皇祖父撐腰,皇祖父找來的老師她要是不喜歡,就只能忍着了。
    “剛正不阿,大公無私。”玉攸容看破了她的心思,“唯有這樣的人,才能與郗老抗衡。”
    邬暇眼睛眨了眨,懂了!郗老是不全好不全壞,壞大過于好,新老師是大公無私,新老師比郗老好!為了讓郗老吃癟,就算她不喜歡新老師,也要留着!
    “我會和新老師相處得很好的。”邬暇彎起眼。
    一點就透。
    玉攸容眼中露出笑意,“等陛下弱冠之時,哀家會還政于陛下。他們都是陛下的臣子,不能只用喜好衡量。”
    邬暇點頭。
    懂,壞大過于好的不要,不好不壞的考慮,好的要抓住。嗯?皇祖父好像還說了什麽?
    還政?
    “皇祖父!”邬暇瞪大眼,想拒絕,卻又下意識覺得不應該拒絕。
    她低頭思考了一會兒,從玉攸容懷中跳到地上,仰頭想說什麽又止住了,爬上旁邊的凳子。等着站上凳子,看着自己的小個子剛好和坐着的玉攸容齊平,她滿意地點點頭,擡眼平視着玉攸容,鄭重地說,“孤必不負皇祖父。”
    恍惚中,有日後那個千古一帝的影子了。
    玉攸容剛這樣想着,便見邬暇跳入他懷中,笑着仰頭看他,“皇祖父,聖僧還會寄桃花來嗎?我還想吃桃花糕。”
    哼。
    氣死那老家夥。
    玉攸容失笑,“等宮內的桃花開了,陛下可以讓人摘給你做。”
    邬暇眼中的光滅了。
    “聖僧說他下次路過白靈縣,會采一些春茶寄回來。”
    邬暇眼中的光又亮了。
    梅盛雪不知道,在他一步步遠離雲州的時候,宮裏的小皇帝對他的好感度upupup。
    而玉攸容請來的新老師正在一步步靠近雲州。
    “駕!”
    一輛馬車飛馳在官道上,麻布簾子在空中揚起,又被墜着的石頭重重拽下。
    坐在馬車中的人手中攥着一封信,這封信來自這個國家最尊貴的人。信中只有一張紙,紙上只有兩個大字——“改革”。
    沒有承諾,沒有應允,她攥着一絲希望,連夜啓程,趕往蘭州。
    三日後。
    馬車抵達雲州。
    到達雲州時,天還未亮,城門還未開,等待開門的百姓排了老遠的隊,沉默地站着,瞥了一眼這輛馬車非富非貴,便沒讓路。
    安衡也知曉自家大人的性子,驅使着車,排在了最後面。等停好了車,才低聲道,“家主,到了。”
    一只長滿繭子的手從車窗伸出,撈開了簾子,露出一張飽經風霜仍然堅毅的臉,她順着前面排着的百姓身上看去,看向城牆上那兩個大字“雲州”,心中百感交集。
    當年還是陛下的先祖中途變卦,改革失敗,好友慘死,學生被貶,她背着罵名辭官歸鄉,在鄉裏建了私塾,一邊教育弟子,一邊侍弄農田,等待起複。
    一等就是十年。
    她還是等到了。
    “咣當——哐當——”沉重的聲音從朱紅的大門內傳來,前面排隊的百姓開始躁動起來,門要開了。
    “吱呀——”朱紅的大門被推開,露出裏面足以并行三輛馬車的朱雀大道,道路沿邊的小販已經擺好攤子,等待開業。
    透過門縫看了一眼裏面的繁華,她放下簾子,靜坐在馬車中,等待入城。
    一邊等一邊想,孤立羅浮寺上威逼群臣臨朝執政,高坐金銮殿中以雷霆之勢掌控一方軍權的太皇太夫會是什麽樣子?
    馬車悠悠的動了起來,絲毫未影響她的思緒。
    這位太皇太夫起複她的用意,她也猜到了幾分,無非是借她之手打壓郗韻賢,培養自己的人。兩方相鬥,他坐收漁利。不愧是從玉家出來的,手段不錯,野心不小。
    “讓裏面的人出來檢查。”守城的官兵掃了一眼眼前簡樸的馬車,低頭查驗馬夫遞來的通關文牒。
    “您不妨先查驗文牒。”
    “猶猶豫豫的——”守城的官兵随手翻開文牒,剩下的牢騷被堵在了嗓子眼。
    光是文牒上的名字就讓她腿軟——“鳳溪河”,更別說下面寫着的履歷——第一條便是“曾任左相,主持慶豐大改。”
    她這守城門的位置還是十年前她在慶豐大改中打敗了軍中一衆同僚得到的呢!
    她挺直身體,将文牒合上,恭恭敬敬地遞了回去,“請入城。”
    安衡揣好文牒,驅車入城,“駕!”
    哼,敢小瞧她家大人?
    守城的官兵看着她們入城,踢了一腳一同守城的同僚,低聲說道,“找個機靈的去通知郗老,說鳳溪河回來了。”
    同僚瞪大眼,看着還沒走遠點堪稱破爛的馬車,瞠目結舌,“你說那是,是……”
    “是,快去!”
    “我這就去!”同僚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這是立功的機會啊!大大的機會!她正要轉身去尋人,就看見一匹馬朝着城門飛奔而來。
    “駕!”
    飛揚的馬蹄在馬車前停下,湛秋光坐在馬背上高舉聖旨,高聲道,“太皇太夫有旨,宣鳳溪河即刻入宮觐見。”
    此言一出,四下皆靜。
    百姓們都面面相觑,鳳溪河鳳大人?被各大世家安插在城門口的探子更是豎起了耳朵,鳳溪河鳳頑固?
    他們的目光都看向了那輛此刻停在朱雀大道正中平平無奇毫不起眼的馬車。
    鳳溪河帶着老繭的手掀開簾子,揮開安衡的手,跳下馬車,于衆人的目光中挺直背脊,“草民鳳溪河遵旨。”
    她鳳溪河回來了!
    湛秋光從馬上下來,帶着笑容将聖旨交給她,溫聲道,“太皇太夫知道鳳先生一路舟車勞頓,但素聞鳳先生剛正不阿,才通經緯,目光高遠,想見鳳大人之心甚切,還請鳳大人體諒。”
    “草民謝過太皇太夫多誇獎,草民亦聞太皇太夫心懷天下,日思夜寐,渴望一見。”鳳溪河雙手端着聖旨,平靜地回道。
    然而劇烈起伏的胸腔,劇烈跳動的心髒卻象征着她沒那麽平靜。
    “那便請鳳先生上車吧,随臣一起入宮吧。”湛秋光說道。
    上車?
    鳳溪河擡頭看向她。
    “太皇太夫知鳳先生一路奔波辛苦,特許鳳先生乘馬車入宮。”湛秋光笑着說。
    鳳溪河沉默。
    這……于禮不合。
    哪怕是皇親國戚,入宮都要下車步行,而她居然能乘車入宮。
    太皇太夫對他過于優待了。
    她現在被捧得越高,将來摔下來的時候就會越慘,上次她還能辭官歸鄉,這次若失敗,她恐怕屍骨無存。
    但感受到其他人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鳳溪河眼中露出一縷狂傲的笑意,擡手并掌,“草民,遵旨!”
    為蒼生,何惜己身!
    寧死不改是為鳳頑固。
    ……
    朱雀大道上,人們目送那輛簡樸到可以稱之為破爛的馬車一路駛向巍峨的皇宮。
    “哥,還要找人通知郗老嗎?”
    “通知個屁,不出一時半刻,全城都知道了,幹好你的活兒。”
    “哦。”
    全城都會知道,鳳溪河回來了。
    并即将得到太皇太夫的重用,從一介草民起複為朝廷命官,像她十年前得到皇帝的重用,從一府通判一躍成為宰相一樣。
    當馬車駛入宮城的那一刻,馬車中的鳳溪河閉上了眼,握着聖旨的手再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她又重新踏入了權力的中心。
    此時此刻,哪怕她知道太皇太夫是別有所圖,是欲借她之手來打壓郗韻賢,亦忍不住對他心生感激。
    十年,太久了。
    <!-- bx_style_end -->
    style="display:block"
    data-ad-slot="5357886770"
    data-ad-format="auto"
    data-full-width-responsive="true"></ins>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