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絲雀(二十七)
很快便有人将梅盛雪說的話傳給了當地白靈縣縣令方知許。
白靈縣縣令方知許, 清廉奉公,愛民如子,常年桌上只有一支筆, 用到實在不能再用時, 才會換新的。
“方縣令, 我們要不要制止那些人?”
“哪些人?”方知許看向說話的縣丞, “本官竟不知自己境內還有這般大膽, 敢于诋毀太皇太夫之人?”
“那自然是沒有,”縣丞眼珠子轉了一下, 笑道, “那些小民不過為了生計說些前朝的鄉野舊事罷了。”
“民生艱辛啊。”方知許嘆了口氣,取過紙筆, “白靈縣最早一批的春茶已經采了吧,你待會兒去取點兒來給老師寄過去,再順便幫本官把這封信稍過去。”
“下官知道。”縣丞站在一旁等她把信寫完。
最早一批的春茶按理說是要作為貢茶上奉給宮中的,但當地縣令想要拿點兒, 誰又能說不呢?都是這樣的。
方知許将信寫完封好遞給她, “快馬加鞭。”
“下官明白。”
“對了, 通知驿站,近日除本縣外, 其他寄往雲州的信都需送本縣這裏審核, 本官審核通過後才可發出。”
“下官明白。”
六日後,郗韻賢收到了來自白靈縣的第一批春茶, 和來自白靈縣縣令方知許的一封信。
信中客觀地描述了梅盛雪嚴厲指責當地說書人以前朝舊事暗指今朝, 誤導當地百姓诋毀太皇太夫聲譽之事, 只在最後一句暗含深意地問了句,“聽聞梅大夫稱是奉太皇太夫之命, 南下問診,本官作為當地父母官,是否應前去拜見?”
梅盛雪?
郗韻賢卷起信紙,放在燭火上點燃,扔在一旁的火盆中。寫滿字的信紙慢慢被火焰吞噬,跳動的火焰映照在郗韻賢臉上,照入她深不見底的雙目中。
她對着一旁彈琴的男子招了招手,“羨魚,來。”
“大人。”
林羨魚走到她身前,正要行禮,便被她止住,攬入懷中。
郗韻賢抱着他在太師椅中坐下,将筆塞入他手中,“有勞羨魚了。”
“梅盛雪,禮部尚書家的小公子,三年前因逃婚出家一事與梅家鬧崩,得太皇太夫特許入廟。”她将下巴放在他的頸窩中,攬着他腰腹的手隔着沙衣輕輕敲着白皙細膩的肌膚,“不久前又與昔日鎮北世子如今的鎮北候牽扯,想要還俗,被太皇太夫斥責,貶為平民,要在嶺南行醫三年還夠百姓三年香火後,才能還俗。”
“也算是奉命行醫了。”郗韻賢笑了一聲。一些隐晦的消息,旁人不清楚,她還是知道的。“他身邊那人是鎮北候派來的,一路多用鎮北候的名聲。是否拜見,自行斟酌。就這樣吧。”
林羨魚停筆,吹幹筆墨,将信封好,垂眸輕輕喚道,“大人。”
低沉的聲音被特意放柔放輕,帶出一絲撒嬌的意味。
郗韻賢笑了一聲,松開手,“去吧。”
“是。”林羨魚從她懷中起身出門寄信。
郗韻賢看着他的背影,拿起林羨魚剛剛用過的筆放下鼻子下聞了聞,一股高雅的冷香從上面傳來,那是林羨魚常用的竹香。
林羨魚是她的妾,是她的筆,亦是将來出事時,她推出去的擋箭牌。寵妾假冒她的名義貪贓枉法、殺人放火,與她何幹?
又六日。
白靈縣縣令方知許收到了回信。
看完回信,方知許将它放在桌上平時用來盛瓜果的白瓷盤中,又從桌下的抽屜中取出另外一封信,将兩封信放在一起。
她看着這兩封信,輕笑了一聲,舉起燭火将燭油倒在了信上,将信點燃。
“碰!”火焰騰地跳起,一口吞掉了兩封信,舔舐過其中一信上落款處的“盛雪”二字。
竟然想向太皇太夫告他的狀?鎮北候怎麽了?壞了老師的大事,便是鎮北候的人也要死!
方知許拿起桌上唯一一支毛筆戳弄了一下火焰,“派人去給他制造點兒麻煩。”
縣丞會意,“是,下官會将他們好好地送出白靈縣的。”然後讓他們死在半路上。
待縣丞走後,她擡起頭,将手中被火燒焦的毛筆扔在了一旁的渣鬥中。“來人,本縣的筆壞了,去庫房領點銀子給本官買支筆來。”
……
梅盛雪已在白靈縣待了大半月。
一則是因為那則流言,他想在白靈縣待得久一點。至少他在的地方,大家不會再讨論诋毀太皇太夫名譽;他醫過的人也或多或少會領他的情,這縣中,已有大半平民被他醫過。
二則是因為他要送太皇太夫的春茶還未買到。他問遍了采茶的茶戶賣茶的商戶,都說這白靈縣第一批春茶已經采完,作為貢品送上京了,只有第二批春茶才會上市。
他在等第二批。
他已許諾過太皇太夫,他是一定要買到的。
“像你這麽慢悠悠的,什麽時候才能走到嶺南去?你還要在嶺南再行醫三年,等回來的時候怕都已年過三十,白發蒼蒼,皺紋已生。”黑刀在一旁抱着刀看他收拾攤子,今日的看診已經結束了。
“我不嫁人。”
“啊?”黑刀皺起眉,她沒問他嫁不嫁人啊。
“我不嫁人。”梅盛雪直起身,眼角紅痣在似雪般白皙的臉上熠熠生輝,“不嫁人,便不需要花容月貌,豆蔻年華。”
黑刀看着他,像遙望千裏之外的雪山,第一眼感到的不是冷,而是萬古不化的堅定。
“算了。”黑刀嘆了口氣,“幸好我年歲小,不然就被你拖累了。”說完才發現自己好像說漏嘴了,不等梅盛雪追問便繼續說道,“不過我們還是早點走吧,你沒發現今天來了很多胡攪蠻纏的人嗎?”
“以往也有很多胡攪蠻纏的人。”
“不一樣。以往那些人,我吓唬一下他們就走了,今天來的人都是無藥可治的人不說,還死纏爛打的不走,不然你今天也不會這麽早收攤。”
“那些人?”梅盛雪蹙眉。
“應該是。”黑刀聳了聳肩,“太皇太夫讓世——侯爺派我來保護你,就是不想把你牽扯進來,怕你萬一有生命危險。結果你可好……”
梅盛雪擡眸看她,“我還寫了信給太皇太夫,信中寫了流言之事。算算時日,也差不多該到了。”
黑刀眉頭猛地皺起,神色也嚴肅起來,原本對于心中的猜測只有四五分确定,如今已上升到七八分,“你猜太皇太夫收到信沒?”
“或者說,收到信的不是太皇太夫。”
“我們必須馬上走!”黑刀直起身,“照你所說,他們肯定是收到信,确定了什麽,才對你動手的。這裏離洛水縣有50公裏,騎馬半夜就到了。”
梅盛雪搖頭,“我們不能這樣走。”
“他們挑撥民衆來找我們麻煩,要麽只是想警告我們,要麽便是想讓我盡快離開。”
“然後死在半路上。”黑刀冷冷地補了一句,“後者可能性更大。”
“既然他們已經了第一步,那第二步肯定已經備好了。”梅盛雪垂眸。
“先拖着不走。有鎮北候的名頭壓着,他們最多只能挑撥民衆來找我們麻煩。”黑刀皺眉。
“若他們真的顧忌鎮北候,便不會動手了。”權力之争,只有你死我活。梅盛雪想起羅浮寺火海中被綁在椅子上的太皇太夫,握上腰間的錦囊,錦囊中裝着一方太皇太夫親手繡的錦帕。
另一方也用錦囊裝着放在他的懷中。
“那怎麽辦?”黑刀煩躁地把刀出鞘又收起,要是人再多點兒,她敢直接沖出去。
“你能帶着我偷偷出城嗎?”梅盛雪擡眸。
黑刀思索了一下,“帶着你沒問題,帶着馬比較難。沒有馬的話,每日只能行50裏,需要走一日才能到。”
“我們不去洛水縣。”梅盛雪平靜地說道。
黑刀:?
“我們進山。”
黑刀:??
“我們早上走。”
黑刀:???
……
次日清晨。
梅盛雪和黑刀收拾好行李出城。
他們身後,一個窩在城門口對面的角落裏的乞丐悄悄往巷子裏縮了縮,消失不見了。
“這麽快就走了?”縣丞詫異了一下,随即就笑了起來,“走了好啊,走了好啊。”為什麽走的不重要,只要走了就好。
她揮手讓手下退下,招來仆人吩咐到,“今日我高興,把那地窖裏的花炮拿出來放給我樂呵樂呵。”
“是。”白日放煙火,仆人絲毫不覺得奇怪。全縣都知道,縣丞大人有個怪癖,一高興就喜歡白日放花炮玩兒。
不一會兒,縣衙中就響起了噼裏啪啦的聲音,花炮沖上天,在天上“砰”地一聲炸開來,綻放出一朵碩大的紅色的梅花,只剎那間便謝了,化作流星朝地上落下。
“砰!”又一朵花綻放,不過這次是藍紫色的牡丹……
這朵謝了,那朵又開了,一朵又一朵,熱鬧了一方天穹。
以煙火為信號,以不同顏色的煙火順序為暗號——目标已出城,動手。
白靈縣中,不少人都駐足仰頭觀看,畢竟白日的花炮雖不如晚上的絢麗,但平常人也難得一見。
白靈縣外,梅盛雪站在山頂上,看着白靈縣上空綻放的絢麗煙火,“我們該入城了。”
“給,衣服。”黑刀出現在他身後,手中是一套破爛的衣服。
梅盛雪換上衣服,把頭發弄亂,又在地上滾了一圈,臉上脖上手上腳上都抹上泥土,躬起腰,低下頭,一個乞丐就新鮮出爐了。
黑刀也是同樣的搭配。
兩人來到一處低矮的城牆處,黑刀放出一只兔子,将守衛的注意力引走,只須臾間,便帶着梅盛雪跳上牆跳過城牆入了城,摸入一戶黑刀半夜去踩過點的能看見縣衙的房子。
一人盯前門,一人盯後門,盯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在清晨開城門的時候,盯到了一個悄悄摸摸從縣衙後門進去的人。
“大人!沒人啊!”這偷偷摸摸從縣衙後門摸進來的是一個土匪,這好久沒接生意,她們都怕縣衙哪一天就卸磨殺驢了。好不容易來了一單,她們也急啊!
“沒人?”
“真沒人。我親自帶人在路旁蹲着,一個蒼蠅都沒見着過啊。你看我這急得,嘴裏都起泡了。”她說着掰開嘴給縣丞看。
“哎——”縣丞推開她,“你先再這兒坐一會兒,喝點茶消消火,我去了解一下情況。”
“哎!”土匪在房中的凳子上乖乖坐下。
縣丞出了房門,腳步加快,找到縣令,“大人,沒攔着人。”
“沒攔着?”方知許皺起眉。
“他們壓根就沒見着人。別說人了,鬼都沒有。”縣丞悄聲說道,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她的人看着人出城的,怎麽就沒了呢?
方知許思考片刻,看着縣丞那副心裏有鬼的樣子,笑着搖了搖頭,“他們沒去洛水縣。”
“沒去洛水縣?那他們在哪兒?”縣丞追問。
方知許看了她一眼兒,“本縣又不是神,本縣哪裏知道。不過——”她端起茶,“本官猜他們進山了。”
“下官愚鈍。”
“沿途皆是荒山,他們只能進山。”方知許輕輕抿了一口茶。
“大人高見。”
方知許臉上露出笑意,笑着揮了揮手。
縣丞退下去,重新走入房中。
“大人?”土匪急切地迎上來。
縣丞淡定自若地坐下,端起一杯熱茶,“他們進山了,沒有去洛水縣。”
土匪激動地往前走了兩步,又在縣丞的目光中退後三步,“大人放心,我們挖地三尺也會将人找出來的。”
縣丞低頭抿了口茶,揮手讓她離開。
縣衙斜對面的宅子中,黑刀重新落在梅盛雪的身旁,“那人出城了。”
“我們也出城。”梅盛雪起身。
“我回來的時候聽你的,特意繞到商行那邊去看了,有一隊商隊正好要出發,同行的有商行的主人和公子,因此有好幾輛馬車。你怎麽知道的?”黑刀看向梅盛雪的眼神已經帶上敬意,梅盛雪在她心中本來就是神仙般的人物,如今更不似凡人。
“之前來求診的病人裏有商隊的人,說這商隊打算停留五日,算算日子,不是今日便是明日。”梅盛雪邊說邊走。
“怪不得你要昨日清晨出城。”黑刀連忙跟上去。
梅盛雪走得急促,如今還不是松懈的時候,他們還沒有完全安全。
兩人故技重施,重新出城,再趕往白靈縣城外通往洛水縣的必經之路上。稍待片刻後,一隊商隊逶迤的隊伍出現在他們的眼中。
“砰!”一塊石子卡住車輪,将車輪的一根木頭卡斷了,讓車隊不得不停了下來。
商行的主人是個眉目堅毅的女人,她下車後先将自己夫君扶下來,又敲了敲兒子的車窗,“玉妝,馬車壞了,阿虎正在修,要下來透透風嗎?”
“母親,此兆不吉,不如我們回城,明日再啓程?”朱玉妝掀開馬車車窗的簾子,露出一張瘦削哀冷的臉。
“休說胡話,經商不走回頭路。”朱敬擡手止住他的話。
“母親說得是。”朱玉妝推開車門,被侍子扶着從馬車上下來,到河邊淨了淨手,看着河邊長出的青草、垂下的細柳,眼中的哀愁散了些。
“玉妝,回了。”朱敬喚道。
“好。”朱玉妝被侍子扶着鑽進馬車,迎面對上了梅盛雪清冷的眸子。
一把刀落在他的頸上,“別動,我們只想搭車,不想殺人。”
朱玉妝看着這兩個乞丐扮相的不速之客,蹙着眉點了點頭。
黑刀攜着朱玉妝在梅盛雪對面坐下,将自己藏在朱玉妝身後,通過不斷飛起又落下的車簾觀察着車外的動靜。
行了一個時辰,車外朱敬聲音響起,“玉妝,要吃點東西嗎?”
黑刀警告地看向朱玉妝。
朱玉妝看了她一眼,尤其是她握在手中的刀,“不用了,母親,我累了,想要睡會兒。”
“那行,那你好好休息,我讓其他人不要來打擾你。”
“多謝母親。”
黑刀松了一口氣,看向朱玉妝,看不出來,這嬌嬌弱弱的,明明眼中害怕極了,卻能強忍着不失态。
“站住!”商隊迎面撞上來一行人。
黑刀自飄起的車簾間隙看了他們一眼,握緊刀柄,和梅盛雪對視了一眼,無聲地吐出兩個字,“土匪。”
梅盛雪垂眸,手下意識握緊,卻握了個空——他将那兩方錦帕都放入懷中了。
他瞞天過海,先讓人以為自己出城了,實則進山登高觀察信號;等到對方真的以為他們出城,發出信號讓人半路埋伏的時候,再悄悄進城;等對方埋伏的人沒有看到他們,必然回來報信。從白靈縣到洛水縣這一路都是荒山,對方必定以為他們已經入山,将埋伏的人撤回去搜山。他們趁機混入商隊中,進入洛水縣中。
這計策打的是時間差,稍有差池,便前功盡棄。
上一次他便是這樣從家中逃往羅浮寺的,差點被家中護衛抓回去。而今,他們又似乎因為商隊走得過早,正好和進山的土匪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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