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来没分手◎
大院的门从里面被打开,奶奶披着睡衣站在门里,一百万冲出来,挤在许铭和云采奕之间撒娇欢跳。
云采奕反应过来,朝许铭狠狠踢了一脚,跑进门里去。
她感觉自己要疯了,以前做男女朋友的时候,都没觉得许铭有这么强的占有欲,现在两人分手快七年了,他倒是越发地不正常,越来越想控制她。
而门外,胡斌回过神来,对许铭冷嗤:“铭总,何必呢?你们早就分手了。”
“谁说我们分手了?”许铭双手插兜,清甜的味道在口腔里溢开,语气变得餍足,“我们只是分开了一段时间,从来没分手。”
胡斌:“……”
骂了句:“疯子。”
转身离开。
*
接着几天,云采奕没去上班,陪许颖跑了另外几条旅游线,借机会散散心,整理思绪。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留在许铭的公司,理智告诉她,和老板发生这样的事,以后将会纠缠不清,何况这位老板还有一个身份,是她的前男朋友。
可是这个人是许铭,她再怎么压抑,怎么否定,那个吻却出卖了她。
男人吻上来的时候,她的心是激跃的,浮起来的兴奋过于刺激。
她本能地闭上眼,回应了他,给了他变本加厉的筹码。
这事让她想起那年分手时,她总是反反复复地闹情绪,每次理智和感情撕扯,许铭都会诱引她遵从本能,而她也总是被他迷惑,甘之如饴。
现在,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阶段,所不同的是,那时候她心里想的是要不要分手,现在想的则是要不要和好。
可是拿什么和好?
不和好又怎么继续相处下去?
云采奕想到,如果要辞职就不能仅仅是辞职,还得离开桃源县,彻底远离许铭才好。
可是她的家在这儿,奶奶和老妈都在这儿,她能去哪儿?
旅游的最后一天,许颖他们要走了,云采奕和她最后一次聊天时,许颖说:“拜托你,方便的时候照应一下许铭的三餐饮食,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胃不好,而他有事总是习惯自己扛,请你多担待他一点儿。”
云采奕低着头,没答应,也没拒绝。
她还没有想好,自己到底是留还是走。
她觉得这事超出了她的处理能力,大脑CPU都快烧干了。
不过,很快有人替她拿了主意。
*
许铭趁云采奕不在家,敲开了她家的门,找到陶美华。
那个吻,让他确定了云采奕心里是有他的,可是许颖说云采奕的状态不太好,他就很想知道她心底到底埋藏了什么事,以至于她将自己搞得这么割裂。
可是云采奕不会告诉他的,他来桃源县这么久了,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像病入膏肓,他需要重新找一个突破口。
陶美华说:“正好,我也想找你谈谈。”
于是那天,他们两人就在云家的厨房里谈了很久。
陶美华将谢宛竹找过云采奕的事说了,许铭感觉自己悬挂的心被人一刀割开,血浆迸裂。
以前他和云采奕在一起的时候,他向谢宛竹摊过牌,谢宛竹表现得很大度,并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陶美华去云采奕的房间将相框拿了下来,背面夹着一张支票,上面的手写字正是谢宛竹的亲笔笔迹,日期也是清清楚楚,就连印章都是谢宛竹的个人印章。
许铭全都认得。
玻璃窗外,天阴沉沉的,银杏树笔直矗立,光秃秃的枝桠伸展在空气中,像在无声抗争着什么,又像在默默承受着什么。
许铭看着支票,削薄的嘴唇紧抿,喉间像被塞了一团棉花,一口气憋闷在胸腔,无法呼吸。
“这件事,我替我母亲向你们道歉。”许铭能想象云采奕受到了怎样的侮辱,也突然理解了她所有的行为,“但是我母亲代替不了我,在我这儿,我从来没有任何门第芥蒂。”
“你没有,但你母亲有,就包括我们也有。”陶美华坐在许铭对面,神色几分凝重,又几分坦然,“同为母亲,我能理解你母亲的做法,如果我有你这么优秀的儿子,我也不希望你看上一个穷人家的姑娘。”
“陶姨,恕我直言,我从来不认为,我和采奕之间有什么差距,我们之间谈的是感情,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家庭、物质这些全都是次要的,我不在乎。”许铭眸光冷锐,话出口是难得的激烈。
可是陶美华说:“我们在乎。”
她说,“我理解你们年轻人谈恋爱时的想法,只想要感情,感情大于一切。但是你们只谈恋爱,不结婚吗?一旦谈到结婚,那就是两个家庭的事。你家和我家差距太大,我不希望采奕跟了你,处处被人苛刻,受轻视。”
许铭抬眸,想反驳,但陶美华示意他,让她说完。
陶美华接着说:“也许你会说你怎么怎么喜欢她,会怎么怎么保护她,但事实摆在那,别人的眼光你不可能管得住,你母亲仅仅是他们中的一分子,她的态度代表了你们那一个阶层的所有人。”
许铭:“……”
第一次觉得自己百无一用,目光落在那张刺眼的支票上,心脏不可控地往下沉。
而陶美华的话还没完,她说:“我们家穷是穷了点,但采奕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心头肉,是我们一家含辛茹苦养大的宝贝孩子。作为母亲,我希望采奕幸福,这份幸福,不仅仅是希望她嫁给一个好男人,还希望她嫁到一个好人家。穷一点没关系,但一定要能够在人家家里得到尊重和爱护,而不是被人随随便便拿张支票就可以羞辱,还被人轻蔑质问‘你凭什么跟我儿子在一起,你算什么东西’。”
最后一句,陶美华说出口,情绪也有些激动了,双手交叉抱怀,看向对面的年轻男人:“铭总,换成你,你如果真的喜欢采奕,你会希望她嫁进这样一个人家吗?”
许铭:“……”
身侧垂放的手,握成了拳,手背青筋暴露,指骨都要捏碎,却无处可发力。
接管集团以来,谈判桌上运筹帷幄战无不胜,哪怕成万上亿的项目也能风轻云淡地拿下,可现在面对一个真挚耿直的母亲,他却没一分赢面。
他所拥有的一切,全成了他的绊脚石,毫无用处。
外面的天越来越昏暗,屋内也越来越阴沉,男人如墨的眸底,仿佛有什么碎裂开来。
一百万趴在他脚边,蜷缩自己,一动不动。
*
云采奕晚上回到家,陶美华将自己和许铭谈话的事告诉了女儿。
云采奕有点儿惊讶:“他怎么说?”
陶美华放下手中的活,叹了口气:“他说以后不会再纠缠你了。”
云采奕:“……”
后背往椅背上重重一靠,说不上来什么情绪。
感觉自己纠结了一个巨大的烦恼,结果却被许铭一句话,轻飘飘地就解决了。
她一直以为和许铭说了一百万的事,他就会反抗,还会带着她一起反抗。
所以她才压着这件事没说,她觉得许铭比她感性,比她更看重两人之间的感情。
而她很清楚地知道反抗无效。
毕竟谁会和自己的家庭真正决裂?
女朋友可以再选择,婚姻可以再选择,但家和父母却是永远、永久的。
何况许家家世底蕴深厚,那可是一张基因彩票。
她不想等到一切山穷水尽的时候,两人再说分手,那时候她受到的伤害,就不仅仅是一张支票的侮辱了。
“早知道一百万的事这么好用,那我就早点告诉他了。”
云采奕站在玻璃窗前,朝隔壁黑漆漆的二楼看了眼。
爱情哪,真是迷人又现实。
但不管怎样,她可以继续去源和上班了,不用惋惜失去一份高薪的工作了。
*
第二天去公司上班,办公桌上积压了很多工作,云采奕一坐下便开始忙碌。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她几次抬头看向许铭办公室的门,又几次看看走廊外,心想一会遇见许铭时,自己应该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或者,男人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毕竟,那个吻不太可能磨灭得掉,可许铭又说了不会纠缠她。
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想着想着,就有点儿烦躁。
可许铭却一直没出现。
云采奕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走廊上,往下看去,大院里停了几辆车,可是路虎揽胜不在其中。
心中正纳闷,许铭去哪了?
一转头,就见男人站在屋里,正在她的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眉眼隐在阴影里,颀长的身影笼罩着一层阴郁之气,浑身透着一种破碎感。
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落一地。
云采奕站在原地,所有准备的表情一个也没用上,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
许铭走出来,走到她身边,顺着她刚才的视线往下看了看,语气平淡说:“沈泊峤去现场了,我俩一早过来,他把车开走了。”
云采奕低着头,轻轻“哦”了声,走回办公室。
平时只要许铭来了,他办公室的门就会开着,今儿人来了,却一直关着,怎能不叫她胡思乱想。
许铭走进来,将手里的文件递给她:“一部报上来的数据误差有点大,发回去让他们重新去勘测。告诉他们,我们改造的是建筑物,不是蛋糕,不是糊弄糊弄就可以过去的。再有下次,扣除年终奖金。”
口吻刚正,严肃,配合他一身西装革履,挺一丝不苟的。
如果没看见他脸上青黑的眸底,和紧皱的眉心,会觉得他在用心工作,没夹杂一点私人感情。
云采奕接过文件,打开看了眼,里面好几个数据被红笔圈了起来,她也公事公办地说:“我去找他们。”
许铭没再说话,走回自己办公室,又关上了门。
云采奕看着那道深漆铜门,莫名像个黑洞,好像将男人吞噬了。
看起来,他比她想象中的痛苦很多。
那就拨他五分同情吧,剩下的五分用来投入工作。
云采奕这么想的时候,又多看了眼那扇紧闭的大门,才拿起文件下楼去了。
*
时间像不会干涸的河流,无论你悲还是喜,它总在往前流淌。
云采奕每天骑电瓶车从漳河边上走,河边的风景每天大同小异,可是时间就在这些大同小异的风景中不知不觉过去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不过最近几个月,漳河两岸的变化有点大,因为新修了河堤和绿化,就连河上的几座古桥也围起了护栏,在修缮。
这项工程和源和有点关系,但不是源和在做,是胡斌的工程。
这天,云采奕下班照例从河边走,路过一座古桥时,余光扫过,突然发现胡斌。
她刹停车,单脚点地,转头看过去,胡斌大剌剌地坐在一个石墩上,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指间夹着烟,目光散漫地看着大路。
那姿态太随便太恣意,好像他坐在麻将馆等人打麻将,又好像坐在戏院看大戏。
见到云采奕,胡斌站起身,弹了弹烟灰,将烟头掐灭在花坛的泥土里,走过来,问:“终于看见我了?”
云采奕将头盔上的面罩撩开,又看他一眼。
元旦过去一个月了,男人的头发长了很多,虽然是本色的乌黑,没染成别的颜色,却莫名一种颓废感。
“什么叫终于?”云采奕感觉对方有心事,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自从那晚从胡家晚宴回来,两人再没见过面,连消息也没发一条。
以往两人也是这样,几个月没有联系是常事,一旦联系必定是一方有事,很少有闲聊的时候,像今天这样大街上偶遇的机会更是少。
毕竟胡斌不是随便逛马路压马路的人。
胡斌笑了声,双手插进大衣口袋,晃了晃身体:“我天天在这儿,天天看着你从我眼皮子底下过来过去,你就一次都没看见过我?”
云采奕瞥他:“那你就不能喊我一下?”
胡斌语气怨恨:“我就想看看,你哪天才能看见我。”
“好了,我现在看见你了。”云采奕双手扶住车龙头,上身往前一倾,说,“我走了。”
“等等。”胡斌伸手拦住她,手指在车龙头上随意地敲了几下,“你和许铭怎么样了?是不是和好了?”
“没有啊。”云采奕极力否认。
“你们俩那晚……”胡斌的话在唇齿里转了个弯,最终省略掉,用一声冷嗤代替,“我可是全看见了。”
“我那天酒喝多了,我为什么喝多了,你总该知道的吧?”云采奕转移矛头,避重就轻。
胡斌勾勾唇,冷笑一声:“还怪我咯。”
云采奕看着他,觉得他有点儿不对劲。
以前在学校,两人也不是没有闹僵过,但高中毕业之后,大家的交流就越来越成人化,尤其胡斌总是一副玩世不恭、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这么夹枪带棒、阴阳怪气地针对她,她还真的很少碰见。
云采奕不想和他说话了,右手拧了一下油门,就想走。
胡斌一把抓住,力道之重,吓了云采奕一跳。
云采奕松了手:“干吗?”
胡斌没解释自己的行为,只问:“你和许铭都那样了,还没和好?”
“没有就是没有。”
“为什么?”
云采奕有些不耐烦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啊。”
胡斌这才松了力道,可手还是抓在她的车把上,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要不,你跟我吧。”
云采奕像撞见鬼一样看了看他,又左右前后看了看,看看有没有别的人在旁边听见这句鬼话。
“你要不要跳进河里去,好好清醒清醒。”
云采奕抓起他的手,用力甩开,甩出车外,再不多说一句话,油门拧到最大,骑车走了。
胡斌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心情突然好了些。
作者有话说:
两条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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