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你个臭小子,这么用力干嘛。”宋晓慧气鼓鼓地将孩子抱离胸前。

    吸不到奶水的婴儿发出细弱的哭声,哭得宋晓慧心烦意乱:“别哭了,别哭了,求求你了,你别哭了行不行,你怎么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哭,我让你别哭了!”

    最后一句话近乎是吼出来,吼得瘦瘦小小的小婴儿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只是哭声依然细弱不堪,彷佛随时能消失。

    房间里的其他住户看着围挡的床铺面面相觑,要说烦,他们肯定烦,有个小婴儿不分昼夜的哭啼,怎么可能不烦躁,但是看着宋晓慧动不动就吼孩子又忍不住怜悯这个孩子,饿得连屎尿都几乎没有,哭声一天比一天虚弱。

    最后还是一个同样的带着孩子的母亲于心不忍开口劝慰:“没奶水,弄点水给他喝也行。”

    宋晓慧没好气:“说的轻松,上哪儿去弄水,你给。”

    被呛的大姐也动了气:“一家三口近1升的水还凑不出孩子这一口了,你刚生了孩子,上面还额外多给你一份食水。你既然没奶水,那就省省,给孩子吃一点。真就没见过你这样当妈的,整天跟孩子抢吃的,对女儿是这样,对儿子还是这样。”

    宋晓慧大怒:“那些东西他能吃吗,你想害死我儿子是不是。”

    “要害也是你自己害。”大姐不甘示弱,“条件好当然讲究,没条件还讲究个屁,有啥吃啥,你就是把馒头咬碎了喂给他都行。别一口一口我儿子说的你多疼他似的,你谁都不疼,就疼你自个儿。”

    宋晓慧撩起床帘站起来,气势汹汹走过去,把孩子往对方床上一放:“你疼你养!”

    “别想碰瓷。”大姐抱起孩子一把塞回去,“你们自己脑子进水,这年头还要拼狗屁的儿子,现在儿子拼来了,那就自己养去,都是福报,收好了。”

    认真说起来,宋晓慧不是不后悔,没生的时候还不觉得,生出来才发觉养个孩子太难了,不说没有奶水,光是整天哭哭哭,哭得她都睡不着,整个人都快猝死了。早知道就不生这孩子,可又没法塞回去。

    抱在怀里的孩子犹如一个烫手山芋,宋晓慧本能能想扔掉又舍不得,只能含泪抱着。

    “笃笃笃,晓慧,是我。”

    章杰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儿子怎么又哭了?”

    宋晓慧烦躁皱起眉头,抱着孩子过去,先从猫眼里看了看,确认只有章杰鑫才打开锁扣再打开房门。

    章杰鑫飞快闪进门,唰得关上门,免得躺在走廊上的人跟进来。

    “是不是又饿哭了?”

    “你说呢。”宋晓慧直勾勾盯着章杰鑫抱在怀里的饭盒,“饿死我了,哪来的奶水。”

    章杰鑫献宝一样的举起饭盒:“今天发了好东西。”

    宋晓慧眼里都是期待的光:“什么东西?”

    “水果罐头。”章杰鑫打开饭盒,除了黄桃罐头之外还有一个馒头。

    口水瞬间在宋晓慧嘴

    里泛滥成灾,她急匆匆把哭啼不止的孩子放回床上,转身拿过饭盒。

    “大人吃了未必有奶水,还不如把糖水喂给孩子。”方才与宋晓慧吵架的大姐出声提醒,是气不过宋晓慧也是可怜孩子。

    宋晓慧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吃糖水。”

    章杰鑫也是一脸的你别想害我宝贝儿子。

    大姐气得翻了个白眼:“老底子的时候,没奶水没奶粉,就是用糖水喂孩子,爱信不信,不信拉倒,又不是我儿子,饿坏了我不心疼。”

    躺在斜对面床铺的老太太虚弱开口:“我以前就用红糖水喂过我儿子,凑合着能吃。反正没奶水,试试吧,总比没得吃好,再让娃娃这么哭下去,要哭出事情来。”

    “你们少在这装好人,要真好心,早就给点吃的了。”宋晓慧说不上来的烦躁,怎么就那么爱多管闲事。

    大姐冷笑:“你这个当妈的舍不得把吃得省给儿子,凭什么让我们省。之前还觉得你重男轻女不是东西,现在看来,倒是冤枉你了,你是儿子女儿都不爱,只爱自个儿。”

    宋晓慧骇然变色,抬头去看章杰鑫:“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不疼我儿子,你别听她胡说,要不是咱儿子不能吃,我恨不能把割肉给他吃。”

    大姐怼回去:“肉嚼不碎,血孩子倒是能喝,我听说古时候闹灾荒的时候,就有当妈的咬破手指喂给孩子,你要不要试试。”

    宋晓慧破口大骂:“你有病是不是!”

    大姐反唇相讥:“咱们之间谁有病,大家心里都明白。”

    “好了好了,你跟她吵什么吵,浪费口水浪费力气,好好躺着吧,别浪费精神。”大姐的丈夫说了她一句

    对面的章杰鑫也把怒火冲天的宋晓慧拉回床上,一会儿看看宋晓慧,一会儿看看哭声虚弱的儿子。

    宋晓慧被他看得心里发紧,章杰鑫是个儿子奴,为了儿子有奶水,把自己一半的食水都让给她:“你不会真信了她的鬼话,儿子是我跟你一起盼了七八年才盼来的,我怎么可能不疼,我恨不得把命给他。”

    章杰鑫半信半疑,想了想:“我怎么可能信外人不信你。”

    宋晓慧松一口气。

    章杰鑫继续:“不过她有几句话说的有道理,你既然没奶水,就让孩子喝糖水看看,总比没得吃好。”

    宋晓慧咽了咽口水,不敢反驳,怕惹来章杰鑫的不快:“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试试,可要是孩子吃坏了,可不能赖我。”

    一句话说的章杰鑫心里打鼓,左右摇摆不定。

    宋晓慧趁机道:“还是得想想正经办法,酒店里这么多人,就没人有奶粉,哪怕是成人奶粉也行啊。”

    “我会想。”章杰鑫心疼地看着哭得小脸通红的儿子,“先喂他一点糖水吃,别让他继续哭下去,再哭人都要背过气去了。”

    打开黄桃罐头,拿勺子喂舀糖水喂到嘴边,啼哭不止的婴儿瞬间停止哭泣,使劲啜勺子。

    章杰鑫兴奋

    :“他要吃。”

    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宋晓慧直接用手抓起一块橘子肉塞嘴里,没空说话,都没来得及细细品尝,囫囵吞下肚子,胃里有了食物,那种烧心的饥饿感终于转轻但是还不够。

    章杰鑫嫌弃的拿开罐头:“你也不嫌手脏,回头儿子拉肚子怎么办?”

    宋晓慧瞪眼:“这勺子难道就干净了,上次吃完了只擦了擦。不干不净不生病,刚出生的孩子自带免疫力,不会生病。”

    章杰鑫来气:“那也讲究点,下去找两根筷子能累死你。”

    宋晓慧悻悻,爬下床从床底下的脸盆里摸出两根筷子回到床上,继续吃罐头,等她把罐头里的橘子都捞完了,吃完橘子吃馒头,等她都吃完,罐头汤才下去了一点点。

    口干舌燥的宋晓慧又从床底下摸了一个杯子:“倒点给我,渴死我了。”

    章杰鑫没给:“儿子愿意喝,给他留着。”

    宋晓慧:“这么大一罐,他喝不完。”

    章杰鑫咬牙:“下一顿喝,我他妈之前还不信,现在真有点信了,你眼里只有你自己。”

    宋晓慧吓得一个激灵:“怎么可能我,可我不喝水,哪来的奶。”

    章杰鑫:“你喝了这么多,也没见你有奶水。”

    “那是因为营养没跟上,再多吃点喝点,我肯定有奶水。”宋晓慧眼泪吧嗒吧嗒掉,“你当我愿意这样吗,难道我不想儿子有奶喝。可我也没办法啊,还不是你没本事,你要生儿子,儿子我给你生了,可你养不活,现在倒来怪我。”

    章杰鑫被她哭得头大,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会让你们娘儿俩吃上饱饭的。”

    宋晓慧见他神情与众不同,小声追问:“你有法子了?”

    章杰鑫不肯多说:“你带好儿子就行。”

    宋晓慧狐疑,但没多想,管他去偷去抢,只要能让她填饱肚子就行,她都快饿疯了!

    饥渴如同钝刀子割肉,一点一点凌迟生而为人的底线。

    父母克扣年幼儿女的食水,成年儿女克扣年迈父母的食水,父子反目,夫妻成仇。

    近来工作人员处理最多的就是家庭矛盾,家庭成员要求独立领取食水,以免自己的食水被其他家人代领走独吞。

    无数家庭分崩离析。

    听着张湾汇报的韩晶揉了揉太阳穴:“雨水酸性怎么样了?”

    张湾摇头:“还不行,得再等等,不过他们说照这趋势,再过一个星期,用我们的净水装置净化后,应该凑合着能吃。”

    韩晶来了精神:“那是好消息,把消息放出去,说的笃定一点,稳稳人心。”

    张湾犹豫:“万一不能?”

    韩晶光棍:“小道消息又不是官方通知,起码这一个星期大家有个盼头。喝个水饱能省不少粮食,又能多熬好几天,就看是这个台风命长还是我们命更长。”

    张湾无奈点头,他低头看手表,骤然兴奋:“到饭点了。”

    韩晶连

    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走走。”

    每一天,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吃饭的时候。

    为了避免群众怀疑开小灶,工作人员在同一个食堂吃饭,之前很多人是领回去慢慢吃,如今因为走廊上都住满了人,一路拿回去有被抢风险,慢慢的,很多人都在食堂吃完了再走。

    出于防止哄抢的考虑,食堂守卫森严,绝对是全酒店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另两个就是水房和仓库。

    今天的午饭是饭团,里面夹了一些馅料。因为征收上来的物资五花八门,所以馅料也五花八门,老弱病幼夹点荤腥,其余人就是酱菜咸菜。

    韩晶咔咔咬了两口,抬头对张湾道:“以前有个笑话,第一口没咬到馅,第二口馅过了,”她举了举手里的饭团,“笑话源于生活。”

    张湾细嚼慢咽嘴里的饭团:“那是你嘴太大,我就咬到了,我说韩队,你好歹是女人,斯文点。”

    一点都不斯文的韩队长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斯文能当饭吃吗?”

    张湾:“那不能,但是细嚼慢咽有助于增加饱腹感。”

    “自欺欺人罢了,吃进去的量又没变。”说是这么说,韩晶咀嚼的动作一点都不快,慢慢皱眉,“怎么感觉味道怪怪的。”

    张湾:“吃不惯这个酱菜吧。”

    韩晶:“今天什么菜?我都没吃出来。”

    张湾:“我这个是橄榄菜,大概率是太阳风暴前生产的,已经过了保质期,味道难免两样。这没办法,不酸不臭,总不能丢了,吃吧,吃不死就行,顶多拉肚子。”

    当天晚上,一些人出现上吐下泻的症状。随着环境的恶劣,肠道疾病难以避免。一开始,谁也没当回事,可不适的人越来越多。到了第二天,竟是病倒了一大片,根据统计上来的数据,已经有三分之一。

    “不会是传染病吧?”戴着口罩刘一峰惶惶不安问乔奚。

    “不知道,总之别出门,也别让人进来。”乔奚神色冷静。

    刘一峰略略心安。

    其实乔奚内里并没有面上那么镇定,不过她知道自己不能慌,一旦她露出慌色,屋里的所有人都会坐立不安。

    她紧了紧手心,告诉自己冷静,她有药,就算病了也能治。

    可万一不是普通肠道疾病,又是变异病毒细菌,高致死率怎么办?

    逃离酒店?说实话,她没把握。

    离开酒店并不难,当年她从货轮上捡到两艘全封闭式救援艇。难的是在狂风暴雨中,无法控制救援艇。这是城市里面,很容易撞上建筑物,导致船毁人亡。而且一旦不能及时登陆,船就会被腐蚀,又是船毁人亡。

    艹

    乔奚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骂脏话的还有韩晶,她双腿发软地扶着墙从卫生间出来,门上传来敲门声。

    韩晶有气无力:“进来。”

    食堂的大师傅老李带着徒弟开门进来,惊讶:“韩队,您也病了?”

    韩晶勉强站直了身子

    :“是啊,有什么事?”

    老李苦着脸:“查过了,厨房角角落落都查过了,没问题,韩队你千叮咛万嘱咐要把好卫生,我们哪敢疏忽大意。是不是水那边出了问题,还是传染病?”

    一阵腹痛袭来,韩晶忍不住弯腰捂住肚子:“王医生说这病传染性不至于那么强,等等,我上个洗手间。”

    “诶呦哎呦,韩队你没事吧。”老李急忙上前,伸手要扶韩晶,旁边的徒弟武原也跟着伸出手,另一只手在韩晶看不见的角度握住别在后腰的剔骨刀,狠狠刺向韩晶。

    韩晶扭身躲开,出现在武原身后,一手勒住他的脖颈,一手扣住握住剔骨刀的右手。

    武原生得人高马大,又在食堂干活,吃的比一般人多,力气充沛,竟是完全无法挣脱,以至于他都怀疑韩晶没有生病而是装病。

    “老李头!”武原求助老李。

    老李慌慌张张扑向韩晶。

    确认他们是一伙的,韩晶再无顾及,狠狠咬一口舌尖,挤出最后的力气,夺过剔骨刀,下手毫不留情。

    二对一,身体抱恙,体力不支,留情的结果就是死。

    瞬息之间,老李和武原受伤倒地。胸膛中刀的武原出气多进气少,腹部中刀的老李还保持着神志。

    “救我,救我!”老李能清晰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随着涓涓往外流的鲜血一起流逝,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不然怎么会被那些人说动,愿意和他们同流合污。

    酒店物资所剩无几,而外面的暴风雨迟迟不停,早晚有一天会断粮,真到那一天就晚了。所以,他们得自救,用病人的呕吐物污染食物,让酒店里的人生病,趁他病要他命,杀掉有威胁的人,夺取酒店的控制权。

    明明很成功的,缺吃少喝,抵抗力差,酒店里十之八九的人都病倒了,连韩晶都病了,解决了她,群龙无首,他们就能彻底成功。

    哪想功亏一篑,老李流着泪哀求,“我……被……逼的,救我!”

    腹痛如绞的韩晶狼狈拿起抽屉里的枪,冲过去反锁上大门,再推着旁边的柜子堵上门,再进来两个人,她真顶不住了。

    “以现有医疗条件,你没得救,想想你在外面的家人,你告诉我实情,我尽量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一点。你们是不是在食物里动了手脚,一共多少人,谁是主谋?”

    老李僵了僵,颤颤巍巍断断续续地说:“是,一共21个人,为首的人叫方淮,一起的人有丁达飞……我就知道这几个人。”

    勉强听完老李报出来的名单,再也忍不住的韩晶冲进卫生间,反锁上门。痛苦稍有缓解,整个心情却无比沉重,绝大多数人病倒,方淮那伙青壮年却生龙活虎,这是天要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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