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誘|惑
    阮秋跨坐在顧芒的膝蓋上, 腰脊挺得筆直,眼角指尖都帶着鈎子似的,像只跌進凡塵的妖精, 白皙的皮膚與紅紗糾纏出極強的視覺沖擊力,踩得紅紅的腳尖也不老實, 勾着顧芒的小腿滑上滑下。
    “殿下, 您喜歡他們剛才跳的舞嗎?”
    顧芒哪裏還有心思再回答阮秋的問題, 印象裏最常見的阮秋時常一身黑色的收腰軍服,幹淨利落,外出出任務打boss還是敵人都是一槍一個小朋友, 哪裏見過這種樣子的阮秋...
    而現實就是如此魔幻,那樣的阮秋, 現在就在這裏,在他眼前, 隔着一層輕紗般薄的布料坐在他膝蓋上。
    “你...”他一開口, 被阮秋一根手指抵住嘴唇,觸感柔軟。
    “他們扭得很好看嗎?您很喜歡?”
    他輕聲問着, 手心從顧芒的下颌滑到滾動的喉結最後抵在胸膛, 就這樣撐起身子, 柔韌的細腰跟着輕晃起來,夾雜着身後“叮當”的金鈴聲。
    酒精麻痹了顧芒一部分大腦, 他怔怔地看着那截嫩腰有如活了的水蛇一般來回輕曳,帶着層疊的薄紗離他越來越近, 靈活生姿, 漂亮地讓人移不開眼睛。
    當然沒你好看。
    美太多了, 比那些群魔亂舞的亞雌...好看太多了。
    不對不對, 不對勁, 現在哪裏是想這些的時候。
    顧芒喘了口氣,深深閉了一下眼睛,亡羊補牢般想揮發一下積攢的酒氣和醉意,伸手握住阮秋抵在自己前胸的手想要移開,卻反手就被阮秋抓進手裏,同時左右分開。
    然後放在那截腰上。
    從旁人角度看,就好像顧芒非要抓着人家的腰不讓他走似的。
    “是這樣的嗎?殿下?”
    蝕骨的低音附在耳邊,顧芒的大腦一片空白,觸手的感覺又嫩又滑,帶着薄紗的糙礫感,讓人無端産生要把它們撕扯開的沖動,從一開始是被迫握住到後來主動握住,越收越緊。
    “唔...”
    阮秋滑落在顧芒懷裏,本來素白的臉一圈圈漾起紅暈,聲音癡癡地發甜:“殿下握地這麽重,是不是喜歡?我以後天天給殿下跳舞好不好?”
    回應他的是顧芒失措的心跳。
    阮秋的手指無師自通彈鋼琴般一點點跳到顧芒的衣襟,明明看不見,卻比看得見的人還要靈敏數倍,靈活交錯着,不一會把扣子開了個遍,低頭順利地舔吻顧芒的喉結:
    “只要...您不許看別人......”
    顧芒只覺得心髒都随着這句話“嘭”了一下。
    可惡,他怎麽不知道阮秋的手段這麽高超!
    知道這樣不對,可無論如何,手裏卻又該死的積蓄不起推拒的力量。
    顧芒刻意忽略掉喉結處的黏膩,伸手去拿酒杯灌點酒,想給自己轉移一下注意力。
    可下一秒,酒杯就被阮秋輕而易舉地奪過來。
    “殿下喜歡喝酒?”
    顧芒張了張嘴,不知如何回答,緊接着,随着“波”一聲,紅酒蓋子被打開,沁人的酒香把整間屋子熏得微醺。
    他們都醉了。
    酒瓶口抵在阮秋的鎖骨,來不及說不,瓶身已然微微傾斜,渾濁殷紅的酒液如同鮮血一般,自上而下把妖精淋了個透。
    阮秋舔舐着唇角,笑道:“殿下快來嘗嘗。”
    顧芒喉嚨幹澀,鬼使神差般地道:
    “怎麽嘗?”
    阮秋的呼吸越來越沉,貓兒似的湊上前,和顧芒鼻尖抵着鼻尖,癡癡地呼吸着顧芒呼出的氣息,輕吻顧芒的下巴。
    “從哪裏先開始嘗都可以...”
    阮秋說着,手從顧芒身上拿下來,轉而開始靈活地剝起自己的輕紗。
    顧芒腦子蒙了一下,卡在阮秋徹底褪去之前一把抓住了阮秋的手腕。
    “別!”
    他難得清醒片刻,通紅的臉不知是因為酒精還是阮秋這堪稱大膽的行為,但還好,沒醉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不行...不能這樣。”
    “為什麽?”阮秋舔去自己唇角濺上的酒液,像是完全不知道此時的自己有多麽誘人,嫩藕樣的胳膊環着顧芒的脖子輕輕吐氣:“為什麽?殿下?您不是喜歡嗎?”
    顧芒腦海警鈴陣陣,眼見阮秋就要吻住他的唇了,連忙一把抓住阮秋肩膀。
    殊不知抓的太急,情急下手腕不輕不重地磕在了阮秋伸出蟲翼處的後脊。
    蟲翼附近的後脊部位微微凸起,再加上恰好是斷翅那邊,還帶着顧芒親自送給阮秋的那個金色的鈴铛,一聲“叮鈴”響,顧芒一驚,頓住了。
    那個不大不小的磕碰好像觸發了阮秋什麽機關,他脫力地落在顧芒懷裏,肉眼可見的薄紅竟從那處開始有如彼岸花一般蔓延,轉而似的裸在外的膚色都暈上胭脂樣的紅蜜色。
    空氣中的酒香夾雜起一絲摸不透的甜味,膩地人喉嚨間止不住地發渴,顧芒在鋪面湧來的香甜氣味裏微微失神,驀地想起前幾天阮秋說自己的發|情期快到了。
    不,不會吧...
    可觸手的觸感已經開始升溫,顧芒心裏一陣不詳的預感,把埋在自己懷裏的人撈起來,輕輕撫上阮秋黑茸茸的頭發,随即更是不安,這短短一會兒的空,阮秋的頭發竟然已經被汗濕透了。
    “阮秋,”顧芒也顧不得避嫌了,焦急地低聲喚着,生怕自己養了這麽些時日的小孩出什麽事,“阮秋?”
    顧芒怎麽叫,懷裏的人就是沒反應,他心一橫,一手捧着阮秋的臉擡起來,懷裏的人輕咽一聲,像是不想被看到這樣狼狽的樣子,卻無力地由着那只手,整張臉都袒露在顧芒的目光下。
    長而卷曲的睫毛上全都是濕濕的汗,像哭了,額角的汗也沁水往下流,整個人像被從水裏撈出來,鼻尖都躺着細密的汗珠,他微微張着唇,無聲地像汲取氧氣的魚,貪婪地呼吸着顧芒的味道,瞳孔渙散,一副快要被融化掉的樣子。
    顧芒捧着這樣一張臉,喉結發緊,生怕自己手指一動就把他碰壞了...
    “雄主...”極致低泣的啞音,阮秋喉結不住滾動,舔蜂蜜似的舔顧芒的汗,是不是把自己臉上的汗也蹭到顧芒臉上,貪婪地呼吸着顧芒呼出的空氣。
    他終于喚出了只在深夜,只在無人時的可望不可即的低鳴。
    聲音到極致夾雜了哽咽似的低泣,“雄主,标記...标記...”
    “求您...标記我吧。”
    顧芒只覺得腦袋“轟”地一聲。
    他已經沒空去在意稱謂的變化,主世界向來所向披靡,無往不利的顧大搜查官,在此時也像個手足無措的,剛剛青春期懵懂的少年。
    顧芒忽地想起好像有一次也是這樣,阮秋祈求自己标記他,可那時候的阮秋也像現在一樣嗎?
    那時的阮秋,渾身怕地發抖,眼裏的絕望讓他不忍,像是為了博取自己的憐憫而做出的那種舉動,而現在的,現在的阮秋...
    似乎和那時已經天差地別了。
    沒有多餘的空給他再思考,懷裏的熱度還在不斷攀上,阮秋渾身是汗,幾乎脫水,像一只本來飽滿又慢慢漏氣的氣球,可憐的樣子看地讓顧芒覺得自己不能不管他。
    像,像上次那樣,在後脊那裏咬一口就可以了吧?
    顧芒想着,把往他身上亂蹭的阮秋抱緊懷裏固定,頸後的蟲腺已經溢成深紅,不同于上次見到的粉色,全身的蟲紋也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燙發亮,剛才的紅酒液不知道有多少蹭到了身上,衣服濕了一般。
    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
    顧芒出神地看着那塊不大不小的深紅的腺體,忽然感覺有點像主世界的草莓味棒棒糖,它是甜的嗎?
    他想着,就這樣舔了一口。
    果然是甜的,和阮秋的信息素味道一樣甜。
    顧芒失神地想着,卻感受到肩膀一痛,低頭一瞧,阮秋眼睛濕潤成亮晶晶的樣子,在咬着他的肩膀發抖,嘴裏嗚嗚地洩出些聲音。
    “不許哭...”顧芒低聲警告,牙尖又磨過草莓味棒棒糖,思考在哪裏下口。
    阮秋渾身激靈着,明顯顫抖幅度更大了,眼淚将落未落,無比可憐的樣子。
    顧芒嘴巴從阮秋後頸離開,比起那個,阮秋的眼睛更重要,他嚴肅道:“不許哭,再哭就不咬了。”
    “不哭......”阮秋勉強松開咬在顧芒肩膀的牙,涎水控制不住地沿着嘴角往下流,紅彤彤的臉頰無力地靠在顧芒肩頭,眼尾早已暈染是一大片紅,他哽咽着喃喃,“不哭,不哭了......”
    顧芒點點頭,低頭一口咬在阮秋的蟲腺,不知是不是錯覺,嘴裏的甜味更濃了。
    阮秋微微張着唇,瞳孔渙散地不行,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有身後蟲翼上的金鈴铛因為顫抖而不停地叮鈴響。
    眼淚根本兜不住,大顆大顆溢出來往下落。
    顧芒把沒骨頭似的人托住,拿出紙巾擦去阮秋的眼淚,等到阮秋緩過來了,才拿起藥膏重新換了遍藥。
    阮秋從始至終一直在抖,鈴铛就跟着一直在響。
    顧芒也回過神來,臉發燙,他摁住阮秋斷翅上的鈴铛,小聲:“別讓它響了。”
    外面要是有人聽到了,多不好。
    阮秋聲音帶着慵懶般的啞,低低的,柔柔的:“...不好聽嗎?這是殿下送我的呀。”
    “況且,”阮秋趴在顧芒耳邊,“以後您标記我的時候它就響,它多聽話,您不該誇誇它嗎?”
    他揚起妖精似的臉蛋,未退的紅暈還殘留着,水漬還沒幹涸。
    很可愛。
    顧芒腦子也打了結,就這樣低頭和阮秋對視。
    不知誰先主動,兩顆腦湊地越來越近,阮秋微微偏頭,想要吻自己的神祇,就在最後只剩下一點點的距離時,猛地被顧芒的手捂住了。
    阮秋被捂住嘴巴,濕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心髒像落了水,他幾乎就想不顧地一切地喊出來——
    您已經被我偷偷吻過很多次了,很多很多遍次了,我無數次把您在無人的夜晚中吻地嘴巴都腫起來,為什麽,為什麽要在意這一次?
    可他不敢。
    或許是那雙失神又失焦的眸子太難過,太傷心,顧芒緩緩放下手,麻痹的酒精後知後覺地起了作用,他微醺地偏頭吻住那張水紅的唇。
    像想象中一樣的甜,一樣的軟,帶着比紅酒更醉人的蜜意。
    阮秋呆愣了足足有半晌。
    緊接着,他抱住顧芒,瘋狂地回吻起來,唇齒交錯不至于淺嘗辄止,他失控地勾着顧芒的舌頭,汲取殘存的香甜的酒液和足以把他淹沒的s級信息素,吻地越來越深——
    顧芒喘息着推開阮秋。
    腦海是真的空白了。
    他!都!幹!了!些!什!麽!
    他竟然真的,和自己的宿敵吻在一起了!!??
    這算什麽?
    要是回了主世界,他要怎麽跟組織交代,怎麽跟阮秋這家夥交代??
    顧芒簡直快要炸開,想要推開阮秋,可沒能推地動。
    低頭一看,沒想到剛才一番糾纏,阮秋身上舞服的輕紗早已和他不清不白地纏在一起了!
    顧芒深呼吸一口氣,顫抖着手把纏繞在一起的輕紗質地絲帶一根根解開,不再看那一眼,轉身就準備離開。
    手腕傳來一股莫大的拉力。
    “雄...皇子殿下,”阮秋顧不得渾身無力,慌亂中捉住顧芒的手腕,“殿下,您,您生氣了?”
    顧芒沉默,沒有正面回答,過了好一會兒低聲道:“你先去洗個澡,把身上洗一洗...然後早些休息。”
    他現在腦子很亂,需要自己捋順一下。
    身後半晌沒傳來聲音,阮秋忍住心裏的情緒,強顏歡笑道:“好,那,那您一定要早點回來...”
    一邊說着,一邊一步三回頭地慢慢走去浴室。
    顧芒揉着眉心,心裏亂極了。
    不知不覺他走到營寨門口,想出去轉轉透口氣,沒料到一群軍雌正聚堆坐在不遠處——
    “哎塔修斯,你聽力好,你快聽聽啊,發展到哪一步了?”
    “對啊對啊,怎麽剛才開始就沒動靜了?”
    “這雌蟲的手段果然高潮,明天我就要求朝他學兩招去!”
    塔修斯聲音很是氣惱:“我今天剛輸給那雌蟲,你們還拉我過來聽牆角,你們還是蟲嗎?有良心嗎?”
    “害,那麽小氣幹嘛——窩草!”
    幾個軍雌見顧芒出現在了門口,齊刷刷顫抖着跪下,連連磕頭道:“皇子殿下恕罪!!”
    自以為很隐蔽的顧芒:...
    更頭疼了。
    “每天不是要去攻打雪獸嗎?一個兩個不去好好備戰,在這窩着幹什麽呢都?”
    塔修斯忍不住把頭一擡,拍打着胸口道:“殿下,這荒星上大部分危險物種都被我們清繳完畢了,不用擔憂,咱們每天吃的都是雪獸肉,怕雪獸那些家夥幹什麽,明天的戰役小菜一碟...”
    旁邊跟他并排跪着的軍雌給了他一下子。
    塔修斯這個人就是腦子不太好用,懂了同伴意思後大窘,連忙又急忙跪下。
    顧芒看着他們這幅樣子,驀地想起自己剛進入組織的時候還是個愣頭青的時候,道:“好了,都回去好好休息準備明天的戰役吧,不要掉以輕心。”
    幾只軍雌欣喜若狂,沒想到這麽輕易就被原諒,連忙告謝回去了。
    顧芒靠在營寨門口,呼吸着荒星上凜冽的寒風,遠處各個營寨火把中的火光倒影在他眼中。
    剛進入組織的時候,再回想起來已經很遠了。
    那時候自己遇到的第一個上司就是阮秋,第一天見面就很是狂妄,非是不服從阮秋的命令,最後被阮秋木着臉打了頭破血流,之後也不見老實,反而和阮秋處處作對,身手有所長進,能進組織前十,也能和阮秋較量幾招了,雖然大多數時候還是阮秋贏。
    顧芒靜靜地靠在這一會,寒風吹散一部分臉頰的酒氣,突然想抽煙了。
    抽煙還是阮秋教他的,起因是阮秋某次抽煙,顧芒不會,被阮秋嘲笑,之後非要上趕着學,最後抽的比阮秋還好了。
    阮秋有精神潔癖,最不喜歡和人接觸,手碰到別的組織隊員的手都要幹嘔半天,要是回到主世界,阮秋知道了和自己的這點屁事兒,知道他跟自己親了一口...
    顧芒自嘲地笑了笑,八成自己得被他打斷腿吧。
    系統輕輕:宿主,阮秋先生不會記得夢境小世界的事。
    顧芒看着遠處的雪山,“嗯”了一聲。
    我知道。
    也是因為他知道,他才更不能在小世界和他在一起,那成什麽了,自以為和他是戀人了,結果到主世界人家把他忘地一幹二淨,人一問“早上好顧芒”他來句“親愛的早上好今天又是愛你的一天哦”,哈,笑死人了,不得被當做神經病。
    何況他和阮秋在主世界的關系甚至連說早上好都夠不上。
    系統猶豫道:“也不一定吧,阮秋先生的夢境小世界只有您能進來,他對您也可能也不是您想的那樣...”
    顧芒搖頭道:“不是的,那個只是因為他跟我打架時間長罷了。”
    系統還想說什麽,到底沒說。
    顧芒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沒松完就被寒風吹得打了個噴嚏。
    這件事本就不該有猶豫,可笑自己在這兒還苦思冥想半天。
    他轉身回了營寨,阮秋也正穿好了衣服,嗯,是正常的衣服。
    阮秋穿着規矩的裹身黑色勁服,因為穿得急了些,胸口的扣子都扣錯了一個。眉宇很是慌忙,他察覺到顧芒不見了剛準備去找,顧芒剛一踏進去,他就迎了上來。
    “殿下...”阮秋拉着顧芒的衣擺,明明很焦急但還是強摁下情緒溫聲問:“您去哪了?”
    顧芒無聲後退了一步,無視阮秋僵了一瞬的身子,道:“已經很晚了,快到宵禁了...”
    他還沒說完,阮秋就接話道:“對,您說的對,宵禁快到了,”
    阮秋自言自語似的開始解開扣子:“宵禁快到了,快睡覺了,殿下,我們——”
    “你回你的營寨睡。”顧芒說。
    阮秋的動作一下子頓住了。
    “或者我去軍艦睡。”顧芒又說。
    阮秋扯動嘴角,勉強笑了笑:“殿下,您說什麽呢,明明昨天我還在您這裏留宿...”
    “我去軍艦睡。”顧芒過去拿衣服,剛抓住睡衣的一個角,就被阮秋猛地從背後抱住了。
    “放開。”
    阮秋哽咽着搖頭,他不停地搖頭,帶着顧芒最受不了的那種低泣的小奶音:“您,您不要這樣好不好?”
    顧芒握緊了拳頭,又松開。
    “我告訴過你什麽?”
    阮秋愣了一下,忙揉了揉眼睛上覆蓋着的紗布:“不,不許哭,我不哭,殿下,我不哭。”
    他見顧芒沉默的樣子,像想起什麽,又忙去一旁翻找治療眼睛的藥膏和紗布,又忙回來,小心翼翼道:“殿下,該換藥了。”
    顧芒說:“今天已經換過一次了。”
    阮秋搖搖頭,聲音帶着祈求:“殿下,剛才洗澡時候眼睛進水了,不舒服,要換藥。”
    “自己換。”
    “殿下,我,我很笨,我不會...”
    顧芒簡直想要戳穿他了,他想質問他明明給自己脫衣服解扣子那麽熟練,怎麽自己上藥就不會。
    他這幅小心讨好的樣子實在太讓人說不出拒絕的話,顧芒硬了硬心,剪不斷理還亂,這還是主世界時候阮秋某次出任務時諷刺他的。
    “自己不會換,那這輩子就別換了。”
    顧芒甩下一句話,拿着自己的睡衣轉身離去。
    阮秋怔楞在原地。
    殿下,殿下從未對自己說過這種話...
    從未有過的莫大的恐慌霎時把他淹沒。
    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
    “殿下!”他踉跄着跑上去,這回是真的想哭了,他又怕惹顧芒更生氣,又怕顧芒真的走了,捏住顧芒衣角的動作都很輕很輕。
    “殿下,您真的生氣了?”阮秋怕地嘴唇都在抖,心下茫然,“為什麽,為什麽?是,是因為我非要您标記?還是舞跳的不好看了?是,是因為我吻您嗎?”
    顧芒給他的依然只有背影。
    阮秋終于低泣出聲了,他艱難含着淚珠不讓它從眼眶裏掉,聲音細又啞:“殿下,我哪裏錯了,您告訴我好不好,我都會改掉的,您不要不說話...”
    顧芒眼眶也紅了。
    要他說話,他又能說什麽呢,他要告訴阮秋這個世界只是個夢,我跟你主世界的關系壓根沒這麽好?
    “殿下...您,您生氣就打我吧,”阮秋情急之下竟是什麽都往外說,“我很禁打的,你拿什麽打我都可以,您——”
    “閉嘴!”
    畢竟是養了這麽久的小貓,顧芒聽着這話心都在滴血,阮秋在這個世界的過去有多慘只有他知道。
    顧芒深深皺起眉:“我最讨厭的就是你這種自甘下賤的樣子,我不喜歡,看不順眼,懂了嗎?”
    說完,他不給自己再心軟反悔的機會,抱着懷裏換洗的衣服出了營寨。顧芒心裏想着自己這個營寨條件好一些,阮秋在這裏也能休息更好,自己可以去軍艦去住一晚。
    “殿下!”
    阮秋赤腳追到營寨門口:“那,那明天呢...”
    “您明天,出征時,還...還允許我陪在您身邊嗎?”
    顧芒頓了一下腳步,沒有回頭。
    “随便你,你在比賽裏贏了,這是你的權力。”
    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阮秋茫茫然站在原地,滿腦子回想着顧芒剛才的話。
    皇子殿下...讨厭他。
    可思來想去,自己...到底做了什麽?
    一定是那個吻。
    一定是因為那個吻,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可惡的吻而發生轉折的。
    是啊,自己本是個賤奴,肮髒又低賤,只憑借皇子殿下的幾分憐惜才得以茍延殘喘到今日,又有什麽資格,有什麽臉面,能和高貴的殿下接吻呢。
    殿下一定覺得髒了,惡心了,和他接吻和在殿下眼裏大抵和豬羊馬牛接吻沒區別,要是自己去試着換位想也會感到無比的惡心。
    阮秋木然地站起來,蹲坐在殿下空蕩蕩的床邊。
    沒關系的,皇子殿下既然不喜歡和他親近了,他保持距離就可以了,沒關系的,自己本來也就是殿下的一個玩意兒而已,是之前太過貪心了,以至于忘了本分。
    而現在,自己又像個卑劣的小偷,鸠占鵲巢地霸占了殿下的營寨。
    他要是殿下,也不會喜歡這樣不知本分沒有分寸的賤奴。
    他要做的是盡自己能做的一切,給殿下效命。
    本該如此的。
    被光救贖,怎麽能狼心狗肺地反過來想去玷污光呢。
    本理應用自己卑賤的靈魂,勉強值得一用的身手,報答殿下,就可以了。
    只可惜剛才不該洗澡的。
    殿下的味道,再也接觸不到的味道,就這樣白白洗掉了......
    顧芒在軍艦裏的一晚都在想着阮秋的事兒,一會兒是主世界的阮秋,一會兒是這個世界的阮秋,初見時那個渾身是傷的阮秋,發情期的阮秋,向他求歡的阮秋,最後是哽咽着讓他留下的阮秋。
    他恍惚間想起,自己在這個世界,全然忘記了自己最愛的軍事和武器,一回憶,腦海裏只有這一個人。
    他應該得警示自己不要陷進去太深,不然出了這個世界,和主世界阮秋對立時,他可能會哭地很慘...
    一覺睡得太沉,起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
    天邊的殘陽把荒星世界的一角染得血紅。
    顧芒心裏驟驚,一股非常非常不詳的預感襲上心頭。
    他草草穿好衣服走出自己的房間門,卻見顧沿正在指揮臺上把玩手裏的光腦。
    “怎麽回事。”
    顧沿擡起頭,挑眉道:“醒了?昨天你來軍艦時候是不是喝了一瓶水。”
    顧芒皺眉,自己昨天回來時确實渴的不行,又懶得開燈,瞧見桌面上有瓶沒開封的水自然而然就喝了。
    “喝了,怎麽了。”
    顧沿翻了個白眼,不知是醋還是怎麽:“你還是真是個好哥哥啊,連我有失眠症這件事也不知道,我每天要靠這些摻了催眠劑的水入眠,普通人喝了,一覺睡到第二天都不新鮮。”
    顧芒問:“他去哪了?”
    顧沿嘴裏一噎,沒好氣兒地指了指外邊:“去吧去吧,找你那小情兒去吧,你最好祈禱他別被雪獸吃了。”
    顧芒呼吸微窒,難以置信地往窗外望去,可軍艦太高,足足有十層樓的高度,下面黑黑的紅紅的混在一起,根本瞧不清楚。
    無端讓顧芒想起昨晚的阮秋,黑色的頭發,紅色的輕紗,紅色的臉頰,紅色的酒液,像血。
    他近乎跌撞着跑下樓梯,一旁幾名看管軍艦的侍衛連忙道:“皇子殿下請您小心。”
    顧芒還喘着粗氣,腳終于踩上堅實的土地,荒星的土地一天比一天變得更加貧瘠,極晝的日光炙烤着大抵,眼見黃昏,如血燦陽一寸寸把這片寸草不生的土壤染上刺目的紅。
    而眼前的死傷慘重的軍雌,更是讓人肝腸寸斷。
    “今早的雪獸和預料中的不太一樣,”顧沿也走了下來,看着眼前這幕,聲音很低,“雪獸是變異種,部隊歷年史料裏從未見過,而且不止一只,這些雪獸高度一米五左右,嘴裏有死魚腥味,”
    “而那死魚的品種,是原本荒星已探測物種中最強的,”
    “輕傷546人,重傷103人,死亡57人,是荒星出征以來最慘烈的一次...”
    顧沿說着,眼睛從面前這幅煉獄般的景象掃過,他見怪不怪,比這還慘烈的戰役雖然少,但也不是沒有過,他仍打算說着,目光落到顧芒的臉上,不再說了。
    他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但還是頭次看到顧芒這種表情。
    “所以,他呢?”
    顧沿怔了怔:“他?他在戰役裏表現很出色...”
    或許不應該叫出色,作為一只新入營第一次正式作戰的軍雌,那樣浴血奮戰,生死置之度外的表現,應該叫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就算是身為主将軍的顧沿自己,也不敢說自己比他強。
    “我問的是,他在哪??”
    顧沿看着顧芒紅了眼,啞然:“後營。”
    顧芒拔腿就向後營跑去。
    一路上,以篝火為圓心,三三兩兩的軍雌湊在一起,倚靠在營寨附近,他們無不身受重傷,不少傷的嚴重,血流不止,只拿着地上的雪不斷往傷口摁起到止血的作用。
    這些軍雌臉上的神色與昨天鬥志昂揚的神态截然不同,滿是恐慌,瞳孔裏沒有生的意志,似乎經歷巨大的驚吓。
    那就是變異雪獸物種,也是原世界戰鬥力最強的怪物,顧芒早該知道的。
    那些軍雌們見是顧芒,一個個即便上一秒無比虛弱,下一秒也會雙膝跪地深叩額頭,以示蟲族雌蟲對皇室雄蟲的最高敬意。
    顧芒心裏像被鈍刀子一下下割過。
    他不禁有些茫然地看着這一切。
    呼吸間凜冽的寒風,擡眸時如血的殘陽,戰鬥時悲慘的軍隊。
    一切都無比真實。
    這真的只是一個夢嗎?又或者,他本來是夢,卻又會有着屬于“夢”的國度裏最真實的生靈?
    “皇子殿下,皇子殿下!”
    有人撕扯着喉嚨近乎爬一樣扛着一個人走過來。
    說是扛着一個人,被扛着的那人已經不再完整,腿只剩下一條,哀戚地喉嚨裏不斷咕哝出悲慘的哀吟,似乎痛到極致,不斷用氣若游絲的聲音喊着:
    “卡洛,讓我死吧,讓我死吧,太疼了...”
    “堅持一下弗蘭德!”被叫做卡洛的軍雌情況也不怎麽樣,他掉了一只耳朵,腦袋上裹着的紗布像木乃伊。
    卡洛肩扛着弗蘭德一直道:“再堅持一下,弗蘭德,我已經見到皇子殿下了!”
    “皇子...殿下...”
    顧芒眼睜睜看着卡洛“噗通”一聲跪到在自己面前,渾濁的雙眼仰視着顧芒,淚從眼睛滑落又結成冰:“皇子殿下,他,他叫弗蘭德,他快死了,”
    卡洛喉嚨沙啞又難聽,象征着他只是一只不算強的a級軍雌,啞聲道:“皇子殿下,我知道出身高貴,可他,我以蟲神起誓,他一輩子從出生起就一直為蟲族效勞着,他一輩子都奔波在苦寒的荒星,他,他一輩子沒見過外面的世界,請您,求您...”
    給他最後一刻的安息吧。
    卡洛說不下去了,他知道這個要求對于雄蟲,尤其是一名皇室雄蟲而言太過冒犯而無力。
    “大膽,你們兩人要被處以死罪——”
    顧芒揮手制止一邊的侍衛。
    他蹲下|身,一雙透徹有如寶石般的祖母綠眼睛靜靜看着兩只軍雌,胸前衣襟下的金色十字架代表着他皇室的身份。
    “啊,啊......皇子殿下...”斷了一只腿的弗蘭德淚眼縱橫,凍得發紫的唇顫抖着,斷掉的那條腿上血已經被凍住了。
    他也只是一只最普通的軍雌,已經茍延殘喘,過不了多久就死了。
    “......我,我有為蟲族...做出貢獻嗎?”
    他絕望地問着,這句話在所有人看來答案都是否定的,他只是最普通的一只軍雌,一個不起眼的螺絲釘,最普通的一滴水,無聲的來無聲的去,一旦面對強大的敵人就悄無聲息的死去,他死得毫無意義。
    弗蘭德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僵硬的手微微滑落之時——
    “啪”一聲,顧芒緊緊握住他被凍到皲裂的手。
    “你們死去的每一個靈魂,都為蟲族的無上榮光加冕一分,”顧芒一字一頓道,“放心地去死吧,你的意義無價。”
    弗蘭德笑了,他在生命最後一刻面帶笑容而死。
    顧芒站起來,低聲道:“把你的同伴好好埋葬吧。”
    卡洛忍住哭腔嘶吼道:“是!”
    顧芒站起身,繼續向前走去。
    都說有淚不輕彈,周圍的軍雌看到這一幕心中無不動容,看向顧芒的眼神更加儒慕和敬仰。
    這就是他們的皇子殿下,他們所效忠之人。
    顧沿把這一幕盡收眼底,複雜地看着顧芒背影。
    他的皇兄,真的不太一樣了。
    顧芒沿着這條街一路走過,來到後街卻沒有見到有多少人,回頭看大部分面孔也已經見過,他緊蹙眉頭左右尋找,營寨附近都分布着醫務點,負責分發藥劑和醫療物品,大多軍雌也在其附近,可是都沒在這些地方見到阮秋。
    情急下顧芒沒意識到自己身後已是一身冷汗,他想到了系統,連忙和系統定位,但是因為範圍太大,只能在一處附近細查。
    終于在一處極為偏僻隐忍的角落裏找到了阮秋。
    相比于別的軍雌有了自己的夥伴,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阮秋在這裏并沒有認識太多人,只是一個人倚在那。
    見到阮秋在這,顧芒那顆懸在一線的心,驀地就落地了。
    可他沒有水,沒有食物沒有繃帶,沒有藥品。
    此刻他忍不住慶幸的想,阮秋沒有受傷嗎?
    也是,他這麽強,怎麽會受傷呢。
    顧芒忙擡步過去。
    阮秋靠在那兒,像睡着似的,閉着眼睛,臉凍得很白,顯得都有些微微發紫,襯的那張小臉愈發地和戰鬥力不符的脆弱。
    他穿得衣服太黑了,顧芒看不清上面的傷口和血,或者他寧願相信沒有。
    “...阮秋?”
    顧芒矮下身,靠近了些,說出話時帶着透明薄霧的哈氣。
    “阮秋?”
    越靠近,才越發現阮秋的衣服是傳統戰服,和別的軍雌身着的黑色戰服款式一樣,顏色卻不太相同。
    顧芒皺起眉,定睛看去——
    那上面,從肩膀的軍章到開口的衣襟,一直向下,到手臂,到腰間,再到褲子。
    顏色全部不同,上面黏着阮秋滿滿的,幹涸後的血。
    顧芒瞳孔驟縮,顫抖着把虛弱到沒有動靜的阮秋從牆角輕輕攬過來,懷裏的人很冷,很涼,明天昨天還是溫的,熱的,燙的,但就不是冷的。
    随着他這一舉動,阮秋也如野獸般警惕地睜開眼,眼前依然一片黑,但撲鼻的味道如此熟悉,熟悉到讓他瞳孔渙散了一瞬。
    可反應過來,他已經本能地渾身猛地一顫,像老鼠見到貓似的連連後縮,顧芒能清晰地看到阮秋身上的傷口因為這一舉動拉扯開,湧出更多滲進衣服的血。
    顧芒的指甲幾乎紮進手心:“阮秋!”
    “殿下,”阮秋宛如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他拉開距離,單膝跪地,保持着一個十成十下屬對待上級的姿勢,經過昨天的教訓和複盤,他不敢再逾矩分毫。
    阮秋撐着身子啞聲道,“殿下,您來了,”
    怎麽會這樣,明明打算好要為殿下貢獻自己的力量,卻為什麽還是要以這樣狼狽的樣子出現在殿下面前,明明,明明已經找到自以為隐蔽的地方了,以為這樣就可以逃掉殿下看廢物的目光,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啊,只能怪自己沒出息,看不到殿下進軍時的人影,就心神打亂,面對那只雪獸也沒能發揮出平時萬分之一的力氣。
    沒用,真沒用。
    “屬下...辦事不力,今天沒能殺死那只雪獸...請殿下責罰。”
    顧芒僵硬在原地,手心似乎還殘存着阮秋冰冷的體溫的餘溫。
    作者有話說:
    下章阮秋就可以恢複眼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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